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許泠猛的捂住胸口,她突然覺得她的心很疼,成為許泠之后她從未有過這感覺。 顧氏聽了也有些擔憂:“這可怎么辦,這攝政王是好人呢,他救了咱們永安好幾次呢,可不能就這樣死了呀!” “這倒是其次,小皇帝尚且年幼,如果攝政王挺不過來的話,大盛恐怕就......” 后面的許泠聽不清了,不是因為許桐的聲音放低了,而是因為她聽到自己的腦袋“哄”的一聲,然后就聽不到旁的聲音了。 等顧氏回來了,看到了小女兒的異樣,忙問她怎么了,許泠搖搖頭,只說自己有些累了,顧氏連忙讓身邊的慧香把女兒送了回去。 回到房間,許泠兀自喝了好幾杯熱水,才緩回勁兒,冰涼的手指也有了一絲絲的溫度。 她沉聲叫青音進來。 青音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下了。 許泠深吸幾口氣,問她:“為何不與我說?” 青音眼淚已經落下來了,砸在了鋪著毛茸茸地毯的地上,瞬間就被地毯吸的無影無蹤。 “王爺交代了不讓奴婢把他的消息主動與您說,他說您厭惡了他,不想再讓他的事污了您的耳?!鼻嘁魢肃榈?。 許泠的胸口起伏的厲害,她看著青音,良久,未說話。 “退下吧?!痹S泠淡淡的交代了一句,就轉身不去看青音了,手中的熱水卻是再也喝不進去了。 她應該巴不得他出事的,怎么真正出事的時候卻又會心痛?許泠抬眸看向窗外,目光眺望著遙遠的遠方,臉上的神情有些落寞了。 直到白英和辛夷進來伺候她沐浴,她才從發愣中回神。 辛夷和白英向來都極有眼色,她們一眼就看出了主子今日心情低落,相視一眼,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白英遞給辛夷一個眼神,辛夷立馬明白了,她嘴巧,平時也愛說些市井間的趣事,用來逗主子開心。辛夷也就撿了些剛聽來的跟許泠說了。 但許泠絲毫沒有動容,依舊有些低落。 辛夷連講了好幾個,眼瞅著許泠壓根沒有聽進去,兩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呢,不由有些急了。 “今兒楊家表公子求了葉太傅的夫人正式登門提親了,眼下正跟夫人一處兒說話呢?!毙烈牟坏貌话褎偮牭降倪@件事說了。在她看來,姑娘家最關心的莫過于婚姻大事,楊家表公子是個溫柔的,又頗有些才華,自家姑娘聽了應該多少會有些羞澀。 沒想到自家姑娘聽是聽了,但卻沒有絲毫的羞澀與欣喜。 這事若是放在以前,許泠多半也就應了,因為許桐和顧氏對楊祁都頗為欣賞。除了趙顯,許泠再也沒有喜歡過旁人,但明知趙顯嫁不得,所以,要她嫁楊祁也是無可厚非的,因為楊祁是最好的選擇。 但剛知道趙顯發生了這事,她突然就不想與任何人有瓜葛了。她知道她應是無法把心放在旁人身上了,但那又如何呢,她與他之間的家仇國仇不是說忘記就可以忘記的。 許泠忽然想起趙顯離開之前說的那句話,“我知道你不信我。等我走之后,你可以去問成王,或者太后......我不想死之后還被你恨著?!?/br> 他說的那樣真誠,幾乎讓許泠都要以為她誤會他了。但,若是成王或者太后真的知道呢? 許泠嘆了一口氣。無論與誰成親,都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還讓那個娶了她的人受了無妄之災,何必呢! 辛夷聽到嘆氣聲就心知不妙,果然就聽到自家姑娘說:“跟母親說讓她先拒了吧,說我不喜歡三表哥,還是讓他莫在我身上耽誤了?!?