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等她拾綴出來,天色已經有些微暗,裘和便站在院子里等,聽到門開闔的聲音回頭,只見屋門口站著的少女一襲輕羅長裙,面若沾著濕氣的桃花瓣一樣妍麗嬌柔,額角的碎發濕漉漉的緊貼著光潔的肌膚,分明身量還未有起伏可總叫人覺得有股難以摹狀的氣質。 只是瞧了一會兒,就發現她手里捏著什么,顯出一絲局促來。 “我……這個不知怎么弄……”薛寶珠拿著珠花,對于自個頭發不聽使喚這事已經無力,平日里編粗辮子容易,可是總覺得與這身不搭,只好出來求救。 裘和從怔愣中緩過神,仿佛才沾了人氣般,一雙幽沉眼眸浮現細碎笑意,從她手里拿過了木梳,就著庭院燭火替她挽發。 薛寶珠只感覺頭發叫一手輕柔握住,便一動不敢動身子地杵著,那溫柔動作愈發能細致感受,方沐浴過的身子所□□的地方都透出粉紅來。 裘和專注于手上動作,直至插上珠花都未再有言語,目光沉沉落在細白耳垂那兩珠翠玉耳墜上,一晃一晃,在光影下打著水潤瑩光。 *** 只說兩人一并上了街,街上早已經張燈結彩,人潮如織皆是往同一個方向。薛寶珠緊跟著裘和,為防沖散兩人的手早握在了一處。薛寶珠前后左右都是皆是人,好似叫堵在了人墻里頭,只能隨著往葑門外。 “怎么了?”裘和測過頭問她。 薛寶珠笑了道:“先前只知道熱鬧,不想是這么個熱鬧法,倒有些吃不消?!?/br> 裘和便伸出手攬著她的肩頭,將人護在了自己懷宇中,“鎮上四通八達的道兒都要匯聚在這邊出葑門,等過了之后就好了?!?/br> 薛寶珠的鞋兒早教人踩了好幾幾腳,心里頭也生了后悔之意?!霸缰谰驮撀犇愕脑捵鈼l船從水路走的?!彼菚有奶坼X,又覺得再船上哪有跟著人群熱鬧,總逃不開離群冷清二字。 “你暫且忍忍,葑門外頭也有船只,咱們到時候去那邊上船?!濒煤拖肓藗€折中的法子??裳氈橛质菫殡y了起來,“恐怕同我一般擠怕了的人也多,有沒有這么多做生意的船先不說,光是船錢也不知要比往日貴多少呢?!?/br> 裘和看她神情實在糾結得很,好笑得很,薛寶珠這樣斤斤計較他非但沒有半點嫌惡,反而覺得可愛至極。她紅潤柔嫩的唇微噘著,叫人忍不住親上一口,她的眉頭擰著便教人忍不住伸手替她抹平了,再不讓她為任何事煩心。 “寶珠兒……” “嗯?”薛寶珠緩緩抬起頭,目光中帶著詫異之色,臉又有些紅。他二人本就貼身而行,裘和有用如此溫軟的語調喊自己,偏一抬眼對上的又是那雙瀲滟含情的眼,怎么不叫人意亂情迷的。 “女兒家就該嬌氣些?!?/br> 薛寶珠聞言更是臉色緋紅,連帶著耳朵也透著薄粉,回瞪著反駁:“你總喜歡拐著彎兒說話?!?/br> 裘和眉眼皆是笑意,更是叫人有種春風拂面之感,他原本就是豐神俊逸之姿,一路下來更是不知叫多少妙齡少女側目偷望?!拔覍嵲谑侨滩坏媚阍俳腥瞬戎_了?!彼麥愡^頭去在薛寶珠耳畔輕輕戲謔,原本一句尋常話,卻被他說得旖旎生波。 “你……”薛寶珠不想他竟連著這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咬了咬紅唇嬌瞪了他一眼?!拔医駜撼鰜砜蓻]帶銀子?!?/br> “好好好……”裘和大笑?!熬褪琴u了我自己,今兒也總叫寶珠兒不再讓人踩了鞋襪?!笔篱g翩翩貴公子大多矜斂,最注儀容二字,他笑得那樣隨性卻有種灑脫肆意之感,非但并不叫人覺得輕浮,卻反而如驕陽一般耀眼。 薛寶珠也忍不住被逗笑了,實則心中也是歡喜,他的每一個字仿佛都能直擊自己的內心。 過葑門那會,只因為寬敞的道兒驟然叫城門收窄了,人群變得更加的擁擠。薛寶珠好容易出了葑門才暢快的的深吸了幾口氣,她心有余悸的朝著后頭看了眼,心想真真是可怕。 “哎,今年拿來的這些人,我看這架勢,就是咱們鎮上所有人都出動了都沒這般多的?!焙鋈徽驹谥茉獾娜烁锌艘痪?,他也是被擠得不輕,得了空隙就趕緊扶了扶自己歪斜了帽子。 “何止是咱們鎮上,只怕咱們整個縣城聽見消息的都來了?!辈恢钦l搭了話。 “什么消息?”原先說話的那個大感驚奇。 “今年的荷花娘子呀!今年的荷花娘子可不一般……” 前頭的忽然傳來簫鼓聲響,薛寶珠也沒留心那兩人后頭再說了些什么,全將注意力挪的向了前方。只見圍著淮河沿岸都是華燈彩帳,每隔幾處便設有打鼓。那蕭聲為媒,大鼓則從近及遠依次擂響,很是有種雄渾壯闊之感。如此反復三四遭之后,鼓聲歇,而絲竹雅樂聲起。 此時夜風習習,經由湖面一卷濕氣直撲人面,加之先前鼓樂醒神,再聽絲竹之聲則是更仿佛能順著入四肢百骸當中。