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秉維!” 血珠成河地淌了下來,范蔚熙看著他替自己受了這一戟,關切之下脫口就喊,聲腔明顯在抖。 程新忌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左手壓著范蔚熙的頭讓他避開不看,另一只手反殺一刀,將這支戟壓了下去,腳上又是一抬,狠狠地把這偷襲之人踹了出去。 清理了這些,他托在范蔚熙腦后的手才移開,回之一笑,“我沒事?!?/br> 范蔚熙五味雜陳地看著他,忽然眼尖地注意到了什么,順勢撿起腳邊的弓和箭筒,與程新忌以一個面面相擁的姿勢維持住,在拉弓的剎那間貼在他耳邊說道:“別動?!?/br> 程新忌被他這低磁的穩重聲線定在原地,心臟也跟著起了一陣幽長的共鳴。 范蔚熙瞇眼射出一箭,快而準地又從箭筒中再取一支箭繼續射出。 程新忌看不見后方,只能聽到弓弦彈射的勁風聲反復回響,周側再無嶺南軍靠近。 “蔚熙?!背绦录善沉艘谎鄯段滴醯膫饶?,兩只手不知該放到何處,小心又討好地說道:“你停手,讓我來好不好?” 這句話像是石沉大海,范蔚熙恍若未聞,更是一字不言,直至箭筒全空他才扔了弓,松開程新忌之后說道:“走吧?!?/br> 程新忌回頭一看,地上橫尸了七八具,目光再瞥向他的右手,見那四指正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包裹在小指上的紗布已經被血染成了全紅。 他再也不敢耽擱了,這次直接將范蔚熙橫抱起來,大步朝外面的路跑去,跨馬上鞍。 范蔚熙被他簇擁在懷里,看著營地逐漸地遠了,恍覺這幾個時辰像是做了一場長長的夢。 日頭已經沉下了西山,彩云追染天際,泛起了一層紅紫交雜的晚霞。 兩人貼合著走過這幾里的馬程,方才闊解的氛圍再次凝結成冰。程新忌數次以余光注視,在心里想了千百遍要如何開口,但話到嘴邊,又屢次止住。 朔方營里那場不自知的情動好似就在眼前,如今挨得這樣近,程新忌再一次心猿意馬,手臂上加緊了力,將范蔚熙環得更緊。 趙瑾回城之后立在城墻上,傷口只做了簡單的處理,任憑韓遙如何勸說也不愿先去休息,直到可視的遠方徑直跑來了一匹馬,她才動了動,沖守將們喊道:“開城門!” 朔北鐵騎支援及時,得以讓這一戰有驚無險,趙瑾在城墻上看著馬背上的范蔚熙,眼睛不知不覺濕潤起來。 韓遙也看著下方,拍著胸脯說道:“看來范公子沒事,還好還好,多謝騰格里護佑?!?/br> 趙瑾急急地想要下了城墻去迎,可是走到一半,又覺無地自容。 “韓遙?!彼肓讼?,側身對身邊說道,“趕緊去給蔚熙請醫者,我晚一點再去?!?/br> 此番領著朔北鐵騎前來支援的,還有在寧遠已經被提拔成主將的柯約。 趙瑾對他道了一聲謝,聽他講明一切后,震驚道:“周茗死了?” “是?!笨录s頷首,“卑職帶著人趕到時,便聽到嶺南軍中到處言說周茗死在了我們手中,可方才我一一問過了,我們的人沒有一個對周茗動過手?!?/br> “那尸首呢?”趙瑾又問。 柯約道:“卑職看過了,是死于槍下,胸腹共有五處傷,當場就死了?!?/br> 趙瑾愈發想不通了,“那他究竟是死于誰人之手?” 柯約道:“這個只怕已經不重要了,消息傳到朝廷,他們只會覺得周茗是死在了侯爺的手中?!?/br> 這確實是個不爭的事實,但趙瑾也不在乎,道:“隨他去吧。只是周茗一死,不知會是何人接手嶺南軍。對了,那些嶺南軍都撤了?” 柯約道:“他們死了主帥,后備又沒了糧草,除了撤軍別無二選。有道是殺降不詳,這批人咱們沒那么多口糧來養,也不知能不能養熟,不如放了?!?/br> 他說完,看著趙瑾這一身的血污道:“侯爺這些日子怕是沒睡過一個好覺,不如先去清洗收拾吧,這里就交給卑職來看守?!?/br> 趙瑾又謝他一聲,來不及換下甲,一路奔著來了學堂。 臨到門口,她下了馬就要踏入,心里又是一陣猶豫。 她該拿什么樣的臉來見范蔚熙?范蔚熙可會怨她惱她? 趙瑾退卻地往后挪了挪,低頭看著自己被塵土裹挾的鞋尖,心中的愧悔升到了極處。 她沒臉去見范蔚熙。 “侯爺?”詹雨出來時見她站在這里不動,奇怪道:“蔚熙救回來了,侯爺怎么不進去?” 趙瑾遲疑地問:“他還好嗎?” 詹雨嘆了聲氣,“斷了一根指,好在沒有其他的傷,也沒有性命之憂?!?/br> 趙瑾的心卻跌落到了谷底。 若不是她大意,范蔚熙本不會遭這份罪。 “對了,”詹雨又說,“那位程郎將也在,只是不知為何,站在屋外就是不肯進去?!?/br> 程新忌在屋外輕步走了幾個來回,最后靠著墻席地坐下。 他臉上的傷草草上了些藥,便迫不及待地來了這里,可是走到門前,他又膽怯地不敢入內。 范蔚熙既然不辭而別,那便已經說明了一切,他沒有必要上趕著來討人心煩。 屋內屋外隔著一堵薄薄的墻,程新忌抵靠著,仰頭看著上方的橫梁兀自出神。 這一戰之后,他又得回朔方了,往后只怕與范蔚熙也不得再見,這份只有他們二人才知的不可言說,他會永遠湮藏在心底,再不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