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懲罰 魏芙蕖又翻了翻許泠之前寫的,見跟手中紙上的字都大差不差。 “你幾日的字練得不錯,看來是許老爺教導有方,你雖荒廢了兩個月,但是看得出來平時在芳蕪館也是練過的?!?/br> 許泠有些無語,這關她爹什么事。 魏芙蕖又道:“你字雖有進步,但是《內訓》可還記得?” 許泠苦了臉,她前世就不耐這些《女戒》、《內訓》等讀物,覺得那是對女子的束縛,好在成王寵她,給她請的師父也不是頑固不通的,有個師父甚至把她當做男兒一般培養,還經常嘆道她不是男子實在是可惜了。 “回先生,學生愚鈍,已經不記得了?!彼布{悶,為什么魏先生教許沁的就是詩賦經書,而教她的就是女四書! 魏芙蕖當下就黑了臉,她原以為三姑娘性子改了些,沒想到還是這么頑劣。 她背過身去,不再看許泠,只把目光放在許沁身上,聲音是一貫的冰冷。 “既如此,那三姑娘就把《內戒》抄上三遍,明日酉時之前送到沉心院?!?/br> 話音一落,許沁神色復雜地看了許泠一眼,唇張開似要開口求情,看許泠還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樣子又閉上了。 “學生遵命?!痹S泠依然不卑不亢的說道。似乎在她看來,把一本書抄上三遍也不是什么難事。其實她骨子里就一直有尊師重道的觀念,所以即使她現在十分不服,也有些怒意,卻是不愿表現出來。 魏芙蕖見許泠竟然這么輕易的認罰,也不如平日那般哭鬧撒潑,不由輕挑了一下眉,竟也有幾分期待了。 課業從巳時開始,未時一刻結束,魏芙蕖不止講書經,也指點了許沁的棋藝。許泠也跟著看了幾眼,發現這個魏先生確實有幾分才學,胸中也似有些溝壑的,許沁也不差,幾乎就是一點就通。 這期間,只白英和邀墨各進來服侍著自家主子用了些糕點茶水,也不過半刻鐘而已。許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還未到未時,就已經餓了。 白英一見許泠出來了,就忙迎上去。 “主子,聽說您又被罰了?” 許泠扶額,“又”字已經足以說明以前的“她”有多讓人無語了。 降香湊上來:“三姑娘,要不您去找夫人吧,這魏先生罰的也太重了吧!” 許泠擺擺手,“無礙,我有些餓了,咱們先回芳蕪館吧?!?/br> 白英、降香幾個一聽,立馬轉了心思,只扶著許泠快步走回芳蕪館。 一進正廳,就發現沈mama已經著人擺好了飯。辛夷笑著打趣,說“沈mama疼三姑娘,簡直就是姑娘肚子里的蛔蟲,她一餓,沈mama就知道了......” 沈mama聽了又是一番笑罵。 氣氛大好,但是幾個知情的丫頭都笑不太出來。方才回來的路上主子已經吩咐過她們被罰的事不要亂說,更不能讓顧氏知道。所以她們幾個一回來就緘了口。 許泠確實有些餓了,一上來就吃了小半碗白玉碗盛的米飯。晉地多以面食為主食,而許家老家在徐州,以米為主食,許泠前世在京城也是食用大米居多。但好在太原發達,有不少南來北往的商人,買米自然也是易事。 沈mama見許泠吃的急,從一直加熱的小鍋中盛了半碗熱氣騰騰的羊rou百合湯,在桌子上涼了一會兒,見溫度適宜了才送到許泠手邊。 許泠用小勺吃了幾口,羊rou湯里不知加了什么作料,竟無一絲膻味,爽口的緊。但是這湯喝多了容易上火,許泠又喝了兩口就放下了。 只聽沈mama說,“三姑娘,喜歡不妨多喝些,這是夫人特地讓廚房給您做的,怕您喝了上火,還讓廚房端來了冬瓜清湯?!?/br> 許泠只好喝完半碗湯。 白英見沈mama還要服侍著三姑娘夾菜,就跟降香使了一個眼神。 降香上前一步接過沈mama手中的公筷,轉放到白英手上,開口說:“沈mama前幾日不是說了要去城西求佛經嗎?剛才我們回來的路上聽府里修剪花草的小廝說,今日下午那高僧就到城西了,沈mama不去看看?” 沈mama一聽,急了,也不顧筷子到了誰手里,當下就往許泠看去。 許泠先前雖沒聽清白英給沈mama出主意時她們說的話,奈何這幾日沈mama一直在她面前念叨,她就是想不知道也難。 “沈mama你去吧,有白英她們在就行了?!?