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只是不知怎的,楊四娘突然瞪圓了眼,一跺腳,指著挑著擔子漠然離開的少年怒罵著敬酒不吃吃罰酒,撂著狠話,一副氣狠了的模樣。有想占便宜的人上前探聽,也都叫她給趕開,氣呼呼地回了自個館子,直把眾人看驚奇,不知那少年到底說了什么惹得楊四娘那般生氣。 *** 倆小的叫薛寶珠給養成了午睡習慣,她自己也是,起早貪黑,就趁著中午補個覺。等睡醒的時候聽到外頭有動靜,猜是裘和回來,套了外衫出去。 “你回來了?!毖氈榭戳搜弁忸^,總覺得好像比往常晚了些,還是記著他臉上傷的那茬,總是不踏實。 裘和攜來的一身寒氣叫這一聲莫名驅散,點頭低低應了一聲,打算拿著東西去廚房。薛寶珠卻靈敏地嗅到一絲不同的香味兒來,循著往木桶那湊去,確認了是木桶蓋兒發出的,并非是食物,而是濃郁的香味兒,里頭又攙混入了旁的氣味,仔細一聞怪嗆人的。 她直起身,正視裘和,蹙著眉頭問:“碼頭那沒女人做工罷,你這挑哪兒去了?”還晚回來了。 “碼頭那館子的老板娘打開看過?!濒煤湍救坏幕氐?,語氣平仄無奇,并沒有半點波瀾。 “她找你麻煩了?”薛寶珠眉頭皺更緊了。 裘和搖頭,只說自己當時不過是讓她離遠點,說怕味道熏人混了食物味道,誰知那人沒好臉就轉身走了。 薛寶珠沒見到實景也猜不到是個什么情況,想了想交代他道,“反正去賣還是謹慎點好,別跟人起沖突?!?/br> “嗯?!濒煤屠蠈崙?,隨后從身上悉索摸出一樣東西來,遞把她。 薛寶珠看著手心里巴掌大的圓罐子,“這啥?” “……”裘和也不吭聲,只將東西往寶珠手里頭塞。這是他在路邊看好多跟她那么大的姑娘拿著看,賣的小販那么說才買的,薛寶珠有給他十文錢當零花,他一直沒用。而這一小罐子就花去了八文。 “潤手的?”薛寶珠心思轉的飛快,所以你是在變相嫌我給你抹藥硌著你了!她一下臉漲通紅,把圓罐扔回那人手里,氣呼呼走。 沒一會兒,又氣呼呼回來奪過,語氣驕蠻道:“你的都是我的!”不拿,虧! 裘和愣傻傻站著,等人進了屋子才露出溫淡的的笑意。 之后,裘和又提了和她一塊去賣朝食,賣完和她一塊回來,攏共就是多跑一趟的事情,比他閑在家里帶寶琴強,后者大概也叫這幾日處膩了,抱著哥哥腿非要去。薛寶珠拗不過倆,合著天氣有轉暖和跡象,也就一道帶著了,顧得到些。 邁過了二月頭,下起淅淅瀝瀝的春雨來,把寶珠家后頭的小莽山襯得郁郁蔥蔥,空氣里都是一股青草濕潤的氣息。 薛寶珠看著這天兒,回頭對穿戴好的寶霖道,“這么大雨,你別跟我們一道去了?!边@雨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停,都卯時了還一片黑的,連她心里都有些悶瘆得慌。 “那姐也別去了,今兒歇一天罷?!毖毩匮鲋X袋道。 “攤兒開了,不能脫,我跟裘和去,你留家里跟meimei玩會,很快就回來?!毖氈橐槐诮o自己穿上蓑衣,又往腳上套了不怎么防水的雨靴,對這鬼天氣出門也是埋怨得很,可是前兩日就有鬼祟的在旁伺機,她這地兒才熱乎起來,不想再出李家兄弟類似事。 薛寶霖不想應好,可在薛寶珠那雙蘊著溫柔無奈的目光里敗下陣來,蔫蔫點了點頭?!澳悄銈冊琰c回來啊?!?/br> 薛寶珠揉了一把他腦袋,瞥見門口等了有一會的裘和,忙是跟了上去。 綿綿細雨裹雜涼意刮著面頰,尤其是身上的蓑衣并不保暖,薛寶珠走了一會兒,雨水滲進靴子,腳底板兒都已經冰冷的沒什么知覺,這一段路也就顯得特別長,更遑論路上坑坑洼洼,積了雨水后更不好走。 裘和原先在前頭走著,回頭看了一眼,努力跟上他腳步的薛寶珠臉上黏著發絲兒,嘴唇也凍得有些發白,獨獨臉頰顯出紅暈來,透著幾許倔強。他突然在她面前蹲下背對著道,“上來?!?/br> 薛寶珠看他倆手都是食材料兒,搖了搖頭,抹了一把臉上順糊著的雨水,打算自己走,卻猝不及防被人直接抱起。腳不著地的騰空感,叫她慌了一下,“你干什么啊,快放我下來!” 