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看來皇帝為了安撫孫老將軍,是要將李青衿押送到邊疆任他處置了!    一路乘坐馬車回到最初下海落腳的小鎮,宋瑯依然心情沉重郁結,那樣一個溫潤清雅的公子??!    來到小鎮的驛館中時,由于她的耽擱,沈聞一行人已經先返航回賀蘭國,只留下阿寶等候著她。    阿寶焦急跑過來,忐忑地看了她一眼:“宋姑娘,你終于回來了。我差點就以為……”    宋瑯搖頭微笑,卻沒有多說。    阿寶見狀也不多問,只是解釋說:“公子因為還要回京交卸差事,不能久等,所以就吩咐我在這里候著你。出海的帆船也已經備好,隨時可以,若是快一些,還能在下船后的小鎮趕上他們?!?/br>    宋瑯頓了頓,才悠悠說著:“好,現在就出發吧?!?/br>    清晨和煦的陽光中,透著些許秋天的蕭瑟冷意。    海邊的帆船上,船夫將繩索一圈圈纏繞在絞盤上,白色的布帆隨著繩索的纏繞,迎著海風被放出升起。    一望無際的幽藍大海,依然是她最初到來時看到的模樣,深不見底,冰涼徹骨。    宋瑯獨身一人站在甲板上,任海風將她的衣裙長發吹刮而起。    “宋姑娘還是怪公子和小姐嗎?”身后忽然傳來阿寶的聲音。    宋瑯轉身看向阿寶,搖頭低嘆:“不,我并沒有立場去怪罪他們。而且……”    她閉眸,輕聲說著:“而且,李公子選擇認罪的時候,我也并沒有說出真相。這樣的我,又怎么有資格去怪罪別人呢?”    阿寶眨了眨清潤的大眼,上前一步,羞澀地將右手搭上她的肩膀。    宋瑯驚訝地抬頭看他,他撲閃著眼睛,生澀地安慰:“別傷心,這本來就不關姑娘的事呀!”    “公子和小姐也是迫不得已。身為賀蘭國的外使,在碰見這種事的時候,公子必須先考慮國之大體,維護賀蘭國的名聲還有與荊國之間的關系。這也是公子不可推托的責任??!”    說著,清秀的少年低下眼眸,彎卷的睫毛上盛著暖暖的金色陽光,他柔聲說:“如果姑娘還是一時不知道怎么面對公子和小姐的話,其實也不用勉強自己立刻回去的,姑娘可以先離開一段時間,慢慢想清楚??!”    微咸的海風中,宋瑯的幾縷發絲被吹拂在少年的身上,此間少年衣袖翻飛,青澀柔軟,如同一幅雋永美好的油畫。    宋瑯低頭,輕聲說:“道理我都懂,但是……”    “什么?”阿寶將頭可愛地微歪到一側,詢問地看著她。    “但是……”宋瑯忽地抬起頭,眸光清冷,閃電般扣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右手:“你倒是解釋一下,你的手腕上為什么會有這個疤痕,嗯?”    海風將他的衣袖吹卷而起,他的右手手腕上,赫然一處指甲大小的灼燒疤痕。這種疤痕,她在星際的軍營中見得再熟悉不過,但是,這個時代,只有她能造成!    阿寶維持著歪頭的姿勢,定定看著她。    “嗤——”他忽地一聲輕笑而出,語氣熟悉。    “真是糟糕呢,原本還想再和你玩一下小廝與海妖的游戲來著?!彼肿煨χ?,完全褪去了少年的純真懵懂之色。    說完,他的身軀瞬間逼近,出手疾如雷電,卻是一下子就將她左手上的銀色鳳紋戒指摘下。    “喏,忘了和你說,我的夜視能力極強,你上次取出武器的時候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呢!”    他舉著銀戒退開兩步,壞壞笑著看她冷凝的臉色:“沒有了那詭異的武器,你這小身板都不夠我一手撂的,你信不信?”    手中的戒指,除了做工精致圖案繁復外,完全看不出異樣,阿寶挑起眉:“你到底是怎么從里面取出東西的?”    宋瑯瞥他一眼,并不擔心,這儲物戒上面有她的基因鎖,旁人不可能打得開。    見研究不出結果,他便也不再在意,將銀色戒指在手中一上一下地拋起,轉頭對她笑著說:“打個商量吧?你來當血殺樓夫人,我就把這戒指還你,如何?”    “呵呵?!彼x擇死亡。    “嘖,一笑泯恩仇你懂不懂?”阿寶停下手中的動作,眨著清亮大眼:“沈聞回了賀蘭國,之前的雇主也把刺殺單給撤了。既然現在我們無怨無仇,那就可以相親相愛了,你說對吧?”    