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清漪……”他用盡所有力氣,叫出這個名字:“我在這里……清漪……” 然而外面的人似乎什么都沒能聽到,沙啞的聲音里滿是憂慮:“在下來此,是想請問蕭宮主,是否有靜衍道君的消息?” “我在找他,我很擔心他?!碧K清漪聲音中失去了一貫的朝氣,全是疲憊,還帶著濃重而身后的眷戀,混著若有似無的哭腔—— “我很想他?!?/br> 秦子忱,我很想你,你在哪里? 秦子忱趴在地面上,微微一愣,抬起頭來,狼狽而艱難的,看著透漏著微光的門縫,顫抖著伸出手去。 第65章 滄州之四 話出口的時候,連蘇清漪都是覺得有些詫異的。而蕭溯則毫不猶豫露出的了驚訝的表情,似乎是沒想到蘇清漪和她說這些。片刻后,蕭溯很好的收了表情,微笑道:“蘇道友放心,若在下有靜衍道君的消息,必然、會立刻通知蘇道友?!?/br> 聽到這話,蘇清漪嘆了口氣,知道這一趟又是白來了。拱了拱手道:“是清漪冒昧叨擾了,清漪在此先行謝過,日后若用得上的地方,蕭道友大可開口?!?/br> “蘇道友客氣了?!笔捤菸⑽⒁恍?,抬手道:“我送蘇道友離開吧?!?/br> 蘇清漪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便就是在提步的時候,她似乎聽到了什么動靜,然而這聲音一晃而過,仿佛是錯覺一般。她皺了皺眉,有些猶豫道:“蕭道友可曾聽到什么?” “什么?”蕭溯滿臉詫異,蘇清漪嘆了口氣:“約是我太累了吧?!?/br> 說完,她大步離開了蕭溯的院子。等她走遠后,蕭溯轉身回到密室,看見趴在地上,滿手是血的秦子忱,撫著竹笛道:“靜衍,你怎么就這么不聽話呢?” 她走到秦子忱面前,蹲下身去,握住了秦子忱的手掌,看著上面的血跡,溫和道:“她就在你面前,卻什么都聽不到。哪怕你把手砸得鮮血淋漓,她也以為是幻覺?!?/br> 華光落到秦子忱手掌上,秦子忱的傷口慢慢復原,他面色不改,連眼皮都懶得抬。 蕭溯將他扶起來,坐回了陣法中央,單膝跪蹲著,將手中竹笛打著轉:“絕望嗎?” “你意欲何為?” 秦子忱冷聲開口,蕭溯嘆了口氣,似是有些難過:“靜衍啊,你以前,從來不和我這樣說話的?!?/br> “我不認識你?!?/br> “嗯,你不認識我,”蕭溯笑了笑,撫上他的頭發,秦子忱側了側頭,蕭溯停住了動作,不以為意道:“沒事,我認識你,這就夠了?!?/br> “你到底要做什么?”秦子忱皺起眉頭,全然想不通的樣子,蕭溯朗笑出聲來:“靜衍,你比你上輩子,真是可愛太多了。你別怕,我不會做對你不好的事?!?/br> “很快,”蕭溯看向屋外,轉著竹笛,眼中帶了一絲冷光:“本座便會帶你飛升。從此你我與天同壽,永生相伴?!?/br> “這樣,”蕭溯低垂下眉目來,嘆息道:“本座也就不寂寞了?!?/br> “你認識我的上輩子?”秦子忱從她話里聽出些信息來,心里卻在琢磨著,她認識的,是哪一個上輩子?靜衍這具rou身的上輩子,還是二十一世紀的秦子忱? 她說她修道兩千三百年,是修真人士吧……難道自己這具軀體,和她上輩子的確還有所糾葛? “是啊,”女子看著他,眼底里帶了些苦澀,微微嘆息道:“上輩子,我們還是道侶呢?!?/br> “后來呢?我死了?” 蕭溯沒有說話,過了好久,她站起身來,淡聲道:“過去了,都過去了。你既然忘了,想不起來,也是好的?!?/br> 說著,她便走出了密室。