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鄭娥蹙著纖眉細細的想了一會兒,有些羞赧的垂下頭,垂眼看著皇帝那牽著自己小手的寬大手掌,小聲應道:“其實,我心里很不舍得二娘還有蕭叔叔你們的,我還從來沒出過長安城、離開過你們呢……”她咬了咬唇,面頰上的緋色好似透過紗窗照進來的霞光,語聲輕而軟,“可是,四哥哥他答應了的,要一輩子待我好。我,我相信他的?!?/br> 皇帝見她模樣,頗有些“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雖說這是自家兒子娶媳婦,可他心里頭不知怎的卻有一種自家好白菜卻被豬拱了的惆悵。他抬眉回憶了一下,忽而用手比劃了一下,口上輕聲道:“當初從你娘手里接過你的時候,你才這么小呢,比外頭那只兔子也大不了多少。沒想到,你現今都快要嫁人了……” 鄭娥今日一連聽皇帝兩次提起“你娘”,倒是生出些許的詫異來:大約是她父母早逝的緣故,皇帝很少在鄭娥跟前提起。鄭娥自己雖是好奇,可日子久了倒也沒有追根究底的意思——畢竟是皇帝和元德皇后一手帶大了她,他們不把父母的事情告訴自己,必也是有他們自己的考量。 皇帝頓了頓,果真招招手,讓鄭娥與自己一同在臨窗的坐榻上坐下,嘴里道:“有些事,阿娥你以前還小,朕也不好與你說。如今你也大了,朕自是不好瞞你的,有關你父母的事,你有什么想問的便問吧?!?/br> 鄭娥眨眨眼:“什么都可以問嗎?” “嗯,”皇帝微微頷首,“只要朕知道的?!?/br> 鄭娥認真想了想,便脆聲道:“他們真的已經過世了嗎?他們是真心喜歡我,所以才要生下我的,對不對?” 皇帝眼眶有些泛紅,抬眼看向窗外,口上徐徐道:“當年朕便是接了你爹娘的信趕去峨眉山接你的。那時候,你爹方才過世不久,你娘把你托付與朕后不久便隨你爹一起去了。就連他們的后事,亦是朕處置的?!彼f到這里,微微一頓,“他們自然是極喜歡你的——你是他們唯一的女兒,僅有的骨血,也是生命的延續?!?/br> 說到這兒,皇帝忽然把頭覆在鄭娥的頭頂上,輕輕道:“因為當年你爹娘隱居在峨眉山,你亦是在山上出生,所以你爹給你取名叫做阿娥——峨字含山,你又是女孩家,未免太重,故而改成娥。隨你娘的姓,叫鄭娥?!?/br> 對于生父與生母,鄭娥一直都沒有什么記憶,只是因為皇帝而對他們懷了些好感與好奇??墒?,此時聽到皇帝這樣寥寥數語,她卻不知怎的眼中一熱,又酸又澀,一眨眼便掉下眼淚來。 是了,是他們帶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給自己取名,將自己托付皇帝。想來,他們離去的時候,也曾似元德皇后一般,對著自己的孩子百般的不舍和擔憂…… 皇帝見她落淚,忙不迭的拿了帕子替她擦眼淚,就像從前那樣哄小姑娘似的柔聲哄著她,替她擦了擦微紅的眼角,揉了揉鼻子逗她道:“對了,你娘還給你取了個小名,叫眉眉,正合了峨眉二字。等以后啊,你還能把這小名告訴四郎,叫他給你畫一輩子的眉……” 鄭娥原還垂著頭掉眼淚,聽到這話便撲哧一聲笑起來,眼睫處還沾著淚珠,就像是花蕊中央的露珠一樣嬌嬌嫩嫩的。 “可算是笑了……”皇帝抬了抬眉梢,神色間還有些不大高興,有些醋味的道,“一提四郎便笑,可見是女大不中留!記得你小時候最親朕的,誰也不給抱,只喜歡朕?!?/br> 鄭娥聞言笑的不停,好容易方才止了笑,又咬了咬唇,輕聲道:“蕭叔叔,你說他們的后事都是你處理的。那我,我能去拜祭他們嗎?” 皇帝聞言卻是有些沉默,好一會兒才道:“朕會交代四郎的,等你們成了親,出京就藩的時候,正好叫他繞路去峨眉山,帶你拜見你父母?!?