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節
安然點了點頭。 見她沒有更多的話問,那婆子便識趣的退了下去。屋里一時又只剩下了安然和陸明修二人。 她們父親肯如此快速的反應,想來陸明修是出了力的。不過陳謙確實做得過分,簡直是在打南安侯府的臉,無論如何安遠良都不可能坐視不理。 這兩日恐怕陳家和南安侯府,要十分熱鬧了。 ****** 六娘回到了自己未出嫁時的屋子,屏退了所有人服侍的人,臉上哭花了妝也不顧上,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跌坐在了床上,心撲通撲通要跳出來一般。她從未想今天這樣覺得,自己架子床是如此舒適。 那件事……應該是成了罷! 盡管她心跳得厲害,卻是忍不住一遍遍回想,自己在珍寶閣同陳謙的交鋒,真希望是最后一次見陳謙! 這不太可能,陳謙一定會找上門來,有些事還是要當面對質的吧!只要想到陳謙當時陰鷙充滿怨毒的眼神,不寒而栗的感覺又閃過心中。幸而自己已經逃出來了,盡管很丟面子,可是她顧不得那么多了。 若是這場爭執發生在陳家,一定會悄無聲息的結束,陳家把這件事給壓下來,即便有許蕙幫忙,效果也會差上許多。 只有在大庭廣眾之下,讓那些不相干的親眼見了、親耳聽聞,這謠言才能越傳越玄乎,不僅是在逼迫陳家,也是在逼迫她的娘家。 到最后六娘都不肯相信,自己的父親、祖母會盡心盡力的幫她,上一回的事她已經心灰意冷。 這樣的丑聞出來,南安侯府還是置若罔聞的話,未免也太憋屈了!會讓人看不起的。 六娘此舉就是放手一搏。 她說服了許蕙,或者說她成功威脅了許蕙。畢竟她的身份地位遠高于許蕙,陳家寧可舍棄許蕙,也不會放過她??蓪τ谠S蕙來說,生命也是珍貴的,她又沒有對陳謙死心塌地的癡迷,為何要白白付出自己的性命? 許蕙同意了六娘的計劃,還同六娘在一起商量了當日具體的細節。 看著許蕙眸中毫不掩飾的怨毒與厭惡,六娘忽然想笑。 陳謙身邊的兩個女人最一團和氣的時候,竟是商量著要怎么置陳謙于萬劫不復之地。 “還希望大奶奶——不,應該是安六姑娘?!痹S蕙識趣的改了口,她也急于尋求六娘的保證?!跋M媚锊灰逞圆攀??!?/br> 六娘換取許蕙幫忙的條件便是放她和她娘離開陳家,護住她們全身而退,暫時的離開京城。畢竟許蕙心中是有譜的,陳家的事禁不住查,而徐家少主跟安然又是認識的,自己又把秘密都吐露給了鄭興,鄭興是平遠侯的屬下…… 陳理殺害徐程的事肯定瞞不住,陳家的敗落也是遲早的事。 她已經存下了一筆不菲的財產,也算不白跟陳謙一場。只是肚子的孩子,是個麻煩。 鄭興那時肯來,應該還是對她有情的罷?許蕙也忍不住想,若是她離開了陳家,還能不能跟鄭興在一起? “這是自然,我騙你做什么?”左右是九娘告訴她能答應保全許蕙,許蕙才答應聯手的,自己也不算是白白許諾。萬一許蕙臨陣倒戈,對自己一點兒好處都沒有,六娘還不至于做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許蕙定了定神,笑了笑?!坝辛媚镞@句話,我就放心了?!?/br> 兩人很快便敲定下來,許蕙央求陳謙帶她出去看別院的梁氏,陳家與那件賃的宅子,是要經過珍寶閣的。許蕙趁機再要求去珍寶閣一趟,跟六娘去碰面。 陳謙要帶許蕙出去必須要避人耳目,起碼不能讓丁氏知道。這就為六娘去珍寶閣提供了便利,丁氏并不會阻攔六娘去挑幾件貴重的首飾發泄心中的不滿,丁氏至多是派兩個人陪著六娘一同去。 三人在珍寶閣碰面便順理成章了。 接下來只有六娘歇斯底里發泄一場,許蕙裝柔弱可憐求陳謙做主……六娘咄咄逼人,許蕙如同弱不禁風的花朵般瑟瑟發抖,陳謙會幫那一邊,是顯而易見的。六娘干脆再鬧大些,讓店里的人都聽到。 謠言只會傳得更加不堪。 六娘帶著人直接回娘家,不理會丁氏的人勸阻,也不管陳謙。 “六姑奶奶,六姑爺跟著侯爺回來了!” 六娘聽罷,唇角微微的翹了起來,湊出一抹嘲諷的弧度。 好戲開場了。 第187章 陳謙冷靜下來后,便覺得自己的行為實在是不妥。 