等她走出去后,秦子忱嘆了口氣,感受腹內元嬰正貪婪而努力的吸食著外面的靈氣。 當初被她裝入玉瓶時,他偷偷留了個法器在元嬰上,此刻終于慢慢起作用了。希望在他靈力恢復前,她別發現什么。 蘇清漪從蕭溯房內走出來后,回了云虛子的院子,云虛子又追著他的鴨鵝滿地跑,蘇清漪不由得有些頭疼,轉到房中昏天暗地睡了好久后,終于再次爬了起來,又開始出去四處打聽消息。 轉到夜里,她有些疲憊趕了回來,路過小院時,剛好瞧見沉竹一個人在喝酒。蘇清漪頓住了步子,想了好久,終于還是走了過去。 沉竹身邊沒有人,青竹杖放在桌邊,他自己帶了酒和酒杯,仿佛什么都能看到似的,瞧著遠處開得正好的桃花,遠遠望著。 蘇清漪走到他身邊來,他立刻察覺了她,倒也沒有動作,仿佛早已預知她會來一般,淡道;“蘇道友,來,坐?!?/br> “冬夜寒涼,”蘇清漪有些難過,低啞著聲音道:“沉竹前輩的酒,該暖一暖再喝的?!?/br> 沉竹微微一愣,片刻后,他低笑出聲來:“蘇道友這番說辭,倒和我師妹有些像了?!?/br> 蘇清漪沒接話,她靜靜聽著。其實有一種沖動,想面對這個人,將所有一切和盤托出,然而有了冉墨的教訓,她不敢貿然出聲。 過去的人早已不是記憶的樣子,誰也不知道對方對錯真假。要是她巴巴捧著一顆真心上去,卻被人扔在地上踩踏糟踐呢? “我有個師妹,想必你也聽說過,”沉竹打了個嗝,抬起頭來,看向遙遠的月亮,聲音里滿是溫和:“她叫冉焰,是我最聰明、最優秀的一個師妹了?!?/br> “冉焰魔君不是墮道入魔了嗎,沉竹前輩為何還如此惦念著?” 沉竹沒有說話,好久后,他抬起頭,靜靜看著她:“你覺得,她墮道入魔了嗎?” 蘇清漪愣了愣,他的眼睛毫無焦距,一片清明,卻仿佛什么都明白似的清透。蘇清漪沒有說話,他卻是笑了:“你不敢回答,因為你覺得沒有,對不對?” “我也覺得沒有,”沉竹轉過頭,將酒一飲而盡,認真道:“我看著長大的人,她什么性情我不知道嗎?墮道入魔?怕入魔的,都是其他人吧……哈哈哈……”他大笑起來,閉上眼,用小筷敲著酒杯,哼出聲來:“看這天吶,從不長眼;看這人吶,善而無終。你問我君子何在?那白骨處,萬骨枯?!?/br> 說著,他提起酒壺往前,蘇清漪突然叫住他:“沉竹前輩?!?/br> 沉竹停下步子,蘇清漪啞著聲音,慢慢道:“冉焰道君的事,您和我多說些吧?!?/br> “知道那么多事想做什么?” “想知道,”蘇清漪眨了眨眼:“便知道吧?!?/br> 沉竹靜默了片刻,終于轉過身來,坐在了椅子上。 “我初遇她那年,她還是個奶娃娃。當時被師父手牽著手帶回星云門……” 他的聲音飄蕩而去,蘇清漪靜靜聽著,空氣中彌漫著酒香,她聽著沉竹的話,覺得仿佛是自己都醉了一般。 他從她年幼開始說起,她的勤奮,她的努力,她的可愛,她的固執。 “她如我親meimei一般,”沉竹認真開口:“那年我突破出竅期時留下了舊傷,她就獨闖玄機門搶了他們的靈芝回來給我。當時我看著她傷痕累累,滿身是血的樣子,那時候我就想,此生此世,作為兄長,我定不負她?!?/br> “那冉姝道君呢?”蘇清漪徑直開口:“面對冉姝道君,沉竹前輩亦是如此想的?” “她也是個好孩子,”沉竹笑了笑:“冉姝比冉焰膽子小,資質也差,冉焰有的,她都沒有,我身為師兄,自然是要多加照拂些?!?/br> “若不多給點給冉姝,”沉竹輕嘆出聲:“冉姝心里,必然很是難過?!?/br> “好東西給冉焰,那是錦上添花,”沉竹的話落在蘇清漪心里,她覺得苦澀無比,聽著他接著道:“可對于冉姝來說,那就是雪中送炭。