/br> 鄭娥點了點頭,心中稍稍一寬,隨即又開口問道:“對了,蕭叔叔,你能和我說些他們的事情嗎?” 皇帝自是點了頭。 因著皇帝還有些事,到傍晚的時候,便要起身回宮去了。鄭娥戀戀不舍的送皇帝出門,等人走了卻也不回去,反倒是仰頭看著天邊那大朵大朵的火燒云,不知怎的仍舊是心緒不平,仿佛心里存著許多事,可仔細去想卻又沒什么。 她猶豫了一會兒,忽而開口吩咐左右道:“叫人備車,我要去法慧寺?!?/br> 竇嬤嬤就在鄭娥邊上呢,聞言不免溫聲勸了一句:“郡主這想一出是一處可不行!這個時辰了,等到山上的時候,天都黑了,回來還不知要是什么時候呢。難免要惹出些閑話來,郡主和魏王面上也不好看?!?/br> “那些人要說閑話,那就叫他們去說好了!”鄭娥少見的發了脾氣,賭氣道,“反正我就是要去!” 竇嬤嬤悄悄瞅了眼鄭娥神色,知道她這是下定了決心,只得嘆了口氣,轉身去交代了。 不過,等鄭娥到了法慧寺的時候,天色確是已然暗了下來。鄭娥一口氣跑到蕭明鈺那小院的門口,正要抬手敲門,忽而又頓住了手,不知怎的有些猶豫起來。 就在鄭娥猶豫著是不是要進去的時候,那門扉卻被人從里頭打開,蕭明鈺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詫異,只是輕輕的喚了一聲:“阿娥?” 天邊最后一縷斜陽從云端滑落下去,清冷的月牙掛在枝頭,月輝皎皎的灑落下來,滿地透白。蕭明鈺那張清俊的面容在這樣的暗色里依舊顯得疏朗清貴,然而他那雙如寒潭一般深且冷的眸子在看見鄭娥的那一瞬間便軟了下來,如春水一般的溫暖。 鄭娥抬眼瞧著他,看著他那樣的目光,心中不知怎的竟是生出百倍的委屈來,“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蕭明鈺一貫是個泰山本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子,此時見著鄭娥的模樣倒是吃了一驚,不由手足無措起來,一邊抬手給她擦眼淚,一邊慌忙的道:“阿娥,你別哭啊,誰欺負你了?告訴四哥哥,四哥哥給你出氣!你別哭……” 鄭娥烏黑濃密的眼睫被淚水打得濡濕,濕漉漉的貼在眼瞼處,就像是站著水的鴉羽。她抽噎著抬起頭,看了蕭明鈺一眼,忽然便撲了過去。 第77章 鄭娥哭得厲害, 一雙小手卻仍舊抱著蕭明鈺的脖頸,guntang的眼淚順著脖頸流下去, 燒得蕭明鈺的心頭也是guntangguntang的。 蕭明鈺微微猶豫了一會兒, 這才輕輕用手拍了拍鄭娥的脊背,輕聲道:“怎么了?!?/br> 鄭娥打了個哭嗝,可憐巴巴的抬起頭來, 小聲道:“我爹我娘都死了……” 蕭明鈺:不是早就已經死了嗎?不過蕭明鈺素來心思敏銳,不過片刻功夫便很快的反應過來:“是父皇和你說了什么嗎?” 鄭娥點點頭, 猶如菱角一般白嫩的下顎還沾著淚水,聲音輕輕的:“嗯……”她眼睛鼻子都紅紅的, 哭起來的模樣可憐極了。 蕭明鈺想了想,用手托著她的身子,把人抱到懷里, 一路抱到了里間的屋舍里。 山間的夜晚總是難免有些寒涼,故而屋內亦是生了暖爐, 熱火靠著銀絲炭, 雖無一絲的煙火卻仍舊有熱氣徐徐而起, 溫暖如春、 鄭娥入了里屋, 被那溫暖的熱氣一捂,緊繃著的皮膚仿佛是泡在熱水里一般, 不覺的松了下來。只是眼里的眼淚仍舊是掉個不停, 鄭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見著蕭明鈺就哭得起來——只是她心里頭卻隱隱生出一個感覺:這世上永遠都會有那么一個人,無論發生什么事,無論你是對是錯, 他都會包容你,寵著你,愛著你,叫你見著他便變得嬌氣起來,恃寵生嬌。