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這間小密室是太子永樂為了陪她尋樂子特地找人建的,本來他還想在密室后面挖個通道,好讓他的寢宮跟銀角殿連著,想來她這里直接走暗道就成。沒想到不知道這事怎的被趙顯知道了,他找過來的時候,密室都建了大半。 趙顯沒有說什么,默許了密室建下去,不過當開始挖暗道的時候,趙顯卻半點也不允許。當時永安郡主還對暗道很是新奇,非要整個不可,趙顯還生氣了,一整天都沒有與永安說話。 他本來話就不多,永安為了讓他多說話,還特地跟他做了個約定,若是趙顯每日說的話達到一定數量了,她就任趙顯非為。 可還別說,那段時間趙顯的話突然就多了起來,說起小鳥捉蟲也能一口氣不喘的說上小半刻鐘,永安那時還罵他衣冠禽獸來著。 可見,許泠最耐煩不了的就是趙顯跟呆瓜一樣一聲不吭,所以沒到一日她就妥協了,再也不嚷嚷著要挖暗道了。 這時想來,若是那暗道真的修成了,她應該是能逃的更快吧。 許泠一邊悄摸悄的翻身下床,一邊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外間的動靜,生怕她們不經意間就沖進來,壞了她的事。 不過也怪她運氣不好,她的腳尖剛觸上繡鞋,就聽到院子里一陣嘈雜,幾息之間,那些嘈雜聲就進了內室,聲音的主人們自然也都進來了。 許泠的心差點就被嚇的跳不動了,她迅速的鉆進被子里,慌里慌張的擺出方才的睡姿。 那些小宮女們似乎是沒有發現許泠已經醒了,她們盡量放低了聲音談話,嘰嘰咕咕的說了好幾句,可惜聲音太小,許泠一句話都沒有聽清。 又過了片刻,小宮女們朝她的臥房走來,還有人小聲說道:“也不知道這位姑娘醒了沒,太后娘娘說是昨晚又昏了過去,今早一醒來就要見這位姑娘呢!” “也不知許姑娘是如何入了太后娘娘的眼,皇上也對她青眼有加,指不定哪天就成了鳳凰,真是好福運呀!” 許泠的心猛的一顫,太后又昏迷了? 眾人看了一眼,見許泠沒有醒來,不無可惜道:“說來,太后也難受,她這一醒不知道能清明多久,怕是過不多久又昏過去了,應是見不到這位許姑娘了?!?/br> 許泠在心里默念了幾十個數,然后眉頭一索,就裝作剛睡醒的樣子,嚶嚀了一下。 立馬就有人注意到了,驚訝道:“正說著呢,許姑娘竟是自己醒了。如今好了,我等也不必糾結了?!?/br> 許泠在她們的攙扶下起身,蹙著眉,還拖著長長的尾音,問她們:“因何糾結?” 阿赤先低頭把太后那里的情況一一告訴了許泠,而后又問她:“許姑娘,你可要去看看?” 這倒是讓許泠有些詫異了,盛攬琛不是把她幽禁在這里了嗎,怎么聽著阿赤的意思,她是可以出門的? 阿赤又斂眉解釋道:“皇上宅心仁厚,孝心也是感天動地,特地允您去太后娘娘那里坐坐,陪太后娘娘說話喝茶?!?/br> 許泠點了點頭,坐直身子任由她們伺候著穿衣洗漱。她身上的外衣早在幾個小宮女沒有進來之前就迅速的脫了,還準確無誤的扔在了先前放衣服的架子上,幾個宮人自然沒有發現。 “準備準備,我即刻就去太后那里?!?/br> 到了太后的寢宮,氣氛自然而然就變得沉悶起來。這次還是那位張公公來迎,他笑臉相對,許泠看了他一眼,就嫌惡的轉過了頭。 張公公一點都不生氣,他還是那般笑咪咪的,許泠覺得自己的刀插在了一大塊豆腐上,她不由更厭倦此人了。 張公公把許泠引進了太后的臥房門口,就不再進去了,卻瞅準時機,在許泠將將進去之前,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了句話,也就許泠能聽到。 “許姑娘莫怪雜家,雜家也不想這樣的。只是事在人為,端看許姑娘如何選擇了?!?