薛寶珠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一時既震動又驚奇。再循著聲音去看,只見一艘滿載了樂師的畫舫從荷花深處劃波而來,她凝神細看,竟然皆是恍若神仙妃子一般的著了彩衣的美人兒。倘若不懂聲樂,只叫人看著這光景也是賞心悅目得很。 裘和見前頭有烏蓬小船,便拉著薛寶珠往那邊去。那船上早有了三四人,只等湊足了人數就立即開航了。薛寶珠叫那畫舫迷得暈暈乎乎,不禁想靠近了些瞧仔細,這回倒是沒多做推辭,等裘和給了錢就上了船。 船家是個三十開外的男子,解了纜繩撐了一篙子就將小船往湖中駛了。兩側皆是荷花,薛寶珠坐在旁邊伸出手就能夠到,淡淡的荷香沁人心脾,實在是美妙。 “各位客官才真是明白人,在那岸上人擠人的有什么好的?”船家一面撐著船一面說道,“這荷花娘子都只在湖中出現,隔得那樣遠岸上頭哪里看得真切。我家就在湖邊上,最知道哪處的荷花長得最好,那地方正在荷花娘子途徑之處,保管客官們能湊近了瞧清楚?!?/br> 無怪乎他拿這事出來獻寶,乘船在淮河上觀荷的人不少,若是后頭荷花娘子出來,每條船都往前頭靠豈不是出亂子。故而那荷花娘子出來的路線都是早些擬好了,又有專門里衙門的人租了小舟攔著,不叫旁人往里頭靠。依照往年,這范圍劃得十分大,即便是坐在船上也未必能看清。 這船家仗著是自家門口,再熟悉不過,便早早看準了地方,載了這一船人便過去了。他獨辟蹊徑,去的不是荷花娘子停下來祝禱的湖心,而是去往最開始荷花娘子登船的地方。 那是荷塘深處,鮮少有船只經過,故而也沒有水道,只能碾著荷花過去?!霸蹅兙椭荒芡T谶@了,往年倒是還能近一些,可也不知道為何這夏的荷花長得太盛,再前頭足有一人多高,進去了就瞧不見旁的什么了?!彼@話未落,驟然遠方水域浮起了一陣的白色的煙霧,實在是教人驚奇。 薛寶珠只覺得鼻尖聞見若有似無的冷香,特別得緊。緊接著,古琴泠泠聲如流水一般流淌而出,只見迷霧當中若有似無的出現了一艘小舟,舟頭站了一抹曼妙身子。小舟緩緩駛出,那若隱若現的身影也露出了全貌,是一位著月白色紗裙的少女,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一頭烏黑緞發僅僅挽了個簡單的發髻垂在腦后。 湖風陣陣,吹起她衣袂翻飛,原就是這纖瘦的身量,俏麗舟頭更叫人有種欲要乘風離去的感覺。隔得稍稍還有些距離,薛寶珠看不清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面容,可光是這樣驚鴻一瞥就已經是映入了人心中了。她忽然心有所動,轉頭看向了裘和——“你、你不看荷花娘子,看我做什么!”薛寶珠那點小心點怕叫人發覺,立即心虛低語。 “水仙欲上鯉魚去——”忽然船身猛晃了一下,卻原來是一個年輕男子看得癡了,竟然舉著手將身子也從船中伸了出去,若不是他身邊有人伸手拉了他一把,只怕非但是他要栽進河里,就連整個人整條船的人都要叫他連累了去。 “你這人怎么回事!這可不比岸上!”船家心疼自家船險些叫他弄翻,不大痛快的訓了一句。 可那年輕男子卻半點聽不進去,一雙眼仍然癡癡迷迷的追隨著已經過去了的荷花娘子,口里頭不斷嘟囔著道:“真是……真是荷花仙子,這世間怎么會真有仙子?!?/br> “你們快看,她的那條船……竟沒有人劃船也能往前頭行駛的!”船中另一個人發現了一處異常也驚呼了起來。 很快,又有人附和著道:“對對對!你們快看,她那小舟上只有她一個人,怎么還能伴著樂聲的?” 最先叫迷住了的男子喃喃開口:“她是仙子,自帶仙樂有什么好稀奇的?!?/br> 要說這話平日里總少不了哄笑他的人,可如今大家都見識了她從煙霧中出現,伴隨琴聲冷香,踏舟破水而行…… 薛寶珠雖不明其中緣故,卻也驚奇不已,可她再去看裘和,卻見他神情再平常不過,好似絲毫不在意。 第73章 糖畫兒 新月如鉤,淡淡銀輝已然失色在這一片燈火中,而燈火凝聚處,女子窈窕之影已然成為全場的焦點。 “客官,我沒騙你們罷,這地兒看得可比尋常地方清楚多了,興許荷花娘子會從這上岸呢?!贝乙槐谔骺?,一壁自夸機靈道。 薛寶珠看過了熱鬧頭,又看船上的人情緒不大穩定,萬一倒霉連累自個落水那就不劃算了,索性就和裘和商量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