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她……怎會是她呢?” 當中緣由裴劭自不會與他細說,索性直白了道,“當時怕二叔覺得不妥干涉,方才對二叔說了謊,其實我早對她情根深重,此番處理過事情我要離開一段時日去汴城?!?/br> 裴明遠叫他那眼神瞧看的有些啞然,顯然這大侄子是摸準了自己心性的,若那當口再兒女情長的他確實難保不做些什么,可叫人直接這么說出來就有些繃不住面子,聲音低了稍許,“我是那么蠻狠不講理的人?” 裴劭就那么站著與他對視,不帶任何意味。 “咳——行罷,聽說在京城也是靠了人家,你的眼光也不會差,要我主婚這事我應了?!迸崦鬟h自個找了個臺階下,也與他一道站在庭院中看。 這座宅院承載了裴家百年基業,始于此,興于傳承,最終還算是個好結果。 對于裴家起落,他這一直在外的沒那么深的體會,倒是以前常聽大哥神神叨叨裴家的命數。盛極必衰的道理他倒是曉得的,看裴劭后面都安排妥當了便沒有插話。 這般瞧看著,他又陡然想起一樁,“當初是我毀了你與蘇溫的情緣,你不在時,還有蘇家的人送信過來,想必還是對你……可你要娶薛寶珠這……” “蘇溫是裴昭喜歡的人,二叔應該知曉,我從不與裴昭爭?!笔亲?,可他卻不愿讓裴昭知曉薛寶珠的存在,是一丁點都不能忍受的私欲占有…… 第106章 桃花泛 又是一年桂花飄香, 薛寶珠回到永安鎮的那日蘇牧山親自來道賀,并定了三日后在八寶樓設宴接風,還請了不少鄉紳來,擺足了陣仗。加上從消息傳回那日起,場面更是火熱萬分。 “小掌柜, 要不還是子闌來罷,你出去招呼人就是了?!狈綃鹂囱氈楦C在廚房里不出去, 忙是過來搬。 薛寶珠一點都不想去應付蘇牧山他們,就把能說會道的段其峰和方嬸推了出去, “你們倆且招呼著, 這頓便由我親自來做, 不枉費走京城這遭?!?/br> 兩人不得法子只得出去笑臉相迎。 即是一桌子,薛寶珠做的都是上的了臺面的大菜, 雞鴨魚rou不可少, 還有幾道別出心裁的,例如桃花泛, 源自魯菜的海鮮鍋巴,只不過所澆的芡汁兒里沒有干貝、魷魚和海參, 而只是用了桃花盛開時節的春蝦拆解出脆嫩的蝦仁冰凍著。那時節冰雪初融陽光普照, 春蝦生長迅速卻少受腥氣干擾, 味道格外新鮮。用蝦腦煸出的嫣紅油脂加上糖、醋、姜絲兒等調料熬成guntang的濃汁, 當著食客的面兒刺啦啦揮灑在炸得酥香的散碎鍋巴上,便成了桃花泛。 陳員外用手扇了扇,忍不住深深嗅了一口, 白霧升騰中酸溜溜的甜香躥入鼻腔,勾得人食指大動。再往桌上看,焦黃的鍋巴上慢慢溢了紅汁,點染著粉紅的蝦仁,宛若妖嬈桃花;芡汁浸潤鍋巴時發出的噼噼啪啪的爆裂聲又仿佛春日隱隱作響的春雷?!昂靡坏榔G麗鮮甜、有聲有色的桃花泛!” 這可不單是講究色香味形了,調動五官充分體驗菜的精妙,簡直是奇了。 蘇牧山亦是滿意點頭,等薛寶珠盛上最后一道重頭戲牡丹燕菜便招呼她坐下。要說如今換了個新知州,是個再耿正不阿的一人,一眼看穿了蘇牧山的油滑投機,績效公事上多緊箍他,倒是讓這蘇牧山不得不時刻繃著根弦不敢動旁的心思,做事也比以前正派了許多。 薛寶珠自然不好再回絕,倒酒宴客。席上還有王大虎,他如今還在衙門當差,不過受蘇牧山重用,成了左膀右臂,可還是委實應付不來這場面,不過是因為八寶樓對外是他的名聲被拉來作陪,故一上席便要了最烈的酒,索性先把自個灌醉了好及早撤了。 “虎子叔,你喝慢點?!毖氈榭此莻€喝法著實驚著,私底下讓人備了解酒湯,不過還沒等吩咐下去便聽到方嬸早早做了準備,她詫異片刻就又被蘇牧山找了說話。 打從京城里回來,沿途做的計劃便有了實施的空檔。海鮮運輸的那條線雖然也給了出去,可這一年多也給她攢的本兒都直逼幾家八寶樓的收入,這一筆是她自己打理的,她將一部分抽出作為開設分店的本錢,交由段其峰去做。 眼看本城的三家越來越有起色,雖然也有波折,但總算都是經歷過的,底下人也都有了經驗,聽說要開分店那也是高興的,尤其是薛寶珠帶出來的廚子,像趙子闌這種能在新店獨當一面,年末自有一筆酒樓盈利的分紅,那可是眼饞死人的。 而原本在汴城首屈一指的醉霄樓如今被貼上封條,轉到了蘇牧山手下,蘇牧山同自己說的,便是這樁。合著壓在他手里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贈與薛寶珠,蘇牧山的算盤打得好,旁個不清楚,他可是知道薛寶珠是面見過圣上,入了太后眼的,何況還有鎮國夫人有意收做義女的消息,越發不敢小看這位的本事。 “蘇大人這般熱忱倒教我不好意思了,不過醉霄樓那處我本來也是有意的,照市場價開就是?!毖氈楹ν窬艿?。 “噫,小掌柜替汴城掙了那么大個面子,這是本官的一番心意,就莫要拒絕了?!碧K牧山打定主意要與薛寶珠扯上因果,自然是卯足了勁兒演戲。 薛寶珠又敬了一杯酒,忍著涌上來的惡心道,“民女知曉大人愛民如子,也是兩袖清風的好官,怎可為我破例,一碼歸一碼,晚些我帶底下人親自上府衙一趟詳談,今日便不談了,好好喝酒才是?!?/br> 蘇牧山猶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軟乎無力可也強求不得,便借著喝酒轉了局面,不再執著這點。薛寶珠見狀暗暗松了口氣,實在不想與蘇牧山扯上什么關系,這一頓下來,她自然酒也喝了不少,有些泛起迷糊。 等被方嬸扶著回去歇下的時候,恍惚看到虎子叔在扯方嬸的衣袖,只是還沒來得及看清自個就昏睡過去了。 八寶樓的生意是越來越紅火,原本不打算在汴城開設分店,也因為醉霄樓關門的緣故并過來重改,掛了一致招牌,竟是一共有了七八家,合上外地的,短短兩月近有十五家,新店都是由老店的人分出去再招新人,一批帶一批,環環相扣上手極快,而叫薛寶珠覺得夸張的是她的徒子徒孫竟有那么多了。 秋風起,薛寶珠窩在房里捏著毛筆給裴劭寫信,一壁看著來信傻傻樂著,這人在要來找自個的時候接到了圣旨,一下躍身成了皇商想來也是件很慌亂的事情,要處理的事也勢必要多,所以薛寶珠也沒埋怨他遲了兩月。 “寶珠姐,裴大哥又來信了!”方芳拿著封信跑了進來,活像只歡快的百靈鳥。 薛寶珠看著來得頻繁的信箋不由嘴角輕翹,拿過了瞧,只是方打開看了一眼就把方芳推了出去。 “男已羈冠,女當笄年, 溫柔之容似玉,嬌羞之貌如仙。 英威燦爛,綺態嬋娟;素手雪凈,粉頸花團……” 那分明就是一首小黃詞兒!薛寶珠捏著那紙張滿面緋紅,咬牙擠出浪蕩子三字,那前一封是一日前到的,這封估摸時辰卻是在夜里,夜里……薛寶珠咬著筆桿子一張粉面艷如海棠色。在紙上大大寫上不要臉三個大字,便想塞到那信封中,可臨到做完她又將紙抽出來,紅著面兒在后面又寫了滿滿一大頁。 與他想她,如出一轍。 …… “那八寶樓的薛寶珠還真是奇了,這才不過短短兩月,這八寶樓的名號可要遍布大江南北了去,若說后面沒貴人扶持還真叫人不信!”穿著藍布袍子的師爺站在蘇牧山旁,直耍著折扇叩擊在手心道。 蘇牧山捏著豆子專心致志逗鳥,低低哼應了一聲,卻是沒回頭,“若是當初她肯收下醉霄樓,我現在也不用這么犯愁咯?!?/br> 誰也沒料到當初從鄉下來的丫頭會有今日這般成就,要說起來就好像是使了什么妖術,每每被打壓谷底,一眨眼便又站在了人前,且還站得高,跌破一眾眼眶。小小年紀排上了十大名廚,與鎮國將軍府關系匪淺,酒樓生意越做越大,這么個小女娃兒讓醉霄樓那老狐貍蕭勇栽了,更別說往前追還有穆其閆。 “老爺,這都不是什么要緊的,您可知道,裴家又翻身了,原本借著龐應龍的案子裴家那是要完了啊,誰知道,誰知道皇上竟然沒收了裴家家財后又將裴劭抬作了皇商,單單就是裴劭,與裴家無關,也就是打一棒子給個甜棗,那裴劭投靠了皇上,那往后……”李師爺拿了另一樁大事說,一壁留心老爺反應。 蘇牧山將谷子一把按在了桌上,沒了閑心喂鳥,臉色沉了下去,他原以為借著此回舉報總能沾點好處,誰想竟是半點都沒撈著,全叫太子那派系攬了過去,直接將他越過去了,他就是氣憤追討都沒法去,更遑論那裴劭當了皇商這消息來戳心窩子。 正巧這時,蘇溫經過,看到蘇牧山進了涼亭里行禮請安,神情郁郁。 蘇牧山瞥見她那模樣也是無可奈何了,他這女兒叫她娘親給慣懷了,他費了多少心血在她身上,知書達理,溫柔賢惠,卻偏生一顆心掛在了那裴劭身上,若裴劭像裴昭那般好利用,他怎會攔著,可惜他這傻女兒不曉得父親的一片良苦用心,今時今日還生出怨懟來。當真是兒女債,生來討債來的。 “咳咳——當初也算是你幫過薛寶珠,今個你把那套攬月明琉璃樽送去八寶樓?!碧K牧山發了話道。 “是?!碧K溫不清楚父親為何要如此討好一個酒樓的掌柜,可還是乖巧應下了。她生性如此,從不敢忤逆父親意愿,獨獨在裴劭一事上遵從心意卻落得個遍體鱗傷的下場。 她豁出矜持寫的信傳達到了,可那人卻沒來,這算不算回應? “小姐,您身子不適還是莫要出去了,區區一個酒樓掌柜,哪用的著如此,奴婢代您送過去就是了?!绷宅樋粗〗闵n白面色在離開后當即說道。 蘇溫搖頭,“正好,我也想去問問那位薛掌柜,殿內比試皇上遇襲那遭裴大哥可否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