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那也得穿?!狈狡鹬葜浪窍勇闊?,但這些事不能馬虎。他拉著小虎坐到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去,把拖鞋給他拿下來, 手心握著他的腳感受著溫度,隨后細心地給他穿上襪子,“以后不許忘了知道嗎?” “知道,知道了?!毙』⑦B連認真地答應著,他在心里叮囑著自己:千萬不能再叫方叔叔發現了。 方起州看他的眼睛轉啊轉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幸好自己能隨時地監督他。他從衣柜里找了新衣服出來,一一將小虎身上的睡衣脫了,再依次給他套上襯衫,毛衣和駝色的外套,給他扣上了牛角扣,再給他戴上圍巾和帽子。那圍巾是米色的,上面有紅條紋,和帽子的紅色的一樣的。這是小虎自己挑的,方起州也有同款。 小虎原本亂翹的頭發,被帽子一壓,就服帖下來了。 兩人收拾好后,方起州開車帶他出了門?,F在他基本不會麻煩衛斯理,因為假如有衛斯理在,小虎就會變得害羞起來,方起州最多只能抱抱他。而且衛斯理全年無休地為他工作,每年只有春節前后才有假期,在衛斯理不在的時候,孫明堂安排了別的助手來中國幫他的忙。但那個助手不茍言笑,冷漠的灰色眼睛和金發,讓人望而生畏,小虎有些怕他,所以方起州便沒讓他跟著。 車子只開了一小會兒,廣播放了三四首歌的時間,就到了目的地。 這是禹海市最后一片沒被城市化的老宅,紅墻綠瓦,還保持著年久褪色的味道。車開不進去,方起州找了個地方停放好車,便和小虎步行走進去。巷子窄,隔著高墻,方起州就聞到了一股炸油條的味道。 因為快過年了,小虎想包餃子吃,他不會,方起州也不會,只能提前找了師傅學習。那師傅厲害,從京城回老家的,祖上是御廚,人不肯來家教,只有方起州帶著小虎上門。 方起州敲了門,很快就有人來開了門,宅院不大,但收拾得很整齊,很有家的味道。庭院里曬著許多個簸箕,里面全是各種調料,也有些中草藥,味道混在一些,有點怪。 那老師傅姓彭,正站在屋檐下,擼著袖子攤面皮,下油條。旁邊還有石磨,一個穿背心的年輕人留著汗在推磨,乳白色的豆漿順著一道口子向下滴著。另外一個年輕女人在池子邊處理魚,手法利落老道,這一家人,都會下廚,廚藝都好。 “來這么早???”彭師傅看了他們一眼,“方先生還帶了人,是你學包餃子,還是他學?” “都學?!狈狡鹬莅l覺小虎見生人有些局促,于是握緊他的手掌,示意他別怕。 彭師傅道:“吃早飯沒?” 方起州又看了看小虎的神情,他盯著那剛炸出來的金黃油條,眼珠子都不會轉了。方起州說:“沒吃?!?/br> “那正好,吃完再教?!迸韼煾涤每曜訆A起膨脹起來的油條,再用菜刀切成條,盛在盤子里。豆漿油條這種最平凡不過的食物,在老人家的手里卻不同凡響了起來,小虎是看什么都好吃,他明明已經垂涎得不行了,眼見盤子端到面前來,他卻不動。轉而小聲道:“叔叔……我們不是吃過了嗎,為什么要撒謊啊?!?/br> 他聲音雖不大,卻讓人聽得正好,方起州自愿替他頂鍋道:“因為這個好吃,我想試試?!彼麏A了一塊湊到小虎嘴邊,“你先替我嘗一口?”方起州并不愛吃油炸的食物,不吃油重的,也不吃辣的,也不愛甜食,總之他在吃方面,其實是很挑的,一丁點不對,他的嘴都能察覺。但無論小虎給他做什么,鹽少了鹽多了,糖多了辣椒多了,他都吃得開心。 小虎一口就叼了過去,方起州伸手替他接著殘渣,“吃慢點,別掉衣服里去了?!?/br> 他忙鼓著腮幫子點頭,嘴里清脆地嚼著,小虎才剛吃完早餐,現在饞蟲就上來了。方起州一直喂著他,小虎吃了一半意猶未盡地停下來,擺手說不吃了,方叔叔吃。 “師傅,那方大少是上咱們這兒來討好小情兒的吧?”說話的是彭師傅的徒弟,正是之前推磨那個。因為方起州要來“學廚”,他們提前剁了餃子餡,搟了餃子皮,現在一看,哪里是真心來求學的。討好個女人就算了,怎么是討好個男的? “管好你自己的嘴?!