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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皇家小公舉在線閱讀 - 第15節

第15節

    第30章

    等蕭明鈺到翠微宮的含風殿時, 黃順留在皇帝身邊伺候,出來和人說話的時候皇帝身邊另一個老內侍, 名叫榮貴。

    榮貴堆著滿滿一臉的笑容上來行禮問安, 口上道:“四皇子來的不巧,陛下現下剛歇下了,您要是有事, 那便晚些再來吧?!?/br>
    蕭明鈺微微一怔,見著榮貴那張面團般又白又軟的臉龐, 眉心微微一蹙,很快便微微點了點頭, 狀若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先前我與阿娥在外頭跑了一圈,倒是沒能接到父皇口諭,不知可有什么要事?!?/br>
    “殿下放心, 沒什么大事,”榮貴身量微微有些矮胖, 舉止倒是十分有禮, 說話時聲音也柔和的很, 字字句句聽起來十分的悅耳, “不過是北狄來了使者,送了些東西來。陛下惦記著幾位小殿下, 便特意叫人揀了一些出來, 想給幾個小殿下送去罷了?!?/br>
    蕭明鈺點了點頭,笑著與榮貴道:“多謝公公了?!彼肓讼?,便給身邊的小內侍得福使了個眼色, 自個兒與榮貴道,“既然父皇已經歇下了,那我便不打攪了,先回去。還望公公替我和阿娥與父皇道一聲晚安?!?/br>
    榮貴連連點頭,頗是殷勤的親自送蕭明鈺到廊下,神色如常的模樣??墒捗麾晠s不覺得真就沒什么事情——皇帝興沖沖的給皇子公主們送東西,沒道理這個時辰就歇下了,必是發生了什么大事才對……

    蕭明鈺也知道榮貴作為皇帝身邊的大內侍必是不好開口與他這個皇子說長道短的,故而才特意留下身邊得用的小內侍得福去打探消息,自己則是抱著鄭娥先去了皇后宮里。

    許皇后今日只略綰了個髻,去了釵環,穿了一身姜黃色暗繡銀葉梅蘭的廣袖襦裙,十分家常隨意的模樣。她此時正拿了一卷書坐在榻上翻看,不知是否是看到了疑難之處,秀致的眉心微微蹙起。

    外頭的宮人輕聲通報了一聲,許皇后這才擱下手中的書卷,抬起眼去看,見是蕭明鈺小心翼翼的抱著鄭娥上前,她溫婉的面上不覺也帶了點兒笑影子,眸光如水一般的溫柔。她抬手招了招,讓蕭明鈺上前來,柔聲責怪他:“你這孩子,帶阿娥去哪兒玩了?你父皇派人都找不著你們……”她瞥了眼正睡得香甜的鄭娥,忙把榻邊的位置讓出來,聲音也跟著輕了下去,“快把阿娥放下吧,她如今也八歲了,有些沉,這一路抱過來可別壓倒了你的手臂?!?/br>
    蕭明鈺卻不覺得壓人,他臂彎里沉甸甸的,心里反倒跟著輕松了些。只是皇后這話他也不好拒絕,便輕手輕腳的放下了鄭娥,又從邊上拾起一條小毯子蓋在鄭娥身上。

    許皇后見他這動作熟練得很,忍不住便揚了揚唇角,輕聲打趣道:“四郎如今也大了,照顧起人來似模似樣的,我倒是放心了許多——怪道你父皇前些日子還與我商量要給你選哪家的閨秀呢……”

    蕭明鈺如今都已十三了,婚事自然也跟著提了上來,許皇后既是能說出這話,想來皇帝那頭卻也正在考慮。

    蕭明鈺忙搖頭,小心的在榻邊挨著皇后坐下,小聲道:“母后,”他少見的軟了聲調,撒嬌似的,遲疑著道,“我現在還不想娶妻呢,當年父皇也是十六歲才和您成親的……”

    許皇后瞪了他一眼,柔軟溫暖的手掌在蕭明鈺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溫聲道:“這哪里能一樣?再說了,又不是叫你現下就娶妃,不過是先定下人家罷了?!?/br>
    蕭明鈺只好接著求懇:“母后,這也是大事,就這么匆匆忙忙的定了下來,日后我要是不喜歡怎么辦?您就替我和父皇說一聲吧,要不然以后我若是夫妻不和,事事不順……”

    沒等蕭明鈺說完話,許皇后已伸出手拍了下他的后腦勺,都要氣笑了:“你這嘴沒遮沒攔的,可真是什么話都敢說!要叫你父皇聽見了,必是要罰的——怎么就匆匆忙忙了?做父母難道就不會替你好好看了?”