無論是歡喜還是悲傷都想要與他一同分享。 她何之有幸,能夠遇上蕭明鈺。 這般想著,鄭娥的眼淚卻是跟著止住了不少,她有些羞赧的把頭埋在蕭明鈺的肩頭,白嫩的面頰卻被蕭明鈺的衣襟蹭的微微有些紅。 蕭明鈺抱著鄭娥上了暖榻,先遞了帕子給她擦臉,見她眼睛腫的就跟兩枚小小的杏仁兒,可憐又可愛。他心里頭不免更是心疼起來,緩緩從暖榻上站起身來,抬手在暖爐邊上溫著的茶壺里杯熱茶,小心翼翼的把那盞茶遞到鄭娥手邊,輕聲道:“拿著,就算不想喝,也可以用來捂捂手……” 鄭娥烏鴉鴉的眼睫往上一抬,有些害羞的點了點頭,接過茶盞捂在手心里,有些暖暖的,倒是十分的舒服。她手心溫暖,心里頭也覺得舒服了許多,便像是小鳥喝水似的低頭抿了口水,干澀的喉中亦是跟著舒坦了許多,精神也漸漸緩和過來了。 蕭明鈺悄悄松了口氣,拿著帕子替她擦臉,嘴里卻道:“父皇究竟和你說了什么,竟是叫你哭成這樣?” 鄭娥眼睫微微一顫,不由又低下頭去,隨即反應過來,輕聲應道:“蕭叔叔說,他會和你說的,等我們成親了,就讓你帶我去峨眉山,拜見我父母……” 蕭明鈺點點頭,倒是沒再追問下去,只是略一挑眉,笑著道:“峨眉山?”他若有所思的道,“該不會你的名字便是從這兒來的吧?” 鄭娥咬咬唇,倒是小聲應了一句:“蕭叔叔說,我娘還給我取了個小名,叫眉眉?!?/br> 蕭明鈺聞言變不覺微笑起來,上前攬住鄭娥的肩頭,輕輕的垂首在她眉心處落下一吻,柔聲道:“眉眉,這名字真好聽……”他的唇不帶半點的旖旎滋味,反倒是溫熱干燥,語聲跟著軟了下去。 鄭娥心頭那些冰冷的、哀傷的東西不知不覺便又散了開來。她忍不住把手摟在蕭明鈺的脖頸處,毛茸茸的碎發在他頸上一蹭一蹭,有些害羞的和他道:“蕭叔叔和我說了我們婚期的事情……”她說到這里,不覺有些害羞起來,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輕的動了動唇,口上道,“就在明年開春?!?/br> 蕭明鈺聽到這話,不由有些又驚又喜——他上回問皇帝的時候,皇帝還有推說是要先問一問欽天監,他還以為自己和鄭娥的婚事還要再拖下去呢,沒想到,皇帝竟然松了口…… 蕭明鈺心思一轉倒是很快便想起了不久前楚王、吳王遇刺之事,心里倒是有了些揣測:或許皇帝心里頭也對皇子之間的爭斗明白過來了,倒是不想再叫蕭明鈺或是鄭娥卷在里頭。 蕭明鈺心里想著事,面上還是極高興的,伸手摟著鄭娥往上一舉,哈哈笑起來。 窗外的月光如水銀一般灑落一地,樹影參差,仿佛被蕭明鈺的笑聲所驚動,左右晃了晃。 只聽蕭明鈺笑聲朗朗,猶如清風:“那可好,四五月的時候我們就出京去封地,先去峨眉山轉一轉,拜見岳父和岳母。告訴他們我會把阿娥你照顧得很好很好,讓他們不必擔心……”他頗有幾分歡喜的將額頭貼在鄭娥白嫩的額上,柔聲道,“然后我們就回封地去,再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過我們自己的日子!” 鄭娥聽著他的話,不知怎的心里也生出些無法言說的歡喜來,輕輕的伸出舌尖,在蕭明鈺的唇上舔了舔。 蕭明鈺的眸光變得有些深,把她整個兒摟到懷里,用力的加深了那個吻。 就在蕭明鈺和鄭娥山間夜話的時候,皇帝與謝貴妃正一同去瞧又病倒了的小公主。 大約是九月份天氣漸涼的緣故,小公主有些著涼,不免又生了一場小病,謝貴妃為著照顧女兒忙上忙下,著實是消瘦了許多。 皇帝處理完事情,便特意親自到蓬萊宮瞧瞧小公主。 小公主才吃了藥,有些困倦,見著皇帝卻是極歡喜的,就連原還有幾分困意的眸子都亮了起來,嘴里脆生生的叫了一聲:“父皇!” 