說是抱,更多的是借著左臂的力量拖著屁股摟在懷里,被薛寶珠動來動去,有些把控不好力道,抬了一下,執拗的念道:“我抱你?!?/br> 薛寶珠只覺得屁股底下硌著結實肌rou,再怎么說都是被一個還長自己幾歲的少年抱著,怎么能自在。寬長的帽檐下雨水吧嗒吧嗒往下落,恰好滑落進他衣領子,隨著凸起的喉結滑動沒入。薛寶珠不知怎的也跟著咽了一口,等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盯了好久,紅著臉喊,“把我放下來,讓人看見了不好!” “沒人?!濒煤蜎]放開,反而把人往上抬了抬,更挨近了點。他在人前一貫沉默寡言,難得冒出兩字的時候便讓人覺得那話帶著單純的執念在其中,不可輕易改變。 薛寶珠鼻端都是他衣服上菊花皂角的輕盈氣味,又或是她自己身上衣物的,耳畔落下低低沉穩的呼吸聲,隨著跑動漸漸急促起來。 薛寶珠不得不抓著他肩膀穩著,環顧四周倒還真沒人,可萬一叫瞧見,那他倆名聲都得完!可少年愣是不打算松手,薛寶珠緊緊攀著悶了聲音道,“算了,還是背吧?!?/br> 裘和順從地把人放下,東西遞把她后把人背起,朝鎮上飛奔去。 巷子口本來打算走遠點去飯館兒解決朝飯的,看見倆人來擺攤兒喜上眉梢,省得麻煩了,等著開張。 薛寶珠等裘和撐起篷布,脫了蓑衣上手,沒管喜來坊借桌椅,都是讓打包帶走的。等爐子燒起,步入正軌,薛寶珠看那傻大個還一半人還在外頭,怕給自己擠著似的,忙給拽了進來,推爐子邊暖和。 裘和個兒高,窩著腰身杵著,有些束手,看薛寶珠忙著,就自個拿了巾帕給她擦了擦淋濕的頭發。薛寶珠騰出一只手推了過去,一壁叨念,“你自個擦,我沒淋著多少,濕的外衫湊近點烤,烤干了再穿?!?/br> “嘿,你們倆兄妹感情真好?!笔晨涂粗鴤z人,男的俊女娃兒也長得好,笑起來可甜。只是一個冷了點兒,觀察這陣兒看,似乎就對meimei上心些。 薛寶珠一愣,想到裘和表哥的身份來,樂了,“我是我哥meimei嘛,他當然得對我好啦?!?/br> 裘和看她眉眼彎彎,嘴角輕微彎起了一下。 “……”原先問話的食客撐傘站在攤兒前,怎么都覺著這一幕有點晃眼?!拔业亩够▋骸?/br> 薛寶珠打開桶蓋看了眼,“好咧?!焙竽闷鹋赃吥前谚F皮長柄勺兒伸進桶內,然后轉動勺柄輕輕一舀,勺面上就蓋上了滿滿一層鮮潤嫩滑的豆腐,把它盛入一旁的小瓷碗內。再從邊上擺著的一個個罐子里舀,一勺榨菜粒,一撮香蔥粒、一大勺蝦皮、一大勺醬紫菜、淋上少許香油,配色就勾人食欲了。 “您拿好,當心燙?!?/br> 食客端起,拿雨傘小心遮著回去。 雨天生意果然沒有之前好,薛寶珠給裘和和自己也弄了一碗,不過她喜歡甜豆腐腦,這條件只能舀一勺桂花醬湊活,要是再講究的,就得用白糖加水熬開,勾淀粉的溜芡,上撒切碎的金糕、青梅和瓜條…… 薛寶珠還沒來得及吸溜口水,攤子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記,緩過神來一看,全是穿了官差服的,可有些面生。 “幾位差爺要什么吃的,有煎包豆花兒和……” “你是不是薛寶珠?”領頭的官差不耐地喝問,截斷了話茬。 薛寶珠點頭,余光瞥見裘和放下了碗站在了她旁邊,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擋著。她心里一暖,再看向人,因為見多了王大虎穿官差服的樣子,以及衙門也有幾個認識熟的,依然賠上笑臉,“幾位差爺找民女是?” “是你就好,給我砸了!”那人哼聲一笑,招呼道。 跟來的衙役手里拿著粗棍子,立即動上手,二話不說對著他們的攤子就開始砸!支撐遮雨篷布的竿子被推倒,連帶整個篷布都倒了下來,被踩在地上,周圍的客人們一下子全嚇跑了,雨勢愈漸瓢潑,薛寶珠愣過了一下,下意識就要上前護她的攤兒,只是還沒挨近就被出聲那人推了一把,險些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