    蕭明鈺垂下頭做委屈模樣,忍不住應了一句:“那太子和太子妃……”

    聽蕭明鈺談起這個,許皇后溫婉的面色隱約掠過一絲淡淡的陰云:太子乃是帝后的嫡長子,自是看得極重,太子妃崔氏亦是皇后和皇帝挑了再挑,好容易才選出來的才德兼備的閨秀,乃是秘書丞崔笛的嫡長女,也是先前給鄭娥和二公主她們上課的崔大家的親侄女。

    哪里知道,太子與太子妃婚后三年一直冷冷淡淡,連個子嗣都沒有,皇帝倒是沒說什么,可皇后心里隱隱擔憂起來。如今聽到蕭明鈺提起這個,便是許皇后這般的性子都忍不住微微嘆了一口氣。

    許久,許皇后方才緩緩的點了點頭:“好吧,依了你便是,我會和你父皇說一聲,再等幾年吧,倒也不急?!闭f著,她又伸出手輕輕撫了撫蕭明鈺的發頂,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的自發間拂過,溫柔至極。雖然兒子都已十三了,可許皇后瞧著他便如瞧著當初牙牙學語的稚童,想起昔日諸事,頗有悵然,“你記著,我和你父皇為人父母,總是盼你們好的?!?/br>
    蕭明鈺隱約覺得許皇后這話若有所指,只是聽她親口應下這事仍舊是十分高興,謝了又謝,還親自給許皇后捧了一盞熱茶。

    許皇后見他這模樣,既好笑又好氣,接了茶盞抿了一口,故意捉弄兒子:“這會兒知道給我遞茶,還不知以后給我奉茶的媳婦在哪兒呢?”

    蕭明鈺想:就在你身邊榻上躺著呢,說出來嚇你一跳!

    雖是如此,蕭明鈺還是好生的彩衣娛親的一回,陪著許皇后吃了一盞茶,把人哄得高興了,這才起身告辭回去。

    等蕭明鈺回去的時候,身邊服侍的小內侍得福已經等在殿中了,小步跑上前來替蕭明鈺脫下外衣掛好。

    蕭明鈺張開手臂由著宮人替他更衣,順便瞥了眼得福,問道:“可打聽出來了?”

    得福點點頭,半跪著替蕭明鈺整理明紫色繡團龍紋的袍角,口上徐徐的應道:“奴才問過含風殿的宮人了,聽說二皇子今兒是被人扶著去含風殿的,一入殿便哭著告太子的狀,說是打獵的時候太子故意叫人驚了他的馬,存心叫他跌下馬摔斷腿……”

    蕭明鈺聽到這里,眉心已蹙了起來:齊王的腳疾便是因著當初跌下馬又受了一夜寒,沒能及早醫治的緣故才落下的,也正是因著這件事,高皇帝沒有考慮齊王這個次子而是直接立了皇帝這個幼子為儲。這事皇帝必是記在心里,所以二皇子這狀告的可真是刁鉆。

    蕭明鈺咳嗽了一聲,壓低聲音問道:“那太子可又說什么?”

    “太子自是不承認的,他只承認打獵的時候碰上過二皇子,后來遇見一只白狐,兩邊人馬爭相上前,二皇子忙中出錯這才跌下來的?!?/br>
    蕭明鈺的眉心蹙的更厲害了,接著問道:“那,父皇那里?”他扶著宮人的手坐了下來,由著得福替他脫了腳上的靴子。

    太子是蕭明鈺嫡親的兄長,得福自然也是向著太子的,連忙應道:“二皇子一貫都愛告太子的狀,皇上哪回理會了?這次皇上自是也信了太子殿下的話,溫聲安慰了太子幾句,先叫了尚藥局奉御來看二皇子的傷勢,然后便將二皇子狠狠責備了一番,說他對太子這個長兄不恭敬,發他禁足三日好好想想規矩和道理?!?/br>
    蕭明鈺卻沒有得福想得那般簡單,他抿了抿唇,唇角的弧線微微有些冷毅:以往皇帝或許是偏著太子,可這一回——明面上是罰二皇子禁足三日,可二皇子本就傷了腿,正該好好在宮內養著,要是往好里想,這幾乎便是皇帝怕兒子年少坐不住,傷了腿后亂跑,像是齊王那般落下病根,特意給的“慈心”了。