迸韼煾涤柫怂痪?,他對方起州沒什么看法,人家怎么玩是人家的事,他無權管,也無權發表看法。 第二輪早飯后,他們正式開始學廚,彭師傅親自教。案板上有搟好的面皮,也有發好的面,包餃子簡單,而且有人教,小虎看了幾遍,聽老師傅說了要領,很快就學會了,雖然包得不太好,但還算成功的。他高興得不行,包了許多個,最后拿著最成功的一個對方叔叔道:“你看你看!我會了!我回家包給你吃!”小虎一副仿佛學會了蓋世神功的模樣,眼中神采奕奕。學會了最重要的一項,他對搟餃子皮,以及怎么做好吃的rou餡反倒有了興趣,他還想問油條是怎么炸的,怎么比街上賣的好吃那么多。 他問題太多,但是對彭師傅來說,這是個好學生,所以他也樂意教。 這可比看電視看菜譜要有用多了,學成后,方起州帶著小虎上了超市,買了搟面杖和模具等必需品,還買了春聯福字等年貨。小虎最近對下廚有濃厚的興趣,有些東西方起州能吃得下,夸好吃,大白卻吃不下,連聞一下也不肯。 方起州準備這個年過完,就帶大白去配種,不然一頭成年雄虎,整天和一群貓玩算怎么回事。 除夕夜,方起州沒找廚師,和自信心十足的小虎一同待在廚房里研究年夜飯。小虎剛學那幾天餃子包得還行,但幾天不碰,今天就有些忘了,一些散了架,一些rou餡都露了出來,一下鍋就成了面皮rou餡湯。他挫敗極了,因為他什么也不會,所以兩個人從下午開始,鼓搗了好幾個小時,鼓搗出一鍋糟糕的湯的成果讓他心情一下就變差了。 他用筷子在湯里撈了撈,沒一個完整的。 “我以后……再也不下廚了?!睂W的時候興致勃勃,但他也很容易被打擊。因為學習包餃子的時候那個老師還夸了他學得快,很聰明,這讓小虎有種自己真的很聰明的錯覺。但今天一看,他還是很笨。他丟了筷子,“我好笨啊?!?/br> 方起州沒說話,而是舀了碗“面皮rou餡湯”,他喝了一口,道:“比餃子好吃,你要不要試試?” “怎么會好吃?”小虎不相信,方起州又喝了一大口,挑著里面的東西吃,“我不騙你,真的不試試?” “我……”小虎還是退縮了,“我不試了?!彼靼鬃约菏裁匆沧霾缓?,叔叔肯定是哄他開心,才說好吃的。 他想什么臉上會表現的很明顯,他的表情從來不會隱瞞人。方起州總是幫他樹立信心,但小虎還是常常受打擊?!澳阋稽c也不笨,你要是笨,我怎么會喜歡你,”方起州夾了一塊還算完整的,遞到他嘴邊,“好吃的,你試試?” 方起州沒騙他,面皮湯并不算糟糕,rou餡里有鹽,所以湯是有味道的,小虎吃什么都好吃,這個他是嘗不出來不好的。方起州表情認真,小虎逐漸松動了。他心里想的卻是,是不是方叔叔是對的,其實他并不笨,雖然他不聰明,但最多就是記憶力不好。人們常說笨鳥先飛,那他多學習,是不是就稱得上是聰明的呢?就像方叔叔說的,他要是真的笨,叔叔這么聰明的人,怎么會喜歡他。 見小虎總算是接受了,方起州也笑了,讓小虎開心未必需要多么高明的技術,方起州有時候也清楚,小虎的自信心是與自己息息相關的。他最近喜歡做早餐,方起州要是買賬,說好吃,他馬上就會信心十足了。 這種信心讓他堅持每天比方起州起來得早一些,然后在方叔叔醒來前,把早餐送到他面前。只要聽方叔叔一句夸獎,他一整天的力氣都有了,也會一整天都維持著早晨那會兒的開心。 第92章 春節剛到, 大部分家庭還處于團圓的歡樂之中,方義博就躺進了醫院。聽說事情緣由是這樣的:吃飯時方義博笑瞇瞇給了小文卓壓歲錢, 小文卓不知人間疾苦, 自然不知道錢的重要性。他還小,只認識糖果和餅干這類東西。所以文卓對爸爸道自己不要,要讓給大哥。他幾乎沒怎么見過方起州, 卻要將爸爸給他的壓歲錢禮讓給這位鮮少謀面的“大哥”。方義博也沒怎么在他面前提過方起州,所以問道:“誰教你說這話的?” 文卓老實答道:“張老師, ”他問:“張老師去哪兒了?她怎么不來了?” 方起州怕他受刺激,根本沒讓他有接觸事實的機會, 方義博既不知道給文卓請的年輕老師就是徐菁,也不知道文卓非但不是他的孩子,還是張薛的。小虎也是熊貓血型, 但他很少會受傷,方起州把他保護得很好。有時候小虎會不小心碰到尖銳物, 導致指頭滲出了血珠, 方起州都會第一時間發現, 含進嘴里幫他止血。 