/br> 沈mama當即回去換衣服去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影壁處,許泠才給了白英、降香一個贊賞的眼神。沈mama是顧氏的陪嫁丫頭,要想瞞過顧氏,首先要讓瞞過沈mama。沈mama這一去,怕是要明日晚上才能回來了,甚至要到后日才回來,這就給了許泠時間,等她回來時,她的《內戒》已經交上去了。而現在芳蕪館了的下人,經過她親自□□,也都是機靈聽話的。 用過午膳,許泠也沒午睡,就讓白英去找教她女紅的陳師父。 白英有些不懂,她知道三姑娘一直不喜歡這些捻針繡花的活兒,今日還要抄書,怎么就要找陳師父了。 辛夷這時已經聽竹茹說了事情的原委,為主子憂心的同時,想通了點什么。 “陳師父來了,夫人就會以為三姑娘一直在學女紅了,即使陳師父她很快就走了,夫人也不會起疑心的?!毙烈拈_口解釋。她知道許泠雖然不喜歡學女紅,卻也會隔三差五的來了興致想繡個東西,都會讓人請陳師父過來。而且陳師父性子溫柔,不像魏先生那般嚴厲。她沒有孩子,最喜歡三姑娘這樣活潑的孩子,所以一直對三姑娘都很好,從來沒有罰過她。因為這個原因,三姑娘也挺喜歡陳師父,還會時不時的撒個嬌。 許泠點點頭,白英見了主子點頭,就離開去請陳師父。 其實辛夷只說對了一半。雖然前世的許泠也不喜歡繡活兒,但是重生之后的她對這些從前幾乎都沒怎么涉獵過的領域有了興趣。在她看來,學會女紅、廚藝、管家什么的才會讓一個女子在嫁人之后生活的更好,而那些撫琴、畫畫之類只是一種情趣罷了。 如今她只想好好地享受生活,不奢求富貴潑天,只求平安順心就好。上輩子那樣的富貴榮耀不還是沒有守住嗎?許泠諷刺一笑。 既然蒼天給了她一次重新生活的機會;給了她一副健康鮮活的軀體;給了她這么多愛她的家人;又讓她遠離那些黑暗復雜到令人作嘔的權利爭奪,她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如今她雖然失去了成王那樣寵她的父親,但是許桐看起來也是個明事理的,也不會太差。她還有了慈愛的母親,別扭又聰穎的弟弟、冷淡卻也關注她的jiejie......這些都是從前的她不曾體會過的。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白英就帶著陳師父來了。 陳師父原名陳芷,是太原府最大繡房里最出名的繡娘,因跟結婚多年生不出孩子,丈夫又在婆婆的張羅下去娶了個平妻。她不堪受辱,就與夫家和離了。她本是孓然一人,和離后就只能呆在繡房,這個時代女子地位本就低,和離后的女子更是不被人尊重。恰那日顧氏去看料子,與陳芷一見如故,又見她生活艱難,還時常受人白眼,就請了她回家教女兒繡活。顧氏待她不薄,讓她平時待遇與魏先生平齊,讓陳芷很是感激。 這時許泠已經用完了午膳,也漱過口了,正廳已經收拾妥當了。 許泠把陳芷請到座位上坐下,又讓辛夷取出了她平時練繡活用的東西。 一打開花棚子,許泠就笑了。 看得在她身側立著的白英、白礬一臉莫名,心中猜測:三姑娘莫不是看到自己繡的東西太“傳神”了才笑的? 確實,原主的繡技確實不值一提。 花棚子上繡的是兩只花蝴蝶,許泠看著那兩只體態肥碩的花蛾子,又是止不住的笑意??磥碓鞯乃胶退畈欢?,這樣她也不用擔心什么都不會引人心疑了。 陳芷看許泠笑的跟朵花似的,嬌美又可愛,面上也帶了幾分笑意。 “三姑娘這時發現繡技不能看了?”陳芷嗓音很好聽,溫溫柔柔、細細軟軟的,讓人聽了很舒服。 許泠才抬頭去看陳芷,見她生的模樣清秀,一雙水眸格外傳神,不由心里暗罵陳師父的夫家沒眼光,這樣好的人兒都放了去。 “師父就會嘲笑泠兒,再說了,我學的不精,旁人只會認為您教的不好?!痹S泠只在顧氏面前自稱“永安”,在旁人面前都是自稱“泠兒”,因為她實在不想再喚那個名字,一聽到,就滿心的痛! 一句話就把陳芷逗笑了。 “好好好,是師父教的不好,那今天師父可要好好教了,你個鬼靈精可別又怪我嚴厲呀!” “師父教誨,泠兒自然不敢不聽?!痹S泠斂神。 陳芷看著許泠一本正經的包子臉,又是幾聲輕笑,把許泠整的尷尬不已。 許泠只想說:她是真正想學來著!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求收藏!