這樣明白而直接的歡喜和孺慕,皇帝瞧在眼里,心里不免更心疼幾分,上前撫了撫她的額頭,問道:“可有聽你母妃的話,好好吃藥,好好養???” 小公主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聲音脆嫩:“我有聽話的……”她拉著皇帝的袖子,忍不住又有些委屈,“就是想父皇,想得不得了?!?/br> 皇帝瞧著她那亮的出奇的水眸,心里更軟了,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輕聲道:“所以父皇這不是來看你了嗎?”說著,又體小公主捏了捏被角,拍一拍道,“吃了藥便快些睡吧,等你好了,父皇帶你出去玩兒,好不好?” 小公主眨了眨那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認真的瞧著皇帝,好一會兒才點頭用力“嗯”了一聲。她乖乖的閉上眼睛,抱著被子,一副馬上就要睡的模樣。大約是她適才喝了藥,這會兒閉上眼睛,困意上涌,果真是很快便睡過去了,呼吸綿長,顯是睡得極沉。 皇帝瞧著她捂得紅撲撲的面頰,心中微微有些軟,仍舊是動作輕柔的拍了拍錦被。 謝貴妃在邊上瞧著,面上神色微變,藏在袖中的手掌亦是握得極緊。隨即,她便含笑著上前道:“三娘這孩子果是最聽陛下您的話,您一說,她就睡了?!彼?,攙著皇帝起來,與皇帝一同往寢殿去,口上徐徐笑道,“妾這做母妃的,都要吃醋了呢?!?/br>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背,又道:“三娘自小體弱,倒是叫你cao心了,辛苦了……” “做母親的,cao心自己孩子又算得了什么辛苦?若是可以,妾情愿減壽十年,保佑三娘一輩子無病無災,快快樂樂?!敝x貴妃柔聲一嘆,猶如月下芙蓉,清艷已極,“倒是陛下,整日里國事煩擾,倒是還要替三娘擔心,妾倒是過意不去呢?!?/br> 皇帝心中妥帖,倒是不免嘆了一聲:“三娘還小呢,一貫乖巧伶俐,朕自是十分喜歡的。倒是她那幾個兄長和jiejie,倒是……”他頓住口,也沒有再說下去。 謝貴妃一貫體貼懂事,自是不會追問的,反倒是轉開了話題:“對了,陛下今日去看吳王和楚王,不知兩位王爺的身體可好些了?” 皇帝此時神色已微微斂起,聞言卻嘆了口氣:“楚王倒還好,今日還能起身說話,大約只是受了驚。倒是吳王,瞧著似乎還要養好久的身子,尚藥局那頭說若是不小心,說不得還要落下頑疾……” 謝貴妃眸光微動,面上倒是跟著顯出幾分擔憂之色來:“也不知是什么人,竟是這般大膽,京城重地,竟然也敢對兩位王爺動手?!彼鸾尬㈩?,似是有幾分驚色,嘴里道,“這般狂徒,倘不處置,來日里還不知會做出什么事呢!” 皇帝也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有,他有些冷淡的將謝貴妃的手拉開,輕輕道:“朕還有事,先回甘露殿了?!?/br> 謝貴妃連忙惶恐的垂下頭,恭送皇帝離開。 皇帝的心情卻不免更差了,他坐在御輦上微微闔上眼,想起回宮時看到的密折,心中不覺生出一絲復雜之感。好一會兒,他才輕輕咳嗽了一聲,喚道:“黃順?!闭Z聲冷淡,滿地的月華更加清冷徹骨。 黃順嚇了一跳,連忙小步上前去,恭敬的垂下頭:“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沉默片刻,握著御輦上的手微微收緊,似有難決之事。許久,他才沉聲道:“去東宮,把太子叫來?!?