對你妹夫!宋瑯冷冷瞥他,忽然皺眉開口問:“明明身形完全不一樣,怎么會是你呢?”    他嘲笑著看她:“果然是海底來的沒見識的野丫頭啊,縮骨功都沒聽說過?!?/br>    說著,他的身體忽然發出骨頭噼啪作響的聲音,在宋瑯驚訝睜大的眼中,少年原本瘦弱的身形逐漸變得魁梧起來。    “喏,對你看到的還滿意嗎?”他壞笑地舒展著還有些僵硬的手臂:“來吧,當血殺樓的夫人,你不吃虧的。反正現在這船上都是我的人,你也逃不走了?!?/br>    宋瑯淺笑看他。    忽然,她翕動嘴唇,發出幾個他完全聽不懂的音節……    一句星際通用語剛從她口中說出,銀色戒指上的聲控裝置立刻就被觸發,產生一股電流——    “唔!”阿寶悶哼一聲,右側半邊身子一下子變得麻痛起來,手一松,戒指從他的指間徑直落下。    宋瑯笑著上前一步,用腳尖靈巧一勾一挑,銀色鳳紋戒指在空中劃過一道圓潤的弧度,精確落回她的左手尾指。    然后她陡然彎腰,伸出筆直的長腿一掃——“撲通”一聲,面前的男人頓時落入海中。    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的宋瑯理了理衣裙,因為船的開航,水中撲騰的男人漸漸遠去,她同樣壞笑著,指著不遠處的海岸對他喊:“自己游回岸上去吧,好走不送!”    她轉身走開,身后卻忽然傳來焦急的聲音:“喂!我不會鳧水啊——”    宋瑯額上青筋一跳,大船剛剛,想要轉向是來不及了。    于是她內心郁憤卻又不得不立刻跟著跳入水中,快速向撲騰著的男人游過去。    她一路游到他身后,摟住他的腰,將他半托舉著一起慢慢游回不遠處的岸邊。好不容易到了岸上,宋瑯喘著氣將他推了上去,卻發現他毫無動靜地躺著。    她蹲下伸手探他的呼吸,然后眉頭一擰,毫不遲疑跨上他腰間,雙手疊起規律按壓著他的胸膛,深吸氣俯下身,捏住他的鼻子為他渡氣——    “噗!”身下的男人忽然失聲笑出,剛將唇貼上的宋瑯一愣,怒上心頭,被坑了?!    她才退開半分,腰后卻壓上了男人火熱的手掌,一陣天旋地轉,她瞬間被緊壓在身下,兩人之間只隔著兩層濕透的薄衣,體溫熨帖。    他笑著俯下臉,宋瑯忽然冷哼一聲:“你敢親我,我咬不死你!”    他隔著半分距離停下,火熱的目光對上她的冰冷,他慢慢勾唇笑起,語氣輕佻而惡劣:“我不親你,我就這么壓著你,不讓你起來,哼!”    他渾身調動起內力,牢牢壓著她,桎梏著她的雙手,不讓她有取出武器的空隙,然后伸出舌頭輕輕一舔她的鼻尖,壞笑著說:“而且你咬我也無所謂,我是殺手,不怕這些皮rou之痛?!?/br>    宋瑯目光幽沉,驀地抬起頭,對著他的耳朵。    他不在意地一笑,要咬便咬,他要是痛哼一聲,他就不是血殺樓頭兒。    耳垂忽地被一片濡濕guntang含上,他微微一愣,立刻感受到敏感的耳垂被人在齒間輕輕一咬一磨,一串強烈的電流瞬間竄過他全身。    “唔……”他的身體頓時一顫一軟,周身調動的內力也一下子潰散。    他這全身一軟,內力一散,緊壓在她身后的大掌也變得無力了。于是宋瑯輕松一掙,就將他推落在身旁。    宋瑯冷冷起身,地上的男人卻一下子痛苦地弓起身來。    她轉身走遠,身后立刻傳來一道痛苦的聲音:“你就這么不管我了?!”    “嗤!”她學著他的語氣嗤笑,無情開口:“找你的五指姑娘去吧,少年!”    第34章 京城貴家的公子與小姐〔十六)    丟下阿寶后,宋瑯回驛館更換了衣服,在岸口處另外租了一艘海船返回。    在海上航行了五日后,宋瑯終于第一次踏上了賀蘭國的國土。她剛一下船,岸口旁的兩名勁侍衛立刻上前拱手:“姑娘,公子近日公務繁忙,要參與官吏們所設的各色筵席,所以特地吩咐我等在此接應,若姑娘一下船,便隨我等回驛館處即可?!?/br>    宋瑯點頭,跟隨他們上了一輛有沈家標志的馬車。馬車在官道上行駛得很是平穩。    這時,前頭一名趕馬的侍衛忍不住開口,對著車內的宋瑯問:“姑娘,公子不是留下了小廝阿寶,讓他在荊國邊城接應你嗎?怎么不見他人?”    車內一陣沉默,然后才幽幽傳出女子的陰森聲音:“阿寶嗎?他炸了,飛了起來,掛在樹上!”    