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趙瑾閉著眼睛說:“沒破沒爛的,舒服就成,新衣裳我還穿不慣呢?!?/br> 樊蕪無奈地搖搖頭,忽然說:“昨日與你提過的那個帶下醫,聽說是有些本事的。兒啊,你把衣褲解了先讓娘看看?!?/br> “別了?!壁w瑾捂住領口和褲腰,“看來看去還不是這個樣子,娘您心里其實清楚得很,這是老天給的,再怎么瞧醫都是無用?!?/br> “怪娘,沒給你一個完整的身子?!狈彽难廴Ξ敿淳图t了,她長長地嘆了口氣,“怎么就會是石芯子……” “石芯子就石芯子,領兵打仗還方便,也不會讓人生疑?!壁w瑾露出沒心沒肺的笑,拉著樊蕪的手說:“老天或許是要成全我,才用這種方式賞口飯吃,我就沒記掛在心上,娘您總惦記著干嘛?” 樊蕪抹了一把淚,商求著說:“聽話,讓娘看看?!?/br> 趙瑾拗不過,只得解下衣帶。 里衣下面是一副白皙的強健身軀,趙瑾看著雖瘦,手臂上的肌rou卻是健壯有力,小腹上亦是一塊又一塊結實的溝壑。她沒有令人垂涎的飽滿胸脯,女兒家的細膩柔軟在她身上尋不到,溫香軟玉也不是她的代名詞,她是在西陲吃沙喝風的梁淵侯,是和漢子們一起摸爬打滾的戍邊將士。 若非明晰究地,這就是一具青年男子才有的體格。 “這道疤……”樊蕪注意到她腰上一塊粗糙的暗跡,拿指尖輕輕地擦了擦,“什么時候有的?” “兩年前在凰葉原的時候?!壁w瑾并不避諱,答的也干脆,“不過不要緊,只是一道飛箭的擦傷罷了?!?/br> 樊蕪一時間愣住,她透過這道舊傷,像是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東西。良久,她給趙瑾穿好衣,下床趿起鞋子。 “過了時辰,睡不著了?!彼毿牡亟o趙瑾蓋好被子,掀了厚重的擋風簾子出屋,回頭又說一句:“你睡吧,娘給你做點心去?!?/br> 趙瑾眼中的笑意與漫不經心在樊蕪出去的那一刻也隨之消失,她平躺著望向頭頂的床幔,聽到外面傳來歡快的鳥叫聲。 小小的影子停落在窗棱上,蹦蹦跳跳的肥胖身子在晨曦的照耀下投入屋內的墻壁。趙瑾看著那跳躍的剪影,忽然想起自己當年跟著秦佑鬼混邑京時,也是與他一起拿彈弓打過鳥的。 有人天生貴胄,不愁吃穿,活得恣意瀟灑,風流快活。而她受制于天命,揣著整個梁州的生靈,連在自家府中也是謹小慎微,生怕被人聽了墻角。因著這副難以啟齒的殘缺身體,她二十年孑然一身,不敢讓任何人靠近。 趙瑾想著過去的二十年,在鼻尖發酸的同時,眼角滑落了一行淚。 一道簾子隔住眼中泛淚的母女二人,這是上天留給趙家的命,人翻不過天,除了認命,生者最好的選擇只有在這動蕩的世間茍且地活著。 飛鳥尚有歡愉,活人卻是步步驚心。 第007章 故交 上元前夕,邑京忽然飄雪。 趙瑾早早地用了晚膳,站在廊下看柳絮飛瓊鵝毛飄飄。 韓遙捧著一把栗子興沖沖地過來,隔得老遠就喊:“侯爺,剛出鍋的,正熱乎著!” 趙瑾順手拿了兩粒,韓遙道:“梁州剛剛來了飛鴿,屬下看信筒上沒有什么其他標識,就解下來看了,是徐姑娘的信?!?/br> “哦?!壁w瑾應了一聲,不用看就能猜出里面的內容,擺擺手道:“你替我回一封吧,就說……” 她斟酌一二,道:“安,勿念,諸事以梁州為主,一月可歸?!?/br> “侯爺……” 還不等韓遙說話,長廊那端有下人邊跑邊喊:“侯爺,燕王殿下來了?!?/br> 趙瑾拍拍韓遙的肩,“抓緊回信去?!彼f完便大步流星走開,對下人道:“知道了,就來?!?/br> 秦佑到了廳里也不坐,一見她來,拉了人就走,“聽說攬芳樓的白薇姑娘都來了,真是給了谷懷璧好大的面子,咱們趕緊去,找個靠前面的好位置?!?/br> 趙瑾趁勢問他:“興王會去嗎?” 秦佑道:“人多的地方他一概不去,我四哥好清靜,去外面聽個曲都要包最大的廂房。他這人啊,就是一尊白玉菩薩,來人間純屬是嘗嘗煙火氣息。他遲遲不娶正妃,就是因為沒有找到一個與他志同道合又模樣般配的人?!?/br> 興王既然不來,太子就更不會來了,趙瑾微微放心,回了一笑。 街上似是熱鬧得緊,喧囂聲不斷。趙瑾將車簾掀起一道縫,看到街邊的花燈攤子已經擺開了,一個接著一個,萬紫千紅的幾乎望不到頭。 “第一次過邑京的上元節吧?!鼻赜诱碇约旱氖直劭吭谲噹?,笑說,“咱們早些從谷家出來,待會兒帶你去街上猜燈謎。不過說起看燈,谷家有一條現成的華燈長廊就很不錯?!?/br> 他說著搖頭笑笑,有些不屑,“靠著我那傻meimei起家,谷懷璧也不知上輩子是修了什么福?!?/br> 趙瑾一猜:“殿下是說,谷家的華燈長廊還有儀安公主的手筆?” 秦佑聳肩,攤攤手,“可不是嗎?我那傻meimei錢多,又是父皇和母后的心肝rou,每年的壓歲錢都能拿雙份,比我一年的俸祿還多,這錢她留著也沒什么大用處,凈拿去幫相好的鋪路了?!?/br> 潭垣伯府,儀安公主的相好正在大門口接待客人,他的兄長谷懷京怕冷,縮在賓客匯集的曲水流觴廳內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