方義博這下答不上來了, 他搖頭說:“給你換個老師不好嗎?” “不好!”文卓拒絕道:“張老師,會教很多東西, 她讓我……長大后給你報仇血恨?!?/br> “報仇雪恨?”方義博盤問下, 文卓怎么瞞得住,幾句話就交代清楚了。這時方義博拿到血樣,發現張薛也是rh陰, 他每次在監獄里斗毆,都會差點因為供血不足而死亡,可他每次都命大,都活了過來。 兩人血型一樣,傻子都能猜到是為什么。方義博被這個消息氣得不輕,當下就犯了心疾,讓救護車送進了醫院。 孩子是無辜的,但方義博心狠,他不愿意再見小文卓,甚至要人把他扔掉。 他住在醫院里,嚴防死守地霸占了整層樓,警衛在病房外守了一層又一層。方起州得知了前因后果,也沒來看他,只給他打了通電話過去,和世界上千千萬萬的子女都差不多的冷漠。但方義博還是高興了許多,和他扯家常:“你們家的老虎最近是不是發情期了?先送出去吧,別養家里了,發情期老虎危險,不認人的?!?/br> “你還是要聽爸爸的,雖然我知道你從來都不喜歡我……等我病好了,我出院了,我們爺倆一起去祭拜你媽,我好久沒去看她了……”他語氣悵惘,夾雜著恍如隔夢般的納罕,這么長時間,好像孫明媚只是在外面旅行,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歸家了——方義博一直都這么想的,但說到“祭拜”這個詞后,他終于自己打破了謊言。 方起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還是陪他聊了許久,直到醫院那邊讓他不要繼續說話了,電話才掛斷。 小虎一直沒睡覺,一直靜靜地聽著他打電話。他從被窩里探出腦袋,頭發卷著亂翹,一股剛洗完的清爽味道,“叔叔,你爸爸生病了嗎?” 方起州應了一聲,輕輕用手掌撫摩他的后腦勺到后頸窩那一截。 “你不去看看他嗎?”小虎追問。 “不去了,”方起州反應很平淡,“他過些天就出院了?!?/br> “噢……”小虎點點頭,又說:“他身體很好的,我上次見他一拐杖把人打翻了呢?!彼苡浀玫氖虑椴欢?,對方叔叔爸爸的印象,就是他蠻橫,力氣大,一點不像個老人。 方起州有些哭笑不得,“對啊,他身體一直都好?!彼讲诺哪切┗靵y的心情,似乎在一瞬間,接受了小虎的簡單而平復下來。他頓了頓,像是囈語一般喃道:“他能長命百歲的?!?/br> 那句話是算命的術士說的,他說方二爺此人,前半生坎坷,后半生順遂,到了晚年,術士說要他看開些,這樣便能長命百歲了。 年過完后,大白被送去配種,而方起州最終也沒有和方義博一同去祭拜母親。這件事似乎被他們一同遺忘了,從而擱置下來,誰也不對誰提。方義博在醫院里住著時,唯一去看他的人是方雪莉??煞窖├蚴潜黄偶冶频?,要方義博出錢資助。錢不算很大一筆,要四千萬。方義博卻不肯給,他說:“你要買什么東西嗎?買衣服化妝品?零花錢夠不夠,不夠問爸爸要……錢自己花,給外人做什么?!?/br> 他銀行里的錢,加上家里的字畫古玩,前一陣子律師做遺產公證時估算過價值——根本沒法做估算,錢和房產,家里的產業加起來,就是一筆天文數字?,F在人老了,卻連四千萬也不肯給出去。方雪莉徹底心寒了,她憋著一股氣,說了一些氣人的話。方義博越老越聽不得這些,當即讓保鏢把她拖走了。 方雪莉非常憔悴,想離婚,那一家人卻把她當成救命稻草,死活不肯。她沒法子,想分居,結果她無論躲到哪里去,丈夫一家都能找到她——就像是背后有人給他們支招,一直刁難她似得。這種時刻,她住到了表姐郭涵那里去,郭涵和她的外國男友一起住,一天夜里帶了許多男女回來開趴。半醒半夢的方雪莉半夜起來上廁所,發現表姐嘴里說的普通趴體居然是個性趴——她當即惡心得不行,行李都沒收拾,披了件外套就走。 當她一個人在外國街道上步行的時候,一些流浪漢不懷好意地盯著她看。方雪莉只能進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好端端一個千金大小姐,居然會淪落到這種地步。比起命運,她選擇相信這是別人的蓄意報復,那個人是誰呢?