/br> 許泠看也沒看張公公一眼,就提步邁進了太后的臥房。張公公在身后似乎嘆息了一聲,隨即又被風吹散在偌大寂靜的宮宇中。 明明只過了一日,太后卻形容枯槁,比昨日看起來要不好的多。 見到許泠來,太后扯了扯嘴角,聲音也有些干澀,她揮手屏退了下人,然后把許泠擁入懷中:“好孩子,你受苦了!” 許泠有些詫異的看著太后,難道太后知道發生了什么?太后卻用食指刮了刮她的鼻梁,仿佛還把她當做從前那個粘人的小永安一樣:“這宮里的事呀,我心里都清楚著呢!” 原是如此。 接下來的時間,許泠就依偎在太后懷里,與她說話。 太后還與她說:“我雖給你和趙顯賜了懿旨,但日子還沒定,你自是不必擔心,我這把骨頭,就是撐著也得看著你們成親了,我才能安心離去?!?/br> 許泠的眼里又浮上幾朵淚花,被太后輕柔的擦了,太后取笑她:“哭什么,跟個孩子似的!” 許泠仰了仰頭,不讓眼淚落下:“只要在您面前,我就一直都是個孩子?!?/br> 太后又主動說起了近三十年前的糾葛,那段大盛的腥風血雨,在她的口中,平淡的跟白水似的。 太后的闡述沒有絲毫偏頗,與以前趙顯跟她說過的一般無二,末了,太后還感慨道:“你看,這世上有因就有果,因果未了,業障不滅。當時你皇伯父奪下江山的時候我就一直覺得不妥,果不其然,這么多年后,大盛還是要回到真正的盛家人手中?!?/br> 又說了一會兒,太后就精神不濟了,許泠親手伺候著太后躺下,看著她入睡,心中久久不能平靜。那幾個宮女一直催促她趕緊回銀角殿,許泠心一橫,冷著臉訓了幾句,她們跟怕了似的,都喏喏的低下了頭。 許泠轉頭一看,果然盛攬琛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來了。 盛攬琛笑的人畜無害,他大步走向許泠,還要捉住許泠的手,卻被她避開了。算起來許泠已經拒絕他許多次了,但盛攬琛一次都沒有生氣,他的臉上還帶著那種笑,手卻是垂在了身側,悄悄攥成了拳。 “楊美人如今可還好?”許泠冷笑著問出這句話。說來她也該感謝楊彩君,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畢竟昨晚是她幫她逃過了那一劫,但她對楊彩君那種人喜歡不起來,說出這話只是為了諷刺盛攬琛幾句。 盛攬琛突然收了笑,緊張的問她:“永安jiejie,你可是不喜我有其他女人?若是如此,我今日就讓人把楊美人送出宮去?!?/br> 許泠一滯,他究竟在說些什么!楊彩君還懷了他的骨rou,他就是這樣對待楊彩君的?許泠突然為楊彩君感到悲哀,但卻沒有同情。 “她正懷著你的孩子,你作何要把她送出去,你要世人怎樣看你!更何況楊美人還是楊三公子的親jiejie,你若是做了這事,他會如何想?” 誰知許泠說完這句話,就看到盛攬琛的眼神變了,突然間就幽深無比,又很亮,如黑曜石一般。 盛攬琛定定的看著她,嘴角微微勾起:“永安jiejie,你還是在乎我的,你在關心我!” 他說的斬釘截鐵,許泠簡直不知道要再說什么好了。他這般模樣確實像個孩子,但他的手段又跟年紀絲毫不符,狠厲無比,若不是許泠見識過他渾身散著黑氣的樣子,只怕現在就心軟了! “你何時放我回去?”許泠索性扭過頭去不看他,涼涼的問。 盛攬琛追上來,非要湊在她眼皮子底下,眼底泛光:“你不喜歡這里嗎,為何要回去。你又不是真的許三姑娘,回不回去又有何妨?!?/br> 許泠邁開步子,她沒辦法與這個不懂親情為何物的孩子交流。 其實,論起來盛攬琛也是個可憐人,他自幼身體羸弱,不得親生父母的喜歡,有了弟弟之后,臨郡王更是直接繞過了他,為次子請封了世子。