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之后的綏靖公府百日宴,她沒對他用計耍手段,反而挖空心思嫁給了泓硯。 她恨他恨得入骨,不僅僅是因為他下套揭穿她搶功之事…… 一個詭異卻明晰無誤的結論逐漸浮現:趙采嫣也有另一世的記憶,重活的時機比他還早了半年以上。是因為她死在他之前么? 方泓墨眉頭緊緊皺起,此事頗為棘手…… 他一時難決,便用肘撐起頭,望著沉靜入睡的趙晗。他曾答應過她,要坦誠告訴她所有的事,但這件事實在太大了,何況還這么離奇詭異,即使說了,她會信嗎? 當日她說得是“從今天開始的所有事”,這事算是發生在那一天之前,暫且還是不告訴她吧…… · 第二天清晨,從和春園請安回來后,方泓墨說要去還朋友字畫,出門去了。 趙晗把從露獨一個叫進來,卻不說是為何事,只定定心心坐那兒臨帖。 從露原地站了會兒,等不見吩咐,頓時惴惴不安起來,卻又不敢發問。就那么站了一刻多鐘,終于還是囁喏著開了口:“小姐,婢子是否有什么地方做錯了,惹您生氣了?” 趙晗聽她喊小姐而不是少夫人,自然是因為這樣叫比之喊少夫人要親近許多,想起這丫頭陪自己這么多時候,也曾立下過不少功勞的,不由輕嘆口氣說:“我待你如何?” 從露聽著這句話,頓時嚇壞了,不是犯了極其重大的過失,小姐如何會出此言?這話一旦說出來,不是要嚴懲,就是要趕人走了。 她急忙跪了下來,誠惶誠恐地磕了個頭,才直起上身回道:“小姐待婢子極好,婢子也始終忠心服侍小姐,從未有過二心!您別趕婢子走,婢子寧可受罰也不愿離開小姐身邊?!?/br> 趙晗淡淡看她一眼:“你做錯什么了,我會趕你走?” 從露一時語塞,想來想去,昨日一早小姐對自己還是好好的,今天問的只能是在趙府的那件事了,從霜沒見著自己,小姐一定是懷疑自己去了何處,于是便道:“婢子昨日在趙府不該……不該……” 她吞吞吐吐了好一會兒,終于漲紅了臉羞愧地說出口:“私自去見……別人?!?/br> 趙晗頗感意外,看她神情扭捏倒不像撒謊,便追問了一句:“你去見誰了?” “……大牛?!?/br> 原來周mama之前有個丈夫,也是趙府里做事的,壯年就得病去世了,也沒留下子女,只有個侄兒鄭大牛,在趙府做跑腿之類的粗活。 趙晗憶起這么個人,不由失笑,原來倒是她想多了。 之前聽從霜妙竹說來,她本覺得從露這丫頭是年紀到了,情竇已通,又是小時候外面買回來的,趙府里沒有會讓她憂心思念的家人,她那些表現分明是小女兒家的單相思,求而不得,才會郁郁寡歡。 想不到這丫頭卻是因為兩地相思而苦惱,昨日半天不見蹤影,原來是去見鄭大牛了。 周mama自己沒有子女,與這侄兒還挺親近,時常給侄兒送去點吃用的東西。周mama身體不適時,鄭大牛不便進內院探望,卻總是會托人帶點東西給周mama,是個品性不錯、有情有義的青年。 從露與鄭大牛有不少接觸機會,大約是日久生情了。但自從陪嫁過來之后,她再無機會去見他,觸景生情,自然會傷心抑郁。 趙晗在心里把事情前因后果理順了,也就諒解了從露,卻不能縱容她隨意私會情郎,板著臉道:“從露,你這事為何不早對我講?若是昨天老實向我說明,難道我就會不許你去見他了?能正大光明地去見他為何非要這樣偷偷摸摸地私會?你眼里還有我嗎?你說你該不該罰?” 從露慚愧地點點頭,小聲道:“婢子該罰?!?/br> 趙晗道:“就罰你兩個月的月錢,以后若有再犯,就不單單是罰月錢了。起來吧?!?/br> “是?!睆穆洞怪^站起來,謝過趙晗正要走,趙晗又叫住她:“你和鄭大牛兩人都是真心的?” 從露臉蛋微紅道:“婢子是真心的……大牛哥,應該也是……” 趙晗點點頭,沒再問其他,讓她出去了。 · 晚上方泓墨回家時,手里拿了樣東西,穿在竹簽子上的,一進門就遞給趙晗道:“喏,買給你的?!?/br> 趙晗仔細一瞧,兩根細長的竹簽上,穿著一小塊金黃透亮的糖塊,外面包著層透明的糯米紙,乍一看和棒棒糖差不多,不由好笑道:“你買這小孩子吃的玩意兒給我做什么?” “只有一半是你的,還有一半是我的?!