求支持! ☆、溫暖 許泠耐著性子拿了一個時辰的繡花針,竟也覺得十分新奇。最后要不是白英一直沖她咳嗽外加使眼色,連陳芷都注意到了她的異樣,許泠還不會停下。 送走陳芷之后,許泠就去了小書房。 筆墨紙硯都是白英一早備好的,還用上了前兩日許桐送來的玻璃鎮紙。 許泠看著白英從筆架上挑出平時她慣用的筆,她搖搖頭,在白英詫異的目光下又拿了兩支規格一樣的筆。 白英不懂自家主子為什么要拿這么多的筆,一支不是就夠用了嗎? 她心里又暗惱自己沒用,她只是個丫頭,能簡單的識文斷字還是這幾年在主子身邊伺候時學的。 大盛朝對女子的拘束雖不似前朝那般嚴,但是女子的地位還是一貫的不如男子,尋常人家的女子大多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能像她這樣識的幾個字已經很讓人羨慕了。但是她也只是識字而已,要讓她寫字,她卻是不敢的,她不像這些閨閣小姐那樣自小有人教導,她的狗趴體向來不敢出來見人。 卻見許泠右手執兩根筆,左手執一直筆,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的板正。 伺候的幾人都禁了聲。 許泠細細的蘸墨,慢條斯理的,依次給三支筆都蘸好之后,才挽起袖子開始抄寫。 她運筆如飛,同時執三支筆寫竟然也寫得飛快。 白英、辛夷等人已經目瞪口呆,自家姑娘什么時候練了這個功夫!若是一手執兩筆,寫出一樣的字,也不算太稀奇,這只是巧法子,練得熟了也就方便極。西大直街的街邊就有不少書生以抄寫為生,也練就了一手雙寫的好筆法。但是若說起雙手同時運筆,不說徐州老家,估計整個晉北估計也找不出來幾個能有這般技藝的人了! 許泠寫了大半個時辰,胳膊已經酸痛地不行。到底還是個十歲的孩子,稚嫩的緊。她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寫過字了? 窗外許桐送來的鸚鵡在聒噪地叫著“三姑娘,三姑娘...”辛夷瞄了一眼許泠的神色,偷偷地取了鳥籠,把那只鸚鵡掛在了院門旁的海棠枝上,又撒了一小把葵花籽。 鸚鵡怪異的討好聲有些遠了。 許泠的思緒飄的有些遠了,她似乎又回到了銀角殿里。 那里有一個清俊的少年,踏著殿旁植的海棠花香進來,帶著如玉般和潤的笑意,他說:“永安,你又被罰了!” 趴在書桌上的小姑娘滿臉委屈,“先生說我字寫得不好,要我寫二十張大字交上去,我又不是蜘蛛,哪來那么多的手去寫呀!” 少年被逗笑了,言語里滿滿的都是寵溺:“那我教你怎么像蜘蛛一樣好不好!” ...... 許泠回了神,她看著被磨紅的手指關節苦笑,以前的她右手能同時執三支筆呢!到底不一樣了,她再也不是那個天真無憂的小郡主了... 白英眼皮子活,見許泠盯著手發呆,就知道她是傷了手。白英出去取了一塊干凈的帕子,又打了半盆熱水端進來,“三姑娘,我來給您敷敷手吧?!?/br> 許泠呆呆地被白英用熱毛巾裹了手。溫熱的觸感通過疼痛的手指,穿過層層脈絡,直達她的靈臺,竟是一片清涼! 辛夷翻了翻書,發現許泠已經抄了五分之一! 許泠只歇了一會兒,讓白英在她食指、中指上裹了層透氣清涼的布,又開始繼續寫。明天還有課業,只能今天晚上熬夜寫出來了! 現在雖然是初春三月,但是天黑的早,不到戌時天就黑透了。小書房里點了四五支燭臺,有兩支還換了次蠟,直到臨近子時,那幾支燭臺才熄了。 翌日給顧氏請安的時候,許泠眼底的青痕沒能瞞過顧氏的眼。 顧氏登時板了臉,開口就訓斥白英、辛夷:“叫你們在主子跟前當差就是這樣當差的永安昨日怎么了,今天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你們做下人的不知道?我看不若一人打幾板子,好讓你們長個記性!” 許泠替她們求饒:“母親放過她們吧,是我昨日自己睡不著,點了燈看趣志,這才這般委頓?!彼龖c幸這副身子還是個孩子,年紀小,皮膚也好,熬夜的疲憊只在她眼底留下了一抹淺淺的痕跡,看起來確實像是因貪玩而晚睡了一些的樣子。 顧氏看著面前一臉真摯的小女孩,滿肚子的怒火仿佛一下子就散了。她的女兒也不小了,有些事她可以自己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