后來他僥幸坐上了皇位,但身邊卻是一個親人也無了,親情與他來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這樣的孩子,你何必去奢求他能明白親情的可貴呢? 他如今也不過才十六歲罷了,在許泠眼里,還是個孩子。 但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天真無辜的,也不是所有的孩子犯下的錯都值得人們去原諒——許泠不覺得她該原諒盛攬琛借著太后的名義幽禁了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放男主~各位小天使們不好意思,我的電腦又壞了,現在拿到售后了,這兩天碼字會比較麻煩。本來想今天雙更的,但是沒有硬件條件了。 ☆、第 114 章 許泠沒有再理盛攬琛, 她知道,與盛攬琛說道理是說不通的。她暗忖,盛攬琛年紀雖小, 心性偶爾也會有幾分幼稚,但他真正冷硬起來, 連趙顯都不遑多讓。 或許之前許泠還以為趙顯是十惡不赦之人,但誤會解開之后,許泠才知道他經歷過什么,又背負了多少不堪。 盛攬琛對于許泠的不言不語不太歡喜,他又繃了臉, 對著那幾個宮人吩咐道:“把許姑娘 送回去罷!” 小宮人們都唯唯諾諾的應了,幾人也不給許泠反應的時間,齊齊圍在許泠身邊,扶著她就走。 說是扶,其實是明擺著的脅迫了。許泠氣的腮都鼓起來了, 卻也無可奈何,她嘗試著做些掙扎,就與盛攬琛說:“我想與太后娘娘待在一處兒,這也不行嗎?” 她是發現了,當你硬的時候, 盛攬琛比你還硬,所以她就刻意把說話的聲音放緩了些。雖然她心知整個皇宮都在盛攬琛的掌控下,但不管怎樣,待在太后的寢宮都比待在銀角殿安全。 身旁的宮人們都放輕了力道, 俯首準備聽盛攬琛如何吩咐。 盛攬琛卻微微一笑,這時恰有一陣清風送來,吹起了盛攬琛墨發上的玉帶,也把他的衣袂吹得縹緲不定——看起來著實無害的緊,他的眸子那樣干凈明亮,讓人看了會忍不住沉溺。 許泠仰頭看著盛攬琛,等著他的答案。 盛攬琛稍稍低下了頭,也凝視著許泠,本來壓下的嘴角忽的翹了起來,眉角也是一挑,眼里似有流光。 許泠幾乎要以為他下一刻就會點頭同意了。 他卻淡淡的說了兩個字:“不行?!?/br> 許泠呼吸一滯,他說了什么!竟然是不行!那他方才是什么意思,故意用笑容迷惑她,給她希望,卻又潑她冷水嗎? 看到許泠由期待轉為震驚,繼而是氣憤,連瓷白的小臉都泛著薄紅,盛攬琛把手背到了身后,他心里直覺得新奇,原來她有情緒的時候是這般的,看著著實比冷著臉讓人賞心悅目多了。 盛攬琛輕笑一聲,旋即轉過身,背對著許泠,壓低聲音與她道:“在這里你就不要有旁的想法了。別忘了,太后的病情是好還是壞,全在你身上維系著,永安jiejie,你且說是與不是?” 先前天色還有些陰沉,也不知怎的,那一剎那濃云突然就散了些。金色的陽光透過那些縫隙灑下來,照在盛攬琛的臉上,讓他略顯蒼白的肌膚看起來如白玉一般瑩潤,他高挺的鼻梁在臉側留下一道陰影,薄唇抿成一條線。許泠看著,竟覺得他的唇染了些緋色,不似從前那樣是不健康的病態。 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個成熟的男人,周身的侵略氣息也絲毫沒有收斂,就任它們肆意又張揚。 他那聲永安jiejie喚的著實好聽,仿佛不是從口中喊出的,而是從胸腔里喊出的一樣。但,就是這聲音讓許泠渾身一顫!他又在拿太后威脅她! 許泠怒視著他,卻見他渾不在意,還把許泠的恨意當做是一種表揚,看起來很享受。 最后,盛攬琛給了那些宮人侍衛們一個凌厲的眼神,宮人們立馬又把許泠緊緊圍住。 