同樣一件事物,冉焰不過開心一陣子,冉姝卻可以開心一輩子?!?/br> “是嗎?”蘇清漪輕笑開口:“那若有一日,冉姝殺了冉焰呢?” 沉竹皺起眉頭,面色卻白了幾分,聲音微微顫抖道:“不會有那一日……” “如果有呢!”蘇清漪大吼出聲:“如果冉姝殺了冉焰,你會為冉焰報仇嗎?!” 沉竹不說話,他緊抿著唇,身子微微顫抖。 蘇清漪抬起頭來,嘲諷笑開。 她真傻,怎么就把這句話問出口了呢?明明還可以騙著自己,明明還可以假裝什么都不曾發生過,明明可以哄著自己說,師兄真好。 然而卻總是熬不下去,要親手把謊言戳破。 她閉上眼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低聲道:“沉竹前輩,清漪想起往事,失態了些,還望見諒?!?/br> 沉竹呆呆抬頭,看著蘇清漪,張了張口,好半天,卻什么都沒說。 最后,他終于揮了揮手,頹然道:“你走吧?!?/br> 蘇清漪起身起來,到門前時,沉竹突然道:“別回來了?!?/br> 蘇清漪頓住步子,聽他接著道:“既然走了,就別回來了?!?/br> 蘇清漪猛地回頭,卻見那桌邊早已空無一人。 冬風吹得葉聲瑟瑟,蘇清漪呆愣了好久,忍不住想,沉竹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冉焰? 因著這番變故,后面的時間,沉竹幾乎都在躲著蘇清漪。 蘇清漪百無聊賴待在院子里,聽著云虛子說天劍宗那些陳年往事。 “我師父清虛啊……” “不想聽,下一個?!?/br> “我師父的道侶流輝啊……” “不想聽,下一個?!?/br> “兔崽子!”云虛子插著腰,怒氣沖沖道:“那你想聽誰?!” 蘇清漪轉了轉眼珠子,慢慢想出一個人的名字:“軒華老祖?” “軒華老祖啊,”云虛子嘆息出聲,有些憐憫道:“你問其他人大概不知道,問我就問對了?!?/br> “軒華老祖是個情種哩!” “情種?”蘇清漪眨眨眼:“完全沒看出來???” “情種是能看出來的嗎?” 云虛子瞥了她一眼,嘆息道:“你知道,天劍宗的創派老祖是哪位嗎?” “軒華老祖?” “非也,”云虛子搖了搖頭,認真道:“是凝華老祖。也就是一千三百年前飛升那位?!?/br> “軒華老祖乃凝華老祖義弟,傳聞當年他第一次遇到凝華老祖時,堪堪不過五歲。凝華老祖已是筑基期修士,當時軒華老祖還在乞丐堆里要飯,凝華老祖瞧他身具靈根,就將他從乞丐堆里抱了出來?!?/br> 云虛子繪聲繪色的講著,而天劍宗的軒華,少有的陷入了夢境。 一夢七百年。 仿佛是回到了七百年前,那時候他還只是個乞兒,面前女子青衫玉面,將他從乞丐堆里抱出來。 他看著這美麗的仙子,怯生生說了句:“臟?!?/br> “沒事?!毕扇诵α诵?,溫和道:“我不嫌你臟?!?/br> 說著,仙人抱著他離開了那里,一面走一面問:“以后你當我弟弟了,好不好?” “有饅頭吃嗎?” “有啊?!迸狱c頭道:“還有rou,有魚,有鴨……你只要記得長大后保護我就可以了?!?/br> “好啊好啊,”他認真點頭:“你帶我走吧。我以后長大了,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br> 聽到這話,女子大笑出聲來。 “那好,你記得,我叫凝華,日后你就叫軒華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