她只能想到方起州——她絞盡腦汁地想,也不知道自己做過什么錯事,一罐黑啤下肚,她恍惚想到,自己只不過有一次對爸爸提了句“老虎是野獸,咬人誰說得準”罷了。 新的一年里,小虎對下廚失去興趣,轉而重新開始畫畫,拼圖,有時候還用細繩做編織,用木銼刀做手工。他在和圖像相關的事物方面,天賦就要強得多。而且耐心很多,一整天玩著畫筆也不會厭煩。有一陣子,方起州看他整天拿著五顏六色的,很細的繩索,眼睛湊得很近地繞啊繞的。 后來小虎送了個手環給方叔叔,方起州要仔細地看,才發現那是一串以大小不一的圖案組成的手環。圖案像是小虎自己想出來的,外面一個圓圈,中間套了個“π”。五顏六色的,編得很混亂。他的手上還帶著許久之前,小虎送的蝙蝠俠手表,只有洗澡的時候方起州才會取下來,而且保養得很好,幾年了,一次電池也沒換過,時間還很準。 小虎給方叔叔戴上后,方起州問道:“這個真好看啊,圖案是怎么設計的?有什么意義嗎?” 廉價的彩色手環,戴到方起州手上,就好像個老師給孩子布置的作業,然后小虎回到家后,編織了個東西送給家長一般。 小虎很認真地回答道:“手表……防水,但是還是會浸水,這個就不怕了?!彼p手捧著方叔叔的一只大手掌,“這個圓形……好像不是很圓,里面有個圓周率,叫……叫……” 方起州提醒道:“π?!?/br> “對!圓周率,你跟我講過的?!?/br> “你還記得這個???”方起州有些不可思議,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 小虎舒服地瞇起眼,“有時候……我突然就想起來了。你說圓周率是個永遠沒有盡頭的數字……我記得的,就好像……”他突然頓了下來。 “就好像什么?”方起州發現他似乎是有些卡殼了,說道:“是不是就像我這么愛你一樣?是永遠沒有盡頭的?!?/br> 小虎稍微有些害羞了,支吾了兩聲,他手臂張開,像是在問方叔叔要抱抱。 方起州也將雙臂伸到他的背后,將他攬進懷中。小虎將腦袋靠在他的胸口,輕聲道:“叔叔,我跟你一樣的……就像,圓周率……一樣,我也,喜歡你的?!彼脑捰蟹N單純的信賴在里頭,而小虎善于開小差的腦子里,突然就開始浮現這個圓周率,然后只浮現了小數點后三四位,他就忘了。小虎心想……這個數字真的是無窮無盡的,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圓,大大小小的圓,它們都基于這個3開頭的數字而存在。很神奇。 小虎一邊開著小差,手指卻偷偷在空中畫了個圓。 在方起州看不見的地方,這個圓像一道魔咒,完美填充了他心臟上的缺口。其實這樣的缺口,在每一個人身上都存在,小虎只不過隨意畫了個圓,便是契合的。就如同擁抱一樣,方起州只要用手臂圈著他,一低頭就能親到他,但這往往還需要小虎踮一下腳的配合。再比如生活,方起州自己的生活,往往是乏味的,沒法用多余的詞語來形容。而小虎卻在他的生活外表上涂上了彩虹顏色。 方起州原本的初衷是讓小虎的人生變得五顏六色,但不知不覺中,是他被改變了。 第93章 番外1.夏令營(上) 二爺又進了醫院, 這次情況要更差一些,他讓方起州過來, 說是做遺產公證, 要他帶上律師一起。 他耍了個花招,律師對方起州說:“這遺產里邊兒呢,有三分之二是等您的孩子出生后……才能作數的?!边z囑上寫的明明白白, 要方起州有血緣關系的孩子出生后,他才能繼承這部分遺產。 “要是我一輩子沒有孩子呢?”方起州放下遺囑。 “遺囑上沒說, 但要是這樣……方家后繼無人,家產會盡數充公;或者由您的弟弟meimei接收?!甭蓭煙o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方大少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怎么會逼得方二爺用這種方式要他娶妻生子。 “我知道了?!狈狡鹬菡酒饋?,隔著玻璃看了一眼戴著呼吸機的方義博, 人老了都會這樣的,無論年輕時多么精神。而即便這個人變得老態龍鐘, 他還是咄咄逼人的, 方起州對律師頷首道:“那你告訴他一聲, 說我不接受這個條款, 無論他改不改遺囑,我都不會履行?!