狈姐钢改莾筛窈?,又道,“這糖是軟的,你來分?!?/br> 趙晗便一手捏著一根竹簽往外掰開,糖果然是軟的,外面裹的糯米紙很快撕破了,可糖卻黏黏的扯成一長條,拉得極長都還是沒斷。 趙晗瞧了眼方泓墨,他果然在笑。她索性不分了,將兩根竹簽子并在一起遞給他:“分不開。你要想吃就自己全吃了吧?!?/br> 方泓墨卻不接:“這是特意買給你的牛皮糖,你不要吃就扔了吧?!?/br> 趙晗看著手里的糖,忽然就想起昨晚罵他的那句“牛皮糖”,這人今天就真買了塊牛皮糖給她,也不知道是有心的還是無意的,想想不由笑了出來,說了句:“好好的糖干嘛扔了?!北惴旁谧炖锖?。 “甜不甜?” “甜……” ☆、第45章 手帕把戲 · 飯后,趙晗要方泓墨陪她出去走走。 夜色純凈,無云的夜空宛如一大塊通透墨玉,上鑲一彎金鉤,綴銀星無數。 兩人牽著手,邊走邊聊,趙晗想起他一早就出門了,傍晚才回來,便問他還字畫怎么去了那么久。 方泓墨笑著解釋道:“畫是還給子毅的,我借來許久了,之前我自己一堆爛攤子,顧不上別的事,前兩天游霞秀山時,才忽然記起來這事。子毅是不好意思開口催我還,我卻知道他心里肯定記掛這兩幅孫浩思的真跡。今日去還的時候,他卻出門去了,我不放心別人轉交,等到他回來才物歸原主了。他又留我用午飯,這才拖延許久?!?/br> 趙晗點點頭,心里把這個“子毅”歸到了泓墨“知交好友”那一檔去了。 接著方泓墨又道:“午后我又去做了件妙事?!?/br> 趙晗好奇地問他:“什么妙事?” “找人借錢?!?/br> 趙晗略感訝異,他應該不至于缺錢到要去借的地步,更何況找人借錢怎么會算是一件妙事? “想來你借錢是假,另有目的吧?” 方泓墨搖頭嘆道:“早知我夫人機智,什么都瞞不過你?!?/br> 趙晗嗔道:“這么簡單的道理,任誰都想得到的,恭維的話少說,老實交代,你為何要去借不需要的錢?” “我今日去,專找以前一起吃喝玩樂的朋友借錢,一百兩起借,讓那些人知道我被父親斷了錢財來源,徹底沒錢了,以后他們就不會來找我出去玩樂,恐怕見了我還會退避三舍,生怕我再去向他們借錢?!?/br> 趙晗聽完,贊同地點點頭:“果然妙招,以退為進,比直接絕交好得多了?!?/br> 她忽而又想起一事:“要是真有人肯借錢給你怎么辦?” “自然是先收下再說,過幾天再去找他借?!?/br> 趙晗忍俊不禁,笑出聲來,方泓墨亦笑。 兩人笑了一陣,方泓墨問道:“你白天獨自在家無聊不無聊,想不想我?” 趙晗嘴角彎起:“才沒空想你。我要做的事可多了?!闭f著簡略提了下從露的事。 方泓墨聽完只幽幽嘆了口氣,趙晗不覺訝異地看了他一眼。 只聽他意興闌珊地道:“虧我在外面時時刻刻都想著你,你卻半點沒把我放在心里。我這虧可吃大了。不行,明天開始不想你了,虧本也虧得少些?!?/br> 趙晗生性內斂,即使用情再深,也不會把這些愛戀思念之情掛在嘴邊,偏偏碰上這么個沒羞沒臊的,情話張口就來,但聽著心里到底是歡喜的,雖然她不接他話頭,嘴角卻彎彎地一直翹著。 兩人隨性走了會兒,方泓墨見漸漸往四宜居方向去了,心中微動,望向趙晗。 趙晗見他發現了,微笑道:“我才做你家新婦,總不能太散漫,須得要好好孝順公婆才行,你就當是陪我好不好?” 她都這么說了,方泓墨也不好再拒,便順著她一起進了四宜居。 方永康夫婦見他們過來了,意外之余頗為驚喜。 方泓硯與趙采嫣竟也在,兩人驚訝之余神情略顯尷尬,方泓硯先反應過來,站了起來,趙采嫣跟著站起,卻半垂視線不看他們,兩人一起淡淡地喊了聲“大哥大嫂”。 方泓墨與趙晗點頭回禮,過去向方永康夫婦行禮,韓氏笑著讓人把方萱帶出來。 趙采嫣只覺愈加尷尬,她昨日在趙府與趙晗私談,本想引她猜疑,反被羞辱之后,氣憤難平?;貋砗笠灰闺y眠,深夜里想了許久,反復琢磨祖母對她說的話,越琢磨越有道理。