盛攬琛甩甩衣袖,隨手彈了彈并不存在的灰塵,而后又輕笑道:“永安jiejie今晚可要吃飽些,我晚間還會過去,到時候你可別沒了力氣?!?/br> 他撂下話,就帶著幾個侍衛大步流星的走了,看的出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許泠卻被氣的胸口起伏不已。 偏偏還有一個宮女見皇上走了,琢磨出了他話里的意思,以為許泠面上是一副清高的模樣,但骨子里卻是個妖媚的。她瞄了許泠一眼,雖然心里承認她確實生的纖細嬌美,叫人看了一眼就舍不得挪開視線。 但她心里不免有些嫉妒,卻又極看不起這種以色侍人的行徑,看向許泠的目光難免帶著些鄙夷。 口中的話也帶著些酸意:“先恭喜許姑娘了,怕是不久之后就能成貴人了!” 許泠袖中的手緊了緊,上下牙齒緊緊相抵良久才漸漸平息了心中的憤惱,罷了,不過是個宮人,她何必與她計較! 阿赤卻冷眼看著方才說話的那小宮女:“慎言,當心皇上聽到了處置你!” 宮女心里一驚,才回過味兒來,這位許姑娘縱使真的不堪,也不是她能置喙的,況且皇上又擺明了喜愛她,只怕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她一時竟有些無措,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心里又畏懼許泠因此而記恨她,不由立馬跪了下來,向許泠乞求憐憫。 許泠本來就被盛攬琛氣的夠嗆,又被她這般一氣,心里憋屈的緊,看也沒看她一眼,走了。 卻說回到銀角殿的時候,許泠實在是焦灼。盛攬琛都放了話說他晚上會過來,還有那樣赤坦的暗示,許泠簡直要被逼瘋了!回來的路上她就考慮過這個問題,她特地觀察了一下,發現盛攬琛派來的跟在她身邊的光侍衛就至少有二三十人,還不加上那些手臂結實、步履穩健,看起來就像是練過功夫的宮女們。 她一個細瘦的小姑娘,縱使有再多的點子,遇到這種情況也是束手無策。更別提暗中不定得有多少人看著她呢! 回到銀角殿卻是不一樣了,那些侍衛們都只在殿外守著,許泠還有阿赤這個幫手,行事就容易許多。 許泠又趁著如廁的功夫把她的計劃寫在用來凈手的水上,一筆一劃的,隨后又逐漸消融在水面上,半點痕跡也不留。 阿赤看明白之后錯愕不已,她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卻從許泠的眼中看到了堅持。阿赤擰著眉,沉默了許久,最后才點了點頭。 這時盛攬琛正在御書房處理政事,自攝政王趙顯在西北沙場生死不明之后,大盛的奏折就只呈給他一人了。雖然很累,但盛攬琛鐘愛這種把一切掌握在手掌心的感覺。 其實他心里比誰都清楚趙顯到底死沒死,但一直追求的東西在某一日忽然到手了,會有人舍得放棄嗎! 右手側的奏折批了半日還剩一半,近日各種事情都堆在了一起。西北的戰事方歇,戰后諸事的安排都需要他的批閱。這個當頭,南邊的好些官員又犯了貪墨之事,少不得又是一番徹查。況經歷了這場戰事,國庫不復從前那般豐盈,如今正是夏季,雨水充沛,許多地方洪水為患,治理又是一項大事。 盛攬琛眉心皺的能夾死一只蒼蠅了! 恰在此時,又有宮人一臉慌亂的來報:“皇上,攝政王死而復生,如今正在宮門口要求見您呢!” “死而復生?”盛攬琛的筆尖一頓,立馬在奏折上滴了一塊指甲大小的墨跡。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把筆重重的往筆山上一放,而后起身,冷冷的笑了一下:“他竟有這個膽量!來者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