    既然,皇帝這回心里頭偏著二皇子,自然是不會對太子做的事太過喜歡的……

    蕭明鈺腰間系著的兩色的金絲絳,他忍不住用指腹輕輕的捏住了那上頭垂落下來的金色流蘇,反復的摩挲著,知道指腹微微有些發紅才仿佛回過神來,低聲自語道:“這事你都能打聽出來,母后那里怕也是……”

    許皇后確實是知道這個。

    鄭娥一覺睡到傍晚,斜陽西下,這才揉著眼睛從榻上爬起來。

    大約是怕殿中人來人往朝著鄭娥,許皇后便特意叫人在榻邊搬了一張烏檀木屏風來。鄭娥從榻上起來,左右瞧了瞧,見著邊上的屏風擺設知道是皇后殿內,心里頭便放心了許多,于是懶懶的抓著身上蓋著的小毯子發了一會兒呆。

    正當鄭娥要叫人過來的時候,忽而聽到屏風外頭有人說話。

    鄭娥嚇了一跳,想了想便趴在烏檀屏風的鏤空處張望著,隨即,她不由得眨了眨那雙黑亮亮的大眼睛,忍不住伸手掩住了自己張大的嘴巴:外頭說話的正是太子和許皇后。

    許皇后此時就坐在靠窗的坐榻上,手里端著一盞茶,面色淡淡,顯是不大高興。而太子則是恭恭敬敬的跪在她膝前,不知正說著什么話,倒是惹得許皇后這般的好性子都不由動了怒色。

    第31章

    “怎么, 到現在你也依舊覺得自己無錯?”許皇后幾乎是強忍著滿腔的怒氣方才沒把手上那一盞熱茶倒到一直都寄以厚望的長子頭上。

    她此時坐在臨窗的坐榻上垂眼看著跪在地上的太子,一貫柔和的聲音沉了下去, 大約是聲音有些重了, 喉中微微有些癢,想要咳嗽,可看著太子卻又竭力忍了下來。

    太子面容俊雅, 一貫都是溫文有禮,此時倒也顯出幾分少見的難堪來??墒羌词鬼斨S皇后那如若有形的目光, 他也仍舊是梗著脖子不肯認錯:“這一回確是意外?!?/br>
    他抿了抿唇,仰著頭去看許皇后, 下顎弧線顯得有些緊繃:“二弟總是對我不服氣,事事都要與我作對。從小到大,我不知讓了他多少回, 可他偏還要蹬鼻子上臉,一次次的欺到我頭上……就像是這一回, 那只白狐明明是我先發現的, 可他卻偏要與我搶。我……”

    話還沒說完, 許皇后已把自己手上的那一盞熱茶全都倒在了太子的面上。

    滾熱的茶湯燙的太子面皮發紅, 茶湯一滴滴的從他面上還有發尾滑落,零碎的茶葉和姜絲就貼在太子的衣襟上, 使得太子的形容一下子狼狽起來。

    玉瓷茶盞摔在地上, 發出清脆的碎裂聲,碎成薄如蟬翼的幾片細瓷片,映著水光和太子那既錯愕又惶恐的神色。

    許皇后卻很平靜, 她抬起雙眸看著太子那被熱茶燙紅的面龐,淡淡的問了一句:“現在你清醒了嗎?”

    太子的眼皮不知是被燙紅了還是真的紅了,他低著頭,喉結上下動了動,啞著聲音道:“……我,我記得母后有條極喜歡的狐皮圍脖,是父皇當年獵來的白狐皮制的,只是去歲被二娘和五郎不小心燒了一大塊,一直很可惜。所以,我才想著趁著這回出來獵只白狐給您做圍脖……”

    許皇后盯著他那張年輕俊秀的面龐,想到那些母子間的舊事,黑亮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的水光,然而,她還是狠了狠心,沉著聲音,一字一句的道:“難道我就真缺了那一條圍脖,要你去和二郎爭這個?現下鬧成這樣,就算我真得了你送的狐皮圍脖,你覺得我會高興嗎?”

    太子怔了怔,他仰著頭去看許皇后的面色,忽而咬住了唇:“我,我總是不知道該如何叫母后和父皇高興。兄弟幾個,只有我是沒滿十歲便搬出宮獨住,一個人在東宮的時候只有乳母陪著我,就連想父皇和母后了都不敢與人多說幾句。二弟他們也總是要與我爭,我已經努力想要做個好兄長了,可他們總不服氣,事事都要挑釁,一點小事便要與父皇告狀。就連父皇,他心里大概也對我失望極了吧……”