/br> 白英和辛夷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前些日子自家姑娘對楊家公子的態度變了不少,她們幾個都猜測楊家公子可能就是未來姑爺。再加上老爺和夫人對楊家公子也都滿意,尤其是老爺,對他贊不絕口的,讓她們都以為這事應該差不多成了,端看時間了。 怎生又這樣了?楊家公子這次特地求到了葉太傅那里,讓他的夫人來提親,無疑是給了許家足夠的體面。 白英和辛夷無論怎樣都想不通。 走出主子屋子之后,辛夷拉著白英小聲問道:“白英jiejie,你說咱們姑娘是不是有了心儀之人,還是她與楊家公子之間生了氣,所以才不愿嫁楊家表公子?” 白英本能的搖搖頭,但回頭把辛夷的話仔細一想,就變了臉色.....或許是真的呢?當初攝政王把自家姑娘幽禁在王府的時候,她是知道的,但她與自家姑娘不在一處,也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難不成,自家姑娘喜歡的是攝政王? 白英心里隱約有了底,卻誰也不敢說,只能憋在心里。 第二日,許泠一天沒有讓青音伺候,每次經過青音身邊,看見她欲言又止的眼神,許泠都會當做沒有看到一樣,仍是不理她。倒是辛夷有些心疼青音了,她還特地去問青音有沒有說錯話做錯事,青音絞著袖子搖了搖頭,還是一口地道的豫州話:“俺也不知道?!?/br> 辛夷也沒有什么辦法了。 又過了一天,青音終于憋不住了,她偷偷敲響了許泠的房門。 見許泠沒理她,她又繼續敲,敲了百十來下,許泠才打開門,沉聲問她:“知道錯了?” 青音立即跪下:“奴婢知錯。奴婢如今是您的人,就應該聽您的,”說完,她悄悄抬眼看了許泠一眼,見她正閑閑的喝茶,神情有些看不大真切,又惴惴道,“攝政王昨晚醒了?!?/br> 許泠喝茶的動作一滯,放下茶盞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她垂眸低覷青音,問她:“會寫字嗎?” 青音疑惑的點點頭:“會的,只是寫的不大好?!?/br> 許泠就給她指了指桌子上擺的筆墨,對她說;“把你知道的都寫下來,我給你半日時間?!?/br> 說完,許泠就離開了,顧氏還要帶她們姐弟一起去上德寺上香呢,也許能乞求菩薩保佑。青音鎖眉想了小半刻的功夫,才徹底琢磨出許泠的意思。一想通,她立馬就展顏了,提筆就開始寫,看起來倒有些行云流水的感覺了。 只要許三姑娘能想通,何愁王爺沒有媳婦兒! 晚間許泠回來的時候,看到青音獻寶似的捧著一沓跟鬼畫符似的紙時,嘴角抽了抽。果然這丫頭沒有謙虛,她何止是“寫的不大好?!?,簡直到了不堪入目的水平! 不過許泠也沒嫌棄,捧著那一沓子鬼畫符,一個人研究到深夜。 翌日,青音又湊在了許泠身邊,就聽到她問:“他可還好?” 許泠沒有說明“他”是誰,但是青音卻已經明白了,她恭恭敬敬的回答:“王爺醒來之后,精神很好,還看了半日的輿圖兵書。傷口結痂的也快,過不了多久就能上陣殺敵了?!?/br> 許泠的神色仍然看不真切,卻讓青音覺得沒怎么大的威壓了。然后她就招招手,跟白英說:“準備一下,我要進宮面見太后?!?/br> * 這日王虞帶著一支軍隊護送著五十萬擔糧草正快馬加鞭的往西北趕,他們離西北戰場只有幾百里了,約莫著這兩天就能把糧草送到,這些日子車馬兼程,饒是身體再硬朗的人也受不了。 他是一介文人,身體比不得那些經常鍛煉的將士,所以只能坐在馬車里。傍晚的時候到了一家驛站,下馬車時他已經雙目眩暈、雙腿發軟了。 