為今之計,還是應先挽回并緩和與公婆之間的關系。 于是今天晚上她就拉著泓硯一起過來了,公婆雖然不甚熱情,總也不至于趕她出去,陪著說了會兒話她就想找個時機,向他們誠懇認錯的,誰料偏偏這時候方泓墨就和趙晗過來了,婆婆還立時把方萱叫出來,這不是故意讓她難堪嗎? 她心底雖然覺得難堪,卻硬是壓抑下去,臉上還露出一個微笑來。 方萱出來瞧見趙晗,烏溜溜的圓眼睛就像月牙兒般彎了起來,笑著叫了聲:“jiejie!”撒開丫鬟的手朝她跑了過來,壓根沒看其他人一眼。 趙采嫣白白浪費了準備好的笑容。 韓氏嗔道:“這孩子,這兒還有其他人呢,快叫人啊?!?/br> 方萱這才轉過臉,一個個叫過去:“大哥,二哥,嫂嫂?!?/br> 趙晗抱起她,輕笑道:“哎,我們萱姐兒又沉了,快要抱不動你了?!?/br> 方萱自豪滿滿地說道:“我吃了好多rou,還有菜,還有一大碗飯?!边呎f邊用小手比劃出一個大圈。 趙晗笑著夸道:“萱姐兒真乖,飯吃那么多,難怪長得這么快?!?/br> 韓氏朝她招手,示意她過去,趙晗便把方萱輕輕放下地,牽著她軟綿綿的小手過去,在韓氏身邊坐下說話。趙采嫣一句話也插不進,只好微笑著陪在旁邊。 方泓墨看一時半會兒是走不掉了,也只能找個椅子坐下。 他們說了會兒話,方萱開始無聊起來,纏著趙晗要玩。 趙晗略作思忖,向方萱的丫鬟要了條手帕,說:“嫂子變個好玩的給你玩,可是啊,有個要求,你不能偷看,一偷看,好玩的就沒有了?!?/br> 方萱信服地點點頭,乖乖閉起烏黑的圓眼睛,濃密卷翹的睫毛蓋下來,好像兩把小扇子,在rou嘟嘟的粉嫩小臉上,灑下一絲絲的淡淡的影子。 一屋子的人也都不由自主地好奇起來,望著趙晗手中帕子,看看她要變什么戲法。 趙晗把手帕對角折起來,變成一個三角,再把兩邊的尖角分別往中間折,每邊大約折去整個長度的三分之一,接著再次把兩邊往中間折,也是大約三分之一長度。 看到這里,方永康夫婦已經猜到她要做什么了,不由露出會心的微笑,卻也不說破,看著她繼續做。 趙采嫣嘴角勾了勾,她也是知道這個把戲的。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正逢鼠年的新年里,父親用手帕疊了兩只小鼠給她們姐妹倆。她嫌自己那只做得有些歪斜,不好看,就要趙晗那只,趙晗和她換了,她又覺得第二只耳朵兩邊有大小,一個不高興就把手帕鼠扯散了。 再后來是母親另給她疊了一只,終于讓她滿意了,拿到趙晗面前炫耀,趙晗也不知什么眼光,非說兩只手帕鼠一模一樣沒什么差別?,F在想起來,她定是逞強不肯承認自己那只不好…… 趙晗把手帕翻卷了幾下,抽出了頭尾,一頭打結,扯出兩只圓圓的小耳朵。她把這只手帕鼠托在掌心,對方萱道:“好了,可以睜眼了?!?/br> 方萱睜開眼睛,漆黑的眼珠望向趙晗手里,見她輕輕撫摸著什么,但眼睛閉的久了,一時不能適應,連眨了好幾下才看清眼前之物,不由好奇地笑起來:“這是什么?” “小老鼠啊?!壁w晗摸了兩下,托著手帕鼠的那只手,手指在鼠的尾端下方稍稍用力一撥,手帕鼠像是活物般,驟然從她的掌心竄了出去。 方萱吃了一驚,小嘴張大,眼珠瞪得溜圓,接著便“咯咯”笑了起來,跑過去撿起地上的手帕鼠,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就是看不出它怎么會突然竄出去的,便放回趙晗手里,再要她耍一次。 這回趙晗要她輕輕撫摸小鼠,自己手指一撥,小老鼠又竄出去了,把方萱逗得笑個不停。 韓氏回頭望了眼方永康,見他也是滿臉微笑著看過來,夫妻倆不約而同地回憶起好多年前的情景,那時候是她疊好了手帕鼠,只不過“小鼠變活”的把戲她耍不好,便讓方永康來做,一樣逗得兩兄弟笑個不停,一遍一遍地要方永康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