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想到第二種可能,蕭瑾垂了垂眸,嘴角勾起,她是以為他喜歡活潑靈動的女子,所以努力改變自己么? 自重生以來一直陰郁冰冷的心境陡然歡快明亮起來,在水牢十年,他每一天腦海中都會自動回放她擋在他面前堅定保護的姿態,先是震撼、難以置信,然后就是深深的絕望和痛苦。日復一日,痛苦越來越深,絕望無盡。 他覺得自己仿佛困在夢魘里,像是一具行尸走rou。 身體和心境同時麻木,泡在臟水里,傷口腐爛不會痛,有老鼠啃咬不會痛,什么都感覺不到,身體仿佛化成白骨,除了一副骨架支撐,別的什么都沒有。 可他還是活著,他不想死,也他不能死,她救他一命,他得替她活著,即便活著比死去更痛苦。 他一直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要待在水牢,絕望和麻木的情緒交替,身體一點點被蟲鼠啃咬干凈。沒想到有朝一日,他還能出去,活著出去。 蕭誠駕崩,他身體一直不好,只在皇位上坐十年,便故去了,身后沒有一個子嗣。然后他這個前任圣人就被朝臣接出來。 外面真好,天是那么的藍,花是那么的美,他居然還能喝到干凈的水,真好,真好,可惜外面這樣好,卻沒有她,哪里都沒有她。 鳳儀宮的宮人都在,每日他骨頭縫咝咝疼著不能入睡時,就把宮人們都叫過來,聽她們說萱兒平時都在做什么,她喜歡什么,何時開心,何時難過。 在宮人口中,他的萱兒是那樣地渴望著他,期盼著他,他給了她那么多委屈,可她卻從無怨言,一心一意等他。 可惜,他的身體太差了,在水牢是強撐著一口氣,實則內里早已虧損,支撐了不過一年,就去了。 他還沒聽夠呢,好多好多事,關于萱兒的,他都不知道。 幸好上天垂憐,又給他一次機會。 想到這,蕭瑾神溫柔下來,目光仿佛蒙了一層水,越來越繾倦柔和。 書房的內侍悄悄抬頭偷看書案旁的殿下,怎么感覺哪里不一樣了呢,同樣的動作,同樣的神態,甚至是同樣的表情,以往只覺壓抑恐懼,身體戰栗發抖。 如今卻仿佛撥云見日,一直籠在頭頂的陰云突然散去,散落燦爛光芒。 最后,內侍悄悄在心里嘀咕一句:殿下心情似乎很好??! 意識到這一點,內侍幾乎忍不住落下淚來,原來……原來殿下也是有情緒的,也是會開心的。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這世上沒有什么事能讓殿下動容。 他們雖然尊敬殿下,但私下里相熟之人還是會忍不住悄悄議論,覺得殿下不似凡人,根本沒有人的情緒。對什么都不在意,無悲無喜。 到底是何時變的呢,唔,似乎就是最近兩個月,感覺殿下完全不一樣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有人來報,說是瞿姑姑回來了。 “快讓她進來?!笔掕袂橹须y得帶了一絲急切。 內侍趕緊快步出門傳喚瞿姑姑,而他自己識趣地立在門口。 瞿姑姑進來,先給殿下行了個禮,而后直接道:“殿下放心,奴婢親自去瞧過了,以給李六郎君送傷藥的名義,五娘子穿著那件襦裙,花苞發髻上纏著銀鏈,下人早備好披風,馬車溫暖平穩,五娘子并不無不適神。且和姐妹在一塊,說說笑笑,神情很放松,并無緊張,殿下寬心?!?/br> “銀鏈子?”蕭瑾抬眸,“是那條萱草紋的還是茉莉花紋的?” 聞言,瞿姑姑腦門的汗瞬間就下來了,噗通跪地請罪:“奴婢該死,瞧得并不仔細?!?/br> 蕭瑾并不理會她的請罪,而是繼續問道:“披風厚度可好,夾棉么,她可用了早膳,清晨起得太早,恐是沒胃口。宴會還是有些早了,晌午剛好?!?/br> 瞿姑姑剛開始還瑟瑟發抖,結果聽到后來,已經是滿臉黑線:殿下,您這是要當奶爹,養閨女么? 問了一通沒有結果,蕭瑾就淡定不下去,他好擔心,好想看看他,一甩手:“去落英園!” 瞿姑姑震驚地抬頭,殿下,您是壓軸的啊,怎么能去怎么早。 不過,殿下的命令沒人敢反駁,瞿姑姑只能連滾帶爬地去找陳來福,趕緊準備。 第49章 禽獸啊 瞿荷和陳來福正在準備,就有宮人來報,說是秦詹士到了。 陳來福和瞿荷對視一眼,忙放下手中的事,快步出門去迎。見到秦詹士,二人見禮,陳來福好奇:“詹士這么早過來,可是有要事稟報?殿下正要出門,提醒一句,您這邊若是沒有要事,就別過去了,可千萬別擾了殿下的興致?!?/br> 聞言,秦詹士皺了皺眉,腦袋湊到陳來福身邊,壓低聲線:“勞公公給透個話,殿下可是去落英園?” 陳來福抬頭看了秦詹士一眼,沒說話。 見狀秦詹士嘆了口氣,他們都是殿下身邊的人,且沒有競爭關系,平日相處還算融洽。日日圍在殿下身邊,就如殿下的手臂一般,哪里看不穿殿下的心思? 殿下對忠德公府上的五娘子有意,他們雖然不明白這份在意來自何處,不明白五娘子身上哪里值得殿下看重,但卻清楚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千萬得護住五娘子。 五娘子若真的出了點什么事,殿下心里不好過,他們心里更過不去。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這是本份。 以往還好,殿下對五娘子未露出半分在意,如今五娘子歸京,殿下雖已是克制卻仍舊不夠,已經露出些蛛絲馬跡。這京師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東宮,日夜琢磨殿下的心思,但凡殿下露出半分心思,那些人就能擴大成十分。 見秦詹士那張老臉憂愁得褶子都快疊成一層層了,陳來福忍不住道:“大人多慮,今日不同往日,殿下不再是十年前的殿下了,定護得住?!?/br> 這話里的意思是暗指當年的李承玨,當年李承玨一躍成為蕭瑾的伴讀,且還是唯一的伴讀,深得殿下寵信,明面上光鮮無比,暗地里卻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他們想上位,就必須擠掉李承玨,反正殿下身邊需要個伴讀,是誰不一樣呢? 殿下不用我,不信我,行,那就搞死李承玨,這下您總得用我了。 若不是他們這些人護得緊,以及忠德公府也不是善茬,還真不一定護得住李承玨。 不過,那時殿下年紀實在是太小,不敢太多表現自己的喜好,實力也不夠強。不過李承玨既然露了出來,就得護住他。 當年若不是為了保住李承玨這條小命,也不會把他養得這么傻,跟白癡也差不多少,輕信,耳根子軟,輕狂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