好不容易用完了膳,王虞剛到休息的房間,沒想到還沒睡著,就被一個慌里慌張的小兵吵醒了。 那小兵急的不成樣子,說話都帶著哭腔了,說話也連不成一句:“王大人,小人發現......那糧草中......有好些都是石頭和雜草,還有陳年的爛糧食!” 王虞身子一軟,差點沒有倒下,他吃力的抓住那小兵的衣領:“你說什么?” 不可能!這些都是他出發之前親自查看過的,見里面不是陳年的舊糧,才放下心的。既然連舊糧都不是,怎么可能有石頭和雜草! “方才有匹馬受驚了,掙脫了韁繩撒野,小人忙著去追馬,不料身上的兵器無意中劃破了糧草的袋子,等小人追馬回來的時候,發現散落了一地的小石子和發了霉的糧食!” “只有這一袋,還是......”王虞的聲音已經顫抖著,嗓子也干澀的嚇人,差點就說不出話了! “小人劃破的是被壓在下面的一袋,小人就打開其他的幾袋看了一眼,上面的都是好的,底下的全是爛的還混有小石頭!” 王虞撲通一聲倒下,口中喃喃著:“不可能......” 他忽的想起來出發之前他在檢查糧草,恰好那個時候小皇帝來了,還和顏悅色的問他查的如何了。他當時查的不多,發現里面確實都是新下的糧食,心中已經放心了大半,又見到小皇帝就在身邊,就沒忍住在小皇帝身邊多說了兩句話。那糧草也就沒有再仔細檢查了,當時他想的就是:皇帝在這里呢,誰敢動手腳? 小皇帝聽說他已經檢查完了,還似笑非笑的問了他一句有沒有很確定,他半點沒有猶豫就答了是。 小皇帝走的時候比去的時候更加春風滿面。 想到這里,王虞手腳冰涼。他不敢相信,動手腳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位看起來極為親民的小皇帝!又聯想到在戰場上負傷的攝政王,王虞的心沉入谷底——攝政王為了大盛,不惜豁出性命,而小皇帝竟然拿大盛的安寧做賭注,多半是想除了攝政王! 可是糧草大事,事關三軍,又有誰敢動手動腳呢!唯有這一個可能了。 這些糧草是經了王虞手的,王虞又親自探查過,有任何過失都要歸咎到他頭上!無論他有沒有說出真相,總歸都是要掉腦袋的,況且,若他說出是小皇帝做的手腳,又有誰會信呢!結果還是死罪,甚至株連九族! 王虞被身邊人扶著,顫巍巍的要出去親自查看。 沒等他走出驛站的門,就見從驛站的各處躥出來無數蒙面人,手持彎刀與箭、弩,還沒等王虞反應過來,他的心口就中了一箭,接著,他的膝蓋、腹部各自中一箭,還有一只箭擦著他的額頭滑過。那些蒙面人見他口吐鮮血、倒地不起,才放過他,對著里面的士兵們一頓砍殺,不過一瞬間的功夫,地上就堆滿了尸體。 士兵們反應過來之后都抄起兵器負隅頑抗,卻被蒙面人殺得片甲不留。 王虞的身體被一個小兵倒下的尸體蓋住了,只留下被鮮血模糊的雙眼,他的呼吸都有些緩不過來,但還是竭盡力氣堅持著,卻隱約看見蒙面人殺完人之后,齊齊的聚在一起,皆是低頭抱拳,似在等候什么人,態度很是恭敬。 沒過片刻,一個身姿欣長黑袍男子走了進來,他腳踏著滿地的鮮血,踩著滿地的尸體,卻仍從容不迫,好像他是那天上的仙君,這等污穢近不得他的身一樣。 王虞吃力的睜大雙眼,想透過男子面上的蒙面黑布看清這人的真面目,奈何半點也辨不清。 “一把火燒了罷?!边@人卻半點憐憫也沒有,聲音冰冷的就如無極殿里走出的修羅一般,叫人聽了寒毛倒立。 王虞后背一僵,身體上的疼痛已經蓋不住他心里的震驚——那聲音,分明就是一個少年...... 剎那間,火光陡然升起,混煙滾滾。 幾日后,西北傳來消息,王虞通政使私下換了軍用的糧草,全用了陳年的發霉糧食代替,在接近沙場的時候惶惶不可終日,怕被攝政王發現,就自縊于驛站。