    “傻孩子,”許皇后看著他那茫然的神情,心中又痛又酸,嘆了口氣,伸手從袖中抽了一條帕子來替太子擦拭面上的茶水,輕聲道,“你是我和你父皇的嫡長子,是大周的太子啊?!?/br>
    許皇后垂眸看著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語聲漸漸軟了下去:“當年你父皇常年在外征戰,而我卻要在家中侍奉高皇帝和太后娘娘,夫妻聚少離多,好些年都沒消息??伤回灴粗亍暗帐畡e”,仍舊是堅持等了將近七年,一直等到我生下你才叫王昭儀這些人有孕?!?/br>
    許皇后替太子擦干了面上的茶水,便用手掌撫著太子的發頂,有一下沒一下的,一面回憶一面低聲道:“記得當初,你父皇在外頭有好些次都差點出事,我每每都跟著膽戰心驚,好不容易懷上你,便千盼萬盼著能替他生個兒子。等到你出生,我便知道,這是上天將我求了七年的兒子送來了——往后無論再有幾個,都是比不上這一個的?!?/br>
    太子垂落在兩側的手掌不由得握緊了,緊緊的抿住唇,似是壓抑著什么。

    許皇后垂下眼瞼,看了他一眼,語聲微頓,很快便又接著道:“便是你父皇,那時候見著你出生都激動的手足無措,險些都要落淚了。當時,他親手抱著你,握著我的手,一字一句的和我說‘慧娘,這是我們的嫡長子,日后承我基業的兒子’……”

    太子幾乎無法想象許皇后口中所說的情景,好一會兒才道:“是真的嗎,母后你沒騙我?”

    許皇后點點頭,語聲越發輕柔:“明宸,你父皇或許對你嚴厲了些;或許對你有不滿和失望,但那也正是因為他對你寄予厚望。所以,你也不要和你的弟弟們計較什么,平日里些許小事,只要不是什么不可退讓的大事,忍了讓了便也是了——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你是太子,國之儲君,你的忍讓在旁人眼里便是仁愛寬宏,便是父皇和母后也都是看在心里的……”

    她以一種鄭重而又不失輕柔的語調緩緩言道,“那些狐皮圍脖不過是些許小道,人處世間,當行大道——只要你不辜負我和你父皇當初的寄望,那便是最大的孝順。你明白了?”

    太子定定的點了點頭,面色也漸漸沉靜下來。

    許皇后伸出手替他理了理適才被茶水的衣襟,拂去上面的茶葉,笑著道:“好了,去換身衣服,這濕漉漉的貼在身上,著涼了便不好了。叫人給你擦把臉,可別丟了你這個做太子的臉?!闭f著,她便抬手拍了拍,叫了人來伺候太子去偏殿更衣洗漱。

    太子頗有幾分羞赧,伸手揉了揉鼻尖,面上微紅的隨著幾個美貌宮人去了偏殿。

    許皇后望著兒子已然挺拔的背影出了一會兒神,隨即便又開口吩咐左右道:“去把我書架上那本《宋史》拿來?!?/br>
    宮人垂首應是,不一會兒便把小書房里的詩經遞到了許皇后的手上。

    許皇后伸手翻了翻,順便將其中一頁折好,交于宮人:“那這本《宋史》拿去給太子吧。讓他這幾日別再往外跑,好好歇一歇,閑了看看書?!?/br>
    宮人雙手接過那本《宋史》,低聲應是,不一會兒便捧著書卷出去了。

    等宮人出去了,許皇后方才忍不住的低了頭用帕子掩住唇,重重的咳嗽了起來,仿佛要把肚里的心肝脾肺都給咳出來。

    鄭娥原還在烏檀屏風后頭猶豫,見著這模樣便連忙從榻上跳下來,踩著鞋子跑過去,動作迅速的爬上坐榻,輕輕的去拍許皇后的背部,有模有樣的開口問道:“娘娘,您沒事吧?我去叫人給您倒杯蜜水潤潤喉嚨,好不好?”

    許皇后彎著腰咳嗽了一會兒,半響方才抬起手,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抬頭見是鄭娥便笑起來,溫聲問道:“阿娥什么時候醒了?”