他本就并非一味冒失莽撞的人,只是他心中認定六娘已經不被南安侯府重視,且她又狠狠得罪了安然,南安侯府姑娘中最有權勢的安三娘最疼安然,自然不會幫著六娘,六娘的兩個jiejie,安四娘是庶出嫁的人也只是庶子,無權無勢;安五娘雖然嫁的好些,可她是三娘嫡親的meimei,肯定會聽安三娘的話。 安然如今貴為平遠侯夫人,不趁機落井下石已經是最大的善良了。 是以他算準了六娘孤立無援,才敢發泄心中的火氣,變本加厲的折磨六娘。 左右六娘已經沒了退路,只能安安分分的在陳府做陳家的媳婦。當時鬧出許蕙的事來,陳謙也存了試探南安侯府的心思。他倒要看看,南安侯府,那位身份尊貴的太夫人、岳父安侯爺,會為六娘做到哪一步。 果然他們也只是息事寧人罷了,南安侯夫人不喜庶女是有名的,她不管六娘理所當然。太夫人主張把事情壓下去,安遠良更是在他假意示弱、賠禮道歉,又送上了禮物后,也沒有太多苛責。 安六娘、安然可不就是安遠良當初風流的證明么,陳謙跟丫鬟勾搭上,那丫鬟有了身孕,在安遠良看來還真不算什么事。當然,為了維護南安侯府的顏面,安遠良還是要斥責陳謙兩句。 陳謙態度良好的欣然接受。 安六娘不是個蠢笨的,娘家的態度如何,她看得清清楚楚。雖說她是下嫁,可在陳府中,她擺不出侯府姑娘的譜兒了。且陳家的祖業都在揚州,京中并不是久留之地,到時候她更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只能認命。 只是這一次他沒想到,六娘竟然還跑回娘家去。上一次的苦頭還沒吃夠么?陳謙在心中冷笑了兩聲,這次不過是見他帶著丫鬟在街上碰到了,就如此歇斯底里的大鬧一場。 固然陳家丟臉,南安侯府顏面上就好看么? 不過要擺出一個好姑爺的形象,陳謙覺得自己還是冒失了。正是在人多的街上,才正是讓六娘沒臉,而自己要做出好丈夫的姿態來??v然自己有什么不對,在外人看來卻是南安侯府不依不饒、仗勢欺人了。 當初蕙娘被六娘罵得很是不堪,楚楚可憐的哀求他,他怎么忍心讓自己長子的生母受這樣的委屈?且自己還有留著蕙娘來惡心六娘呢,自然是沖動了些,只知道護著蕙娘了。 索性還有挽救的機會。 陳謙忙讓長青去珍寶閣挑些他才送過去的玉石把件來,撿著頂好的給包起來。 拿人手短,自己充滿歉意的帶著不菲的禮物去低聲下氣的認錯,且自己在安遠良面前印象一直不錯,這次的事也能順順當當的過去。 到時候他不介意在南安侯府給六娘伏低做小的賠罪,反正等到把六娘帶回了陳家,那便是他能說了算了。 陳謙讓人小心把許蕙給送回去,自己則是先去了安遠良的衙門外頭等著安遠良。 這會兒消息肯定還沒傳到安遠良耳中,自己先說了,安遠良應該會信自己的話才是。外頭再有什么不好的謠言,也影響不了自己。陳謙把算盤打得很好,試圖再一次蒙混過關。 殊不知安遠良已經對他恨之入骨,單是陳謙在暢春園給自己設套,自己全然被蒙在鼓中,還當他是個仗義的人,是個謙遜有禮的晚輩,心機卻是這樣的歹毒,膽敢這樣算計自己。 只是這件事不好拿到臺面上說,安遠良自覺吃了啞巴虧,一面怕太夫人和趙氏知道,不能聲張出來;一面他心里又咽不下這口氣,正好借機發泄出來。 左右都是要讓六娘跟他和離的,自己也不必再有所顧忌。故此這一次看到陳謙,安遠良眼底的憤怒和厭惡倒是毫不掩飾。 “小婿見過岳父大人?!标愔t遠遠的見安遠良出來,便迎了上來,殷殷的上前行禮道:“岳父大人這些日子可是公務繁忙?清風樓的人說,總不見您過去——” 陳謙不說還罷,一開口就勾起安遠良的舊恨,自己竟被一個毛頭小子給玩弄了。故此安遠良冷冷的看了一眼陳謙,冷笑道:“我有什么可忙的?陳大公子家大業大,生意上便有cao不完的心,竟還有心思想起我來,榮幸之至??!” 安遠良的話音未落,陳謙只覺得心中一沉。 認識他這么長時候,自己還從未聽安遠良如此陰陽怪氣的說過話,顯然是對自己不滿至極。陳謙從開始的淡定從容,不由心里發慌。只是他面上不露出半分來,忙擠出笑容來,恭恭敬敬的道:“岳父您這話小婿可擔不起,小婿孝敬您是應該的——” 莫非是南安侯府已經給安遠良送了信兒?安遠良知道自己和六娘在外頭發生的事? 該死的六娘又壞事!陳謙心中暗罵了六娘兩句,面上卻愈發放低了姿態。 “陳大公子還有擔不起的?”安遠良恨得牙根癢癢,卻也顧忌著在外頭,不