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這人說來也算是半個同門,彭芒章略作猶豫,還是答應下來,“好?!?/br> 他領著寧澄荊來了個偏室,道:“翰林有話就直說吧?!?/br> 寧澄荊本就不打算迂回什么,開門見山道:“當日唐家的那兩份賬簿,是我讓人給你的?!?/br> 彭芒章震驚,眼都瞠圓了一圈,愕然難信,“什么?那兩份賬簿……是你?” 寧澄荊道:“你不用這么驚訝,我今日來的目的不止告訴你這個?!?/br> 彭芒章問:“那你還要告訴我什么?” “文澤瑞的案子?!睂幊吻G平視著他的眼睛,沉穩有力道:“我知道全部,也有扳倒寧相的物證?!?/br> 彭芒章的面色已不是震驚能夠言說,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一遍:“文澤瑞?” 寧澄荊面不改色道:“永康二十二年,故工部郎中唐覺五私吞修筑永陵地宮的漢白玉,將玉石中央全部挖空后販賣牟利。當年的九月二十三日下了一場大雨,大雨使得山石滑落,壓砸了并不堅穩的陵墓。事發后,唐覺五求了家父搭救,他們為了補上漢白玉的洞,急購了一批修筑的材料,并記賬在了九月二十五這一天?!?/br> “然而好巧不巧,就在九月二十七日,天現彗孛災星。家父為了將這件事掩藏過去,把永陵坍塌的時間說成是九月二十七日之后,又刻意制造了文澤瑞的案子來轉移天下人的視線,就這樣將永陵的坍塌真相全部掩埋了過去?!?/br> 寧澄荊說到這里,目光更是深邃,“旭曦,這就是我今日來的目的?!?/br> 彭芒章已從初始的震撼中入了局,但卻不解,“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寧澄荊平靜道:“我想做老師未做成的事情?!?/br> 彭芒章道:“可你也姓寧?!?/br> 寧澄荊道:“但我也是首告?!?/br> 彭芒章看他的目光已經變了,過了一會兒才說:“我終于明白老師為何對你寄予厚望了,你還真是世中難得,我一直以為你與那些人一樣?!?/br> 寧澄荊忽然一笑,很是嘲諷道:“實不相瞞,我對他們懷有過一絲希望的,更是日夜不休地想了一套政改之法。寧氏畢竟是世家大族,若是能夠牽頭行事,倒是省力不少,可我大哥不愿聽,也不愿看我的政革法案。他非但不聽,甚至還想束縛住我的羽翼?!?/br> 他嘆了口氣,又說:“我很景仰范公,也很想與范蔚熙共事。當日他還在京中時,我想舉薦他入朝,可是后來又一想,還是不要將他卷進來了。范公的后人,還是干干凈凈地置身事外更好?!?/br> 彭芒章道:“蔚熙現在在元中招賢攬才,想替趙侯謀天下?!?/br> “正好?!睂幊吻G笑意一轉,眸中的目光帶上了野心,“那就看看我與他究竟是誰更勝一籌?!?/br> “你今日說的事情,圣上知道嗎?”彭芒章顧慮一下,還是說道,“圣上的這個位置,說到底,還是有寧相從中推波助瀾才得到的。鎮北王的死因能夠唬弄的只是一部分人,我想,這其中的隱情可沒有那么簡單?!?/br> “你猜的不錯,程新禾的死是我看著他一步步設下的,可我人微言輕,沒有辦法阻攔?!睂幊吻G惋嘆一聲,“說回正話,我就是從宮里來的,這件舊事的始末,圣上都知道了?!?/br> 彭芒章帶疑,“圣上同意?” 寧澄荊道:“沒有人愿意成為一個傀儡,圣上其實也想放手一做?!?/br> 彭芒章問:“你確定將這件事說出來,能讓寧相再無回天之日?” 寧澄荊道:“即便他權勢滔天,也難堵悠悠眾口,此事證據俱全,只消你早朝時起個頭在御前上告即可。一應物證,我會在整理之后移交給你。你放心,我是鐵了心要做這件事,絕不會反悔?!?/br> 彭芒章看他如此決然,原本還在搖擺的心便穩了下來,“既是這樣,那我就等著你的消息?!?/br> 寧澄荊走后,彭芒章在高臺上遠看他的背影。身后來了個腳步聲,喊道:“老師?!?/br> 來人是齊彧,問他:“老師剛才讓侍書傳話,叫我找文澤瑞一案的卷宗?這案子都四十年了,找卷宗做什么?” 彭芒章道:“我不過虛長你幾歲,算不得什么老師,你不用這么叫我?!?/br> 齊彧道:“學生是受了老師的指點,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如何不能稱呼?” 他既然堅持,彭芒章也就隨他去了,回著他剛才的問話說道:“刑部前幾日來話,說律令該修了,請御史臺協同整修。我今天剛好想到了這件案子,不如拿出來再看看,有沒有什么是可以加入律令的?!?/br> “原來是這樣?!饼R彧點點頭,又問:“聽說寧翰林方才來見您,老師,他見您做什么?” “同道而謀,自然要見一見?!迸砻⒄略倏磳幊吻G離開的那條路,那里現在已經空蕩蕩的沒了任何人影,他道:“像他這樣的人,世上已經沒有什么是能讓他眨眼的了。他狠,做的事情也是令人始料不及。而我,好像從來都沒看透過他?!?/br> 承光元年的第一件大案于朝堂之上公然而起,彭芒章以臺院御史之職狀明文澤瑞舊案的全部經過。寧澄煥當堂矢口否認,可秦瀟有備而來,并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直接讓人將之下入了牢獄。 長年不見光的陰暗里潮濕難聞,墻壁上懸著的火把明暗不定地跳躍著,寧澄煥拽了拽手腳上的鐐銬,掙脫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