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沏了杯茶進去，就見楚帝正伏身案前奮筆疾書。

    謝昕隔著幾步看著，想上前去卻又不忍打斷他，于是就這么站在原地，直到茶都涼了才等來楚帝停筆。

    “站在那里做什么？”楚帝注意到他，伸出手來，“過來?！?/br>
    “茶涼了?！敝x昕轉身要出去，“我先去給你換一盞?！?/br>
    楚帝叫住他，“不用換了，你先過來?！?/br>
    謝昕端著這盞已經涼透了的茶過去，楚帝從他手中接過，一口而盡。

    “哎你——”謝昕攔都攔不及。

    “一杯涼茶而已?！背垌樖职驯K放在一旁，抱著謝昕坐到了自己身旁。

    謝昕這時看到了他剛剛一直在寫的東西，原來是一封自省書。

    楚帝道：“我想過了，這是個機會?！?/br>
    謝昕看著他寫的其中兩句話，嘆氣道：“春闈案與你沒有關系，你不必這樣攬到自己身上?！?/br>
    楚帝道：“怎么會與我沒有關系？是我當年太懦弱了，忌憚這個忌憚那個，直到最后一無所有。眼下這樣的機會難得，這是上天送到我面前的?！?/br>
    謝昕握住他的手，問道：“那你想怎么再查這案子？大理寺那邊封檔了這么多年，現在再翻舊案，太難了?！?/br>
    楚帝道：“這事不用我們cao心，自然有下面的人再去查。況且你讓太史局那樣解說彗孛的軌跡，寧澄煥必定不會坐視不理。為了給他自己的兄弟擺脫災星的惡名，他這次不會不出力?！?/br>
    謝昕默默地聽著，眼中神色陰晴不定，楚帝看著他這模樣，笑了笑道：“不用心疼我，我們這么多年的情誼，你應當覺得這是我該做的?！?/br>
    “小禎?！边@樣親昵的稱喊只在床笫的歡愉中才會喃喃而出，但謝昕現在清晰地這樣喊著，他的手撫過楚帝的鬢角，那里已經有了幾縷白發。

    楚帝對著他微紅的眼角，心里也泛起些許的酸楚。他們自少年起就是熟識，后來又相依為命互相依靠，至今已有三十年。

    謝昕吻著他，繃得再緊的一顆心也瓦解成灰，突然道歉：“對不起?！?/br>
    楚帝聞言只是搖搖頭，手掌輕輕地摩挲他的后背，“不是你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br>
    次日朝時，一道圣旨自上宣殿而出，不出半個時辰便席卷了整個邑京。

    建和三十八年，有彗孛之星自東南出，上遵天命修省問德，改建和為上和，并大赦天下。

    趙瑾今日哪兒也沒去，就在侯府與察柯褚一起陪著樊蕪。

    “什么叫修??？”察柯褚從小只知道騎馬射箭，壓根就沒聽過這個字眼，問趙瑾道，“一大早從宮里傳出來的那什么自省書又是什么？不就是一顆會動的星星嘛，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為什么連年號也要改？”

    趙瑾于是給他答疑，“彗孛天象降世，便是不詳之兆。圣上的這封自省書，其實就是罪己詔。自古若是天象不詳，便是君主失德，這‘修省’二字，就是思己之過，是為了回應上天，以防真有災禍降臨?！?/br>
    她這么一說，察柯褚便懂了，當下一拍大腿，說道：“那不就是騰格里嗎？騰格里下了天昭，所以圣上才要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事情?！?/br>
    趙瑾點頭，“可以這么說?！?/br>
    察柯褚又問：“要反思什么？我聽說好像飯不能多吃，衣裳也不能穿好看的？”

    趙瑾道：“這是修德。諸如避離正殿，減膳素衣，屏息音律?！?/br>
    察柯褚問：“這樣就行了？”

    “當然不止?！壁w瑾再一次拿起宮里送來的那封自省書，凝視著其中的兩句話許久后，耳邊又想起沈盞讓她作壁上觀的叮嚀。

    是這個意思嗎？夜先生是要借楚帝的手翻案嗎？

    趙瑾吶吶地出著神，外面就有人來說：“侯爺，公主方才派人來傳話，讓侯爺回公主府一趟?！?/br>
    “知道了?！壁w瑾應完，對樊蕪道：“娘，我先過去一趟，不用等我吃飯?！?/br>
    “趕緊去吧?！狈徯π?，“還有察柯褚給我解悶呢，你先顧好你自己?！?/br>
    趙瑾心知秦惜珩定然是知道了什么，她這一路盡量快行，等見到秦惜珩的時候，人還帶著點喘。

    秦惜珩看她這模樣，趕緊先給她倒了杯水，說道：“這么急做什么？左右我也是在府上等你?！?/br>
    趙瑾接過水一飲而盡，見下人們都在外面，才小聲問：“怎么了？”

    秦惜珩道：“雙臨剛剛對我講了件事?！?/br>
    趙瑾看她神色鄭重，又這么急著讓她回來，便猜事情肯定不簡單，問道：“什么事情？”

    秦惜珩道：“永康二十二年，先帝陵寢在筑的時候，發生過一次坍塌?！?/br>
    趙瑾愣了愣，“這樣嚴重的事情，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

    “這就是我覺得古怪的地方?！鼻叵х裎⑽櫭?，“涉及帝王陵寢，這是多重要的事情，更何況還發生了坍塌。這事距今雖然有些年數了，但不至于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br>
    趙瑾問：“那雙臨是怎么查到的？”

    秦惜珩道：“公主府之前還在建的時候，是雙臨一直與工部司的人在走動，他當時就結識了幾個人，這件事情，就是他這次回京后無意間聽來的?！?/br>
    自打秦惜珩在淮州吩咐了翻查舊事后，雙臨便以儀安公主派他打理莊子為由回了邑京，暗中命人查探寧黨的日常與經歷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