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程新忌下意識要辯，可才開了個口，又無話可說。

    “你說鄺帥壓著你不給你cao練，反倒讓你處理這些雜事，運輸三營糧草?？蛇@些在我看來，恰恰是因為他想將你訓成帥才。一營之主只有徹底知曉我方才問你的那些，才能將一切盡收眼底，從容上陣?！?/br>
    程新忌小聲道：“我只要做個會打的將就行了，做不做帥才又有什么要緊的？反正不是還有大哥你在嗎？”

    “又說渾話?！背绦潞虈@了聲氣，“大哥能每時每刻都陪著你嗎？倘若來日京中新出了調令，將你調往別處呢？你也要將我一并帶去嗎？”

    他在程新忌肩上用力拍打幾下，道：“鄺帥這是用心良苦，你小子還不知足?！?/br>
    程新忌道：“他總駁斥你總該是事實吧？分明就是不給你臉面?！?/br>
    “做人不能太板直了，你得學會繞著走?！背绦潞探趟?，“就因為我封了鎮北王，所以外面的人都以為整個朔北的兵都是我程新禾一個人的，可你自己說，真是這樣嗎？若是連鄺帥都事事順著我的話來做，那這朔北就該改為程姓了，到時候邑京的中樞大臣，還有哪個能容得下我？”

    程新忌低頭不語，聽他又說：“你看看趙侯，明明與你是一樣的年紀，可為人舉止處處都是老練。你背著我去了兩次梁州，也是見過他的，怎么就不知道跟人好好學學？我雖只在邑京見過一次，但也能看出他絕非池中之物，如今只是時候未到，匿著身形沒有顯露罷了?！?/br>
    “知道了?！背绦录刹桓什辉傅卣f了這么三個字，他看著他大哥，說道：“我都好些日子沒見到大嫂和小攸了，等我回去歇兩天之后再返烏蒙，這總是可以的吧？”

    他這樣提及，倒讓程新禾也十分想念妻兒起來。

    “那就替我帶樣東西給小攸?！背绦潞虖南渥永锬贸鲆恢煌w漆黑的匕首給他，“閑來無事的時候自己做的?！?/br>
    “好?！背绦录砂沿笆资蘸?，也在他大哥肩頭一拍，“過年等你?！?/br>
    第134章 暗箭

    秋雨連下數日，入冬的風帶著孤傲的肅殺，彌布了整個滄州。

    顏清染自講學之后，身子便每況愈下，硬是靠著藥石才捱到了此時，然而今年的秋冬交替叫人應接不暇，一場冷風秋霖來得猝不及防，雨才剛剛開始，他便已經臥床不起。

    范蔚熙聞聽消息后就趕來了滄州，日日端著湯藥侍奉在側。他小心地替顏清染拭了拭嘴邊的藥漬，又體貼地用手掌揉著老人的后背，幫忙順氣。

    “我怕是沒有幾日了?！鳖伹迦究人詢上?，聲音含糊，“這個冬天，只怕是等不到了?！?/br>
    范蔚熙耐心勸道：“老師，您會好的。不過是突然變了天而已，等到外面晴了，您的病也就好了?！?/br>
    顏清染笑了兩聲，“我歷經三朝，什么沒有見過？早就不懼生死了，只是這心里一直有事情放不下?！?/br>
    范蔚熙道：“老師請講，若是學生能夠做到，一定替老師赴湯蹈火?！?/br>
    顏清染搖頭，“一趟渾水而已，又何必弄臟了你?！?/br>
    范蔚熙略作猜測，問道：“老師心中掛念不下的，是寧翰林嗎？”

    顏清染道：“放不下又能怎樣？該教的我都已經教了，往后的路要怎么走，那是他自己的事，我干涉不了了?！?/br>
    他又咳嗽幾聲，吐出一口濃痰后，強撐著說道：“我雖處邑京之外，但多少也聽到了一些詭譎言傳。蔚熙，你若無入仕之心，那還是早些離開邑京吧?！?/br>
    范蔚熙道：“我想做一件事，但是不知道對不對?！?/br>
    顏清染并不問他為何事所擾，而是道：“這世上沒有對或不對，只有你腳下站在何方何營。就像誰都忌憚鎮北王手下的鐵甲軍，可若是沒有他和這些鐵甲軍，朔北邊線能安定嗎？”

    范蔚熙細細一想，便明白了，“老師教導的是?！?/br>
    顏清染撐著病體又說：“圣上此次讓燕王出面礦稅一事，多少還是觸及到了中州道的利益，今日有人參燕王一本，其實就是在借故聲討圣上。這是世家們與圣上糾纏了二十多年的恩怨，只要有個由頭，就能一觸即燃?！?/br>
    燕王一貫聲色犬馬，楚帝只是借兒子的手做事。這便是不明真相之人眼中的現狀。

    范蔚熙斂下眼并不辯言，心里擔憂的唯趙瑾一人。

    這場雨陰陰沉沉地幾乎遍及了整個京畿道，邑京也沉浸在慘淡無光的秋色里，檐下雨打脆響經久不停，嘈雜錯音堪堪遮住屋內不經意露出的兩道聲線。

    秦惜珩把看過的信放在桌上，道：“看來，舅舅他們已經知道五哥的目的了?！?/br>
    趙瑾問：“你這么肯定？”

    秦惜珩道：“五哥藏了這么些年，將所有人都騙過了，沒可能在這個要緊的關頭自露馬腳曝出這所謂的私吞公款。這事能被捅出來，擺明了是有人專門查過他。你的人在信上說，中州道對五哥的彈劾皆是因為舅舅的授意，可若只是因為礦稅變革才參他，憑舅舅的行事根本不會多此一舉。所以這么推算下來，只有可能是五哥的目的不慎讓舅舅知道了，他現在起了警醒之心，才要先下手為強，讓人率先來這么一道折子?！?/br>
    燕王本就根基不穩，現在事跡再這么一敗露，往后該面對何種局面可想而知。

    趙瑾心頭閃過一絲慌張，頓時茫然，“那燕王日后就更難行進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