/br> 第78章 黃順聞言, 不由得把腰背壓得更低了,輕輕的應了一聲:“是?!?/br> 皇帝也沒有再說什么的興致, 頗為隨意的擺了擺手, 讓他下去。 黃順原還想要找個小內侍去東宮傳話,只是瞥了眼皇帝那面色,心中微微一動, 倒是自己親自跑了一趟。 其實這時候也不早了,東宮里燈火尚明, 殿內暖香盈盈。太子頭上的紫金冠已被丟到猩紅色的地毯上,他本人半靠在坐榻上, 一手攬著一個碧衣舞姬,就著舞姬的手喝酒。 聽到是皇帝傳喚,太子差點沒被送到嘴邊的酒水給嗆到, 抬起眼又見是黃順這個皇帝身邊的大內侍親自來傳話,便是再愚鈍也知道此事應是不小。太子心頭咯噔一下, 忙不迭的把懷里的兩個舞姬給推了開來, 鄭重其事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端正神色問道:“這么晚了, 父皇怎地忽然想起要傳我?”這般說著話,他暗暗的給邊上那還愣著不動的舞姬使個眼色。 那舞姬生得嫵媚, 身段甚是妖嬈, 便是九月里也依舊只披了一層薄薄的紗衣。她藕臂一伸,輕手輕腳的扶了黃順坐下,順便將一個香囊遞到黃順手里, 柔聲道:“公公一路趕得辛苦,還是坐下說話吧……” 那香囊極輕,黃順指尖一捻便知道里頭裝的是銀票或是地契之類的,心里倒是有了底。他語聲微緩,只是仍舊端著態度:“陛下今日出宮去看了楚王與吳王,回宮后便想著叫太子您入宮說話……”他頓了頓,輕輕道,“陛下心情不好,殿下為人子的,還是順著些才好?!?/br> 元德皇后素來賢德寬宏,宮中不少人都受過她的恩惠,便是黃順也不例外。雖說已過去多年,元德皇后也已經過世,可黃順如今這般年紀,倒是越發的放不下舊事,心里頭多少還是惦念著。故而,這一回他才親自跑了一趟,想著把這人情還給太子,此后便也算是于心無愧了。 太子自是不知黃順的心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心里倒是隱隱生出些有些厭煩來:既是先去了楚王府和吳王府,必是老二老三在父皇跟前告什么狀!別人家的兄弟看著都好,偏自己家的一群兄弟,各個和惡狼似的,恨不能把自己給吞了。太子這般思量著,瞧黃順的神情到底不敢輕忽,先起身去后頭換了一身衣服去了酒味,這才隨人往甘露殿去。 等太子到了甘露殿門口的時候,左右宮人內侍全都低了頭,只輕輕掀起簾子引他入內,口上道:“殿下請進,陛下正等呢?!痹捖暵湎?,那些宮人都只是立在門口處,只是目送著太子入殿。 殿中并無一人,左右安靜的出奇,只有皇帝坐在書案后面,面容隱在沉沉的暗色里,只能隱約看見他銳利猶如刀劍的目光,幾乎能破開人的皮膚,看到內里的血rou。 殿外滿地月華如流光,殿內卻是靜的只能聽到細微的呼吸聲,就地上連掉根針都能聽見。 這樣發詭異的氛圍里,太子只覺得胸膛里的心跳聲越發急促,往里走了幾步,不由自主的抬眼去看坐在上首的皇帝,只是還未等他看清皇帝的面色,便聽得皇帝的一聲冷笑。 “怎么,你現在也知道怕了?”皇帝開了口,意味不明的問道。 太子頭皮一瞬間就緊繃起來,脊背上亦是冷汗涔涔,心底里不由自主的涌出一股森冷的寒意。他連忙快步上前去給皇帝行禮:“兒臣拜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皇帝沒叫起,目光在他的頭頂掠過,只是淡淡的道:“你還沒回朕的話呢?!?/br> 太子竭力穩住自己的情緒,輕聲應道:“兒臣不知父皇所說的是何事?!?/br> “不知道?”皇帝意味深長的反問著,語調拖得有些長,不辨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