當日,驛站走水,一眾在驛站拼酒喝醉的手下皆沒有逃過那一劫,全化成了森森骨灰,與那驛站徹底融為一體。 皇上聞言大怒,立刻派人前往王虞家中,不僅抄了王虞的家,還下令男子全部斬首于午門,女子發賣為官妓。 攝政王大軍也因為缺少了糧草,士氣大減。一時間,大盛人人都唾棄著王虞,連剛會說話的小兒都能說出“王虞大jian佞”這樣的話。更讓大盛人揪心的是,韃靼來勢洶洶,攝政王又負了傷,如今還沒有糧草供應,只怕這仗打的有些艱難了。 西北軍帳里,趙一神色匆匆的走近攝政王的營帳,抬眸一看,攝政王正披衣看著兵書,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薄唇也有些干,看的出來染了病色。趙一他進來,也未抬頭,只問他:“如何?” 趙一跪下稟報:“屬下派去接應糧草的人到那的時候,驛站已經化為了灰燼。不過有人在離驛站半里外的破廟里發現了一個血rou模糊的人,探得這人還有一口氣在,就救下了他,眼下這人正昏迷著?!?/br> 趙顯低聲“嗯”了一聲,又吩咐趙一找人好好醫治那個人,趙一應了。 當趙一問起糧草的問題時,趙顯擰著眉道:“傳令下去,就近征收百姓的糧食,都以市場平價征收,不能強買,一切開銷皆由王府出。記住,不能讓將士們挨餓?!?/br> 說完這些,趙顯才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提步走到帳外,望著西方天空那漫天的紅霞,神色莫測。 趙一跟在趙顯身后,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等著。 沒過多久,就聽到趙顯似乎嘆了一口氣,問他:“她現今如何?” 趙一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那聲嘆息,聽到攝政王的問話,他才知道自己沒有聽錯。 他知道,自家主子口中的“她”指的是許三姑娘。自來到這里,閑下來的時候自家主子總會望著遠方發呆,有時是看著韃靼的那片天空,大多時候還是望著京城的方向,一看就是好一會兒。 但攝政王不說話,誰也不敢亂言語,饒是他知道主子心里的想法,也不敢說出來。這些日子主子的難受他都看在眼里,終究是沒有什么辦法,只能讓手下把許府的消息打聽的更勤了。 不過今日,趙一有把握讓自家主子開心一下,他沉吟片刻,低聲笑道:“許大人拒絕了楊三公子的提親,聽說是許三姑娘的意思?!?/br> 果然,趙顯聞言,眉宇舒展開了,唇角也擒了一抹笑意。 然后,趙一聽到自家主子的聲音都輕快了許多,“下去領賞吧,辛苦你們了?!?/br> 趙一舒了口氣,果然許三姑娘就是自家主子的良藥呀! 之后,趙顯又一人看輿圖看了半到了深夜。趙一看不過眼,就忍不住提醒:“王爺,您如今身子未大好,還是早些歇息吧?!?/br> 趙顯卻不甚在意,他隨意的用中指扣了扣木桌,發出“噔噔”的聲響。然后,是他亮如星辰的眸子,看過來時,趙一差點以為自己看見了星辰大海。 “你看我是那種羸弱的人嗎?這種不過是小打小鬧,還入不了我的眼!” 趙一這才覺得正常,他家主子英明神武,豈能是被射一箭,中個毒就撐不住的?況且,這些似乎都在自家主子的算計之中。 一切都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至于某些不入眼的小手段,趙一只想呵呵一笑,他家主子使手段的時候,那些人還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