第13節
一路鞭炮聲不斷,人聲鼎沸,她蓋著喜帕看不到人,但也從那一聲蓋過一聲的聲音當中聽出了喜氣來。 歸德侯府的人在一路撒喜糖喜棗。 花轎落于歸德侯府時,正好恰逢吉時,賀喜的話不絕于耳,許雙婉被采荷扶著,每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吉時已到,”證婚公唱和著,“新人入堂,相拜天地高堂……” 許雙婉不知道人來了多少,一路被扶入喜堂時,她身上都已冒出了熱氣,等到拜完堂送入洞房,她臉上都因這份熱氣涌上了一片熱意。 但人聲嘈雜,她又心亂如麻,一路竟沒聽清楚那些旁邊人的一句話,但采荷已喜不自勝,從她斷斷續續緊張的報話中,許雙婉聽出了這場婚宴的盛大。 歸德侯府來了不少貴客。 等被許府和歸德侯府的人簇擁著入了洞房,充當喜娘的賴婆子說話已帶著巴結之意,一路喊著“小心”不停,言里言外的那聲“二姑娘”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喊得親熱。 今天跟著而來替她送嫁的許府兩個meimei那聲聲“二jiejie”也喊得格外甜美——她們但凡想乖巧起來,也是惹人喜愛討人喜歡的。 “少夫人……”歸德侯府跟著過來的是一個體態很是粗壯的婆子,一路擠過了賴婆子扶著許雙婉,等一入洞房,又是把擠過來的賴婆子擠到了一邊,跟許雙碗道:“我們長公子要招待貴客,稍后才回洞房,您先坐會,有什么要用的,您吩咐奴婢?!?/br> 賴婆子被擠了又擠,好不容易擠回來又被擠了出去,當下急了,都顧不上這是歸德侯府,人是歸德侯府的人,“你做甚?擠什么擠!” 進了歸德侯府,許家的人才知道這一次歸德侯府長公子把自己所求多年的救命藥獻給了圣上,讓一直有些龍體欠安的圣上一朝回到了壯年時候般精壯,太子王爺來歸德侯府賀喜,還是出自圣上的旨意,代帝前來。 許府的人進了歸德侯府才知全貌,今日來送親的都是小輩,但許二姑娘的親兄許渝良沒有前來,正在家里準備著去江南赴任,許府來的人當中,最機警的要數跟著來的老管家錢鮑興了,他也是個那個最先從貴客口氣得到消息的,一把賴婆子拉到一邊速速把情況一說,就跑著回府里上報去了。 賴婆子聽了這天大的消息,恨不得連心腸都掏給二姑娘,讓人踩著她的肩走,但歸德侯府的人著實厲害,力氣又大,把她擠得離了二姑娘,她是又氣又急,氣都喘上了。 那粗壯婆子是個凌厲的,那嘴邊的法令紋又深又黑,面相兇得很,這時只見她朝賴婆子兇狠地瞪過去:“我侍候我侯府的少夫人,關你何事?” “你……”賴婆子急了。 她正要朝她們家二姑娘說話,讓二姑娘給她作主,卻見他們許府二姑娘一反手握上了那扶著她的纖纖玉指的兇婆子,輕聲溫軟道:“請問這位婆婆,可是家中管事婆婆?” 這一聲“家中”,聽得那兇婆子心里舒坦不已,她恭敬回道:“回少夫人,是的,奴婢已在侯府侍候主子們三十余年了,是夫人讓我前來侍候您,您有事盡管吩咐,奴婢就在您身旁候著您的吩咐?!?/br> “勞煩你了?!倍媚餃芈暤懒艘痪?。 “二姑娘,我是夫人的身邊人,她讓我來……”賴婆子急急說道,但話沒說完,卻被采荷緊緊握住了手。 府中人誰都不等的婚事變成了天大的好喜事,采荷這臉從進入歸德侯府的初時就一直因振奮紅到了現在,她家姑娘現在不便多言,她就死握了賴婆子的手,也不再怕得罪這個夫人身邊的老人了,“賴婆婆,我家姑娘已有姑爺府里的侍候了,不勞您辛苦了?!?