    鄭娥年紀雖已長了許多,還是不大會說謊,聞言只好老老實實的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腳尖,小聲應道:“娘娘和太子說話的時候,我就醒了?!?/br>
    許皇后面色不變,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掐了她的面頰一下,輕聲道:“那,適才的事便是我和太子還有阿娥的秘密,阿娥可不能說出去?!?/br>
    鄭娥連連點頭,很是認真的答應道:“我一定不說?!彼f著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許皇后被她這模樣逗得一笑,忍不住伸手扣了扣她的額頭:“多大的人了,還這么頑皮……”正笑著又忍不住咳嗽起來,她便推了鄭娥一把,笑著支使人,“你去替我到一盞蜜水來?!?/br>
    鄭娥點點頭,忙不迭的轉身去案邊倒水。趁著這時候,許皇后那一直抓在手掌中的那條帕子小心的收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不知何時,那張素白底繡著一叢綠萼梅花的帕子上面已沾了星星點點的血跡,就像是一朵朵的梅花綻開來,美不勝收。

    太子此時方才換好衣服、收拾妥當,想起適才自己與許皇后“撒嬌抱怨”的話也覺得十分的難為情,正猶豫著是否要再回殿內便見著一個穿著綠色上襦和嫩黃色間色長裙的宮人捧著書卷上前來,脆生生的交代道:“殿下安,娘娘令奴婢將這卷書送給殿下。說是請殿下這幾日莫要外出,安心休息,閑時多翻書?!?/br>
    太子點了點頭,接過那卷《宋史》,隨即便與那宮人微微頷首:“我知道了,回去和母后復命便是,順便替我與母后說一聲——明日我再來給她請安?!?/br>
    宮人輕聲應了,垂下頭行禮恭送太子離開。

    太子下了玉階便有人抬了步輦來,他坐上去隨手翻了翻那本皇后叫宮人特意送來的《宋史》,見其中有一頁被人折了,他便輕輕攤開來,仔細去看那一頁的內容。

    那一頁正是《宋史·太祖紀三》,上面寫的是:“太宗嘗病亟,帝往視之,親為灼艾。太宗覺痛,帝亦取艾自炙”。

    這說的是“宋太祖趙匡胤去探望他生病的弟弟,親自為自己的弟弟趙匡義灼燒熱艾來治病。趙匡義覺得疼便叫了出來,于是宋太祖趙匡胤便將熱艾往自己身上燒,以此同苦“。

    故而,世人常有“灼艾分痛,宋祖之友愛”的言論。

    太子看了幾眼便明白過來了,知道皇后這是委婉勸他要友愛兄弟,或許還希望他能主動去探望“傷中禁足”的二皇子。只是太子雖是心里明白過來了但又有些拉不下臉,一直拖到晚上還沒想好,只好一勁兒的看著皇后折起的那一頁。

    入了夜,太子身邊貼身伺候的小內侍上來剪燭芯,見著太子這躊蹴的模樣便溫聲勸道:“時候已晚,殿下不若找些休息吧……”他低了頭,見著那書案上的那本書便笑起來,“殿下看的是宋太祖灼艾分痛的典故?”

    太子點點頭,他待身邊之人頗為寬厚,眼前這個小內侍名叫蘭射,生得眉清目秀,聰慧伶俐,素得他心的,算是他跟前的心腹之一。故而,太子倒也不瞞著,隨手把那本《宋史》給推到一邊,笑了笑:“是母后叫我看的,我便翻了翻?!?/br>
    那個叫蘭射的小內侍聞言便點點頭,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蹙了蹙眉頭,似有幾分猶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太子看出來了,便瞥了他一眼,打趣道:“想說什么便說罷,這樣憋著,可不難受?”

    蘭射便笑起來,雙頰鼓鼓的,竟有幾分少年的天真。他指著那一頁上的字說道:“雖說世人都說灼艾分痛乃是宋祖友愛兄弟之情,可宋太宗這個弟弟看上去可沒念著太祖這個哥哥的情?!?/br>
    燈光如豆一點,光色沉沉,照在太子的面色,昏昏沉沉的,他沒有說話,只是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眼中復雜的神色。

    蘭射一面替太子打理書桌上的東西,一面不緊不慢的接著言語道:“宋太祖信任弟弟,傳位給太宗。宋太宗口上倒是說得極好,說自己以后要把位置傳給弟弟趙光美,再由光美傳給太祖之子趙德昭。結果呢,趙光美憂悸而死,太祖幾個兒子——趙德昭自刎了,趙德芳早逝,最后仍舊是太宗之子‘幸運’的繼承了位置。這‘幸運’里頭宋太宗做了什么那可就不知道了?!?/br>
    太子深深的吸了口氣,只覺得喉間被那冰涼的空氣堵得厲害,忍不住道:“是了,野史里頭還有燭聲斧影這一說……”

    “可不是!”蘭射挑了挑眉,抬眼望了望燭火,不覺瞇了瞇眼睛,口上倒是笑盈盈的,仿佛說的是什么有趣的笑話一般,“可見啊,宋太祖這個好哥哥做的可真是太虧了,不僅幾個兒子全都折了,連自己的死都有可能是弟弟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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