馬車前頭兩名訓練有素的侍衛差點沒從車上栽下,于是連忙閉口不敢再問。    馬車轆轆而行,宋瑯伸手挑開車簾一角,安靜看著車外叫賣聲不斷的大街小巷,眼中染上一抹彷徨。    回到驛館后,宋瑯讓侍衛先去通報,自己則獨自回到房中,將行李包裹整理安放在房內。    正在將衣服折疊而起放進衣柜時,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響起,宋瑯動作一停,就聽到門外傳來沈瑤弱弱的聲音:“阿瑯……”    宋瑯心中好笑又戚然,小姐要找她素來是闖門而入,什么時候會像現在這樣小心翼翼地敲門?    “……小姐,進來吧?!?/br>    房門被打開,沈瑤手上端著一小盆葡萄,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慢挪了過來。    宋瑯繼續折疊著衣服,忽然眼前伸過來一只柔軟的小手,上面捏著一顆水顫顫的葡萄:“阿瑯……葡萄,我剝的?!?/br>    宋瑯抬眼看她,眼前的少女一臉故作鎮定的忐忑,舉著手,目光卻躲閃著不敢看她。    宋瑯心中嘆息,恍惚想起穿越而來時,那個在警惕防備的人群中,緩步朝她走來,伸出柔軟的手笑得純真甜美的少女。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她的小姐永遠是最初那個溫暖救贖的小姐,永遠是那個聽著童話故事會躲在被子中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姐??!    因為她的久久凝視不語,沈瑤面容上露出了一絲慌亂,她抬起頭急切地解釋著:“阿瑯,或許我對其他人是不夠好,但那些人與我又不相干,我干嘛要管他們??赡悴煌?,你是我認定的朋友呀,無論發生什么,我都不會傷害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宋瑯眸光微顫,她的小姐,真是令人既心寒又溫暖啊,這種矛盾的天性,難怪會讓李青衿一朝心生傾慕,一夕又寒冷徹骨!    比起李青衿,她是何其有幸,能讓小姐始終甘愿以光明的那一面來靠近?    她低下頭,帶著挫敗的無奈,叼去沈瑤指間的葡萄,甜意在口腔中彌漫開來,她說出的話卻略帶苦澀:“宋瑯自然是相信小姐的?!?/br>    看著宋瑯臉上隱約的苦澀,沈瑤忽而開口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阿瑯曾說過會許我三個愿望,現在可還作數?”    宋瑯抬眸,定定看她:“自然是作數的?!?/br>    “那么……”沈瑤咬了咬下唇,猶豫著說:“那么阿瑯能否答應我,你不會因為李青衿的事情對我疏遠,也永遠,待我像從前那般?”    “小姐……何須如此?”宋瑯閉眼嘆息,于這個時代而言,她不過一介來路不明的平民,小姐行事本就無須顧及她的想法,只不過是因為真心待她,才會處處顧忌。    “我答應小姐便是。小姐,永遠是阿瑯心中那個溫暖的小姐?!?/br>    晚上,一輪明月高懸在屋檐上空,深秋的院落里夜風微冷。    宋瑯踩上院子里的滿地枯葉,在月光下對照著劍譜,一招一式地施展比劃。    一招剛盡,身后忽然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剛才那一式落雁,你的步法不太對,旋步時左腳應該是虛步前移,右腳尖點地躍起回轉?!?/br>    宋瑯手中劍勢停下,轉身就看見樹下的沈聞正安靜坐在木輪椅上,黝黑眼眸沉凝看向她,如玉精致的面容在月色里更添一分神仙般的清貴優雅。    手一挽,她將銀色軟劍利落收回,緩步走到他面前,斂袖行禮,語氣禮貌而疏遠:“公子?!?/br>    沈聞頷首,頓了頓,從懷中拿出一本冊子遞了過來。    宋瑯疑惑伸手接過。沈聞輕咳了一聲,淡淡解釋著:“這本冊子是我抄錄沈家劍譜而來,我在上面標注了許多心得感悟,你可以仔細研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