/br> 說罷,她一不做二不休,朝小丫鬟雯兒和喬木使了個眼色。 這兩個丫鬟,都是鄉下來的,從小農活做慣了,身上一把力氣,三個人一同使力,還是能把這老婆子推出去的。 “誒呀……”采荷帶著丫鬟們一動,這一推,緊跟著進了洞房的那些許家姑娘們嬌喝出聲。 于夫人也是硬擠在第一層的邊圍當中,她一看那罵過她的賴婆子遭了冷臉,憋著笑,心下使壞,用手肘把后面的人帶開了一些,讓出了空地讓二姑娘的人把人往門外攆。 大房那說來感情最好的母女,這下反目成仇,她回去了一定要避開人眼,捂著被子好好笑一場不可。 ** 后面歸德侯府來了侯爺夫人身邊的管事娘子,把喜房里的人客氣地請了出去,許府的姑娘們也被她們請去女客待的地方入座了,房間一時就安靜了下來。 采荷聽她們家姑娘的吩咐,帶著雯兒與喬木候在屋里聽令,那歸德侯府的婆子也很快端了碗八寶羹過來,說是侯夫人賜的,讓采荷喂給少夫人吃。 采荷喜得差點掉下來淚來,跪著喂她家姑娘時,情不自禁低聲道了一句:“姑娘,您這是苦盡甘來了?!?/br> 許雙婉沒想過她嫁來是這般情況,這比她以為的要好太多了,這腦袋也是一陣陣發熱,差些無法動彈。 好在,她也是經了些事的人,暗地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讓神智清明了過來。 如今,這面子是有了,但她現眼下最要緊的不是在外人眼中的那張臉,而是她成親的丈夫。 長公子她是見過,但他們年幼時的那一場見面因他們年紀太小,當不得數,后來碰巧見了的那兩面,也不過是一個人行禮,一個人回禮,連一句話半個字都沒有說上,至于關于他的更多的,她都是道聽途說。 他的名聲不太好,先是從小訂親的表妹溺水而亡,后是訂親的未婚妻又另擇良婿棄他而去,京中人說起他,說他說得最多的,就是稱他為侯府的那個短命的。 而她不久之前,就握到了他的手。她的夫君的手可是真冷,一片冰涼,涼到他那手都已離開她一會了,她還能在心中感覺出那份冷意。 想及,許雙婉袖下的手情不自禁地往里握了握,心中若有所思。 她夫君的身體,看來,如是傳言那般不妥了…… 我需立起來,許府二姑娘心想,他在,那我就跟著他過,有朝一日他不在了,再難我也要在這侯府活著。 她就是死也要死在侯府,才不回那她未出門、就棄她如敝履的許府當那喪家犬。 等酉末,采荷等丫鬟都被侯府的下人叫去用晚膳了,許雙婉以為今日侯府貴客無數,長公子最早也要戌末才能歸洞房,但沒成想,采荷她們剛去,門邊就起了聲響,有下人在行禮,口里叫道的是“長公子”。 門“吱呀”一聲,響了。 許雙婉剎那就在床沿挺直了背,坐的越發端莊。 同時,她的耳朵也張了開來。 但她沒有聽到腳步聲。 而在下一刻,她察覺到那沒有腳步聲的人突然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饒是許雙婉自持沉穩,這心尖也猛地顫悠了起來,放在袖中的相疊并命的手掌都因彎曲攏了起來。 “少夫人……”長公子出了聲,聲音淡薄,跟他的手一樣,帶著冰冷的涼氣。 “長公子?!痹S雙婉心都要跳出來了,她在袖內無法自控地揪著雙手,但還是在他的話后,回應了他。 這就是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