彼f完便走。律師只能看到他走向樓梯口, 被保鏢攔住的人, 那里站著一個高大的洋人,還有個穿白體恤背書包的年輕人,遠遠看著分不清年紀, 朝氣蓬勃的像個學生似的。而方大少就像個去學校接孩子的爸爸一樣,一手抓過他的書包,一手抓著他的手,側著頭詢問些什么。 律師一口氣腦補出了一些豪門隱私來,譬如方大少自己不好好生兒子,反倒往家里領養了個比自己小不了多少歲的孩子。 小虎回頭看了一眼:“叔叔,你爸爸病得嚴重嗎?”他懷里還抱著一束看病人的康乃馨,但是這些保鏢不準他進去,就好像他們身上有病菌,也不準他把花帶進去。 “不嚴重,”方起州說:“他只是老了而已,不愿意讓人看見他老的模樣?!彼舆^小虎手里的花,低頭嗅了嗅道:“他對花過敏,但是我喜歡這個,送給我好不好?” “好啊……”小虎有些不好意思了,這花本來就是方叔叔掏錢買的,他這種做法叫……他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他這種做法叫“借花獻佛”。 他們從醫院出去,衛斯理把他們送到了夏令營集合的地方,從后尾箱幫他們搬出行李。這個夏令營是小虎從網上看到的,是一個親子夏令營,為期三天,在海邊露營,燒烤,打沙灘排球,然后上高地,意在培養“親子關系”。小虎當時看了就心動了,問也沒問方叔叔,一個電話打過去報了名。 電話那頭的女聲親切地問他:“小朋友你們幾個人,是和爸爸mama一起嗎?還是只有爸爸或者mama?” “我不是小朋友,”小虎先是糾正了她,又底氣不足地說:“不是mama,也不是爸爸,我和叔叔一起報名?!?/br> “好吧,你家大人——我是說,你叔叔在嗎,讓他接電話好嗎?”她理所當然地認為,打電話來的這個少年音,不是能做主的人。 “我有錢,我可以報名的!我就是我家大人!” 后來方起州知道了,小虎已經通過自己的方式,繳納了押金,確認了日期,什么信息都給了人。但他其實不知道……那是個電話騙局,小虎給人轉了賬,并且興沖沖地開始記小本要買什么東西。方起州當然不能讓他知道他上當受騙了,只能快速找人組織了一個親子夏令營,以滿足他當家做主的愿望。 這個夏令營人不算多,只花了三天就建立好了,有模有樣的。集合地點在少年宮外面,小虎和方叔叔下車后,才發現他們有多格格不入——放眼望去,一家三口,穿著顏色鮮艷的親子裝,父母二人,牽著的孩子不足一米五,目測全是小學生。 小虎愣了一下,“我們要和他們打沙灘排球嗎?”他皺了皺鼻子,有些嫌棄,“他們好矮啊?!?/br> 方起州沒想到他的重點找到了這個上面——因為時間過于緊湊,這些學生都是免費參與,老師挨個打電話通知,說是什么慈善家資助的。學校都打了電話,還不用花錢,聽說是什么豪華大巴,還有米其林大廚專門做夏威夷風情燒烤,這種好事自然是搶破腦袋地報名。 方起州笑了下,“你看那邊,不也是有高的嗎?”他有刻意篩選過,所以他們并不算是唯一的特殊組合,還有些年輕情侶,單親家庭。 大巴將他們載到海邊,小虎坐在靠窗的地方,從書包里拿出零食和方叔叔分著吃。他沒露營過,也沒住過帳篷,所以顯得非常興致勃勃。小虎拿出了他看不懂的帳篷說明書,一個勁兒地研究著。方起州知道他看不懂,所以在一旁對他講解,小虎似懂非懂地點頭,又問道:“為什么我們買了個單人帳篷?這個好小啊?!?/br> 這帳篷睡方起州一人恰好,豪華配置,里面還有風扇啊小冰箱什么的,還是隔音布料。方起州當然不能說是因為小一點你就沒法嫌棄我身上熱然后推開我了。他解釋道:“別的款沒有風扇和冰箱,我怕你熱?!?/br> 小虎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他們到海邊的時候,正是夕陽西下,沙灘變得橘黃,人的影子拖得極長。帳篷呈點狀分布,從上面看就是大大小小,顏色不一的圖釘。方起州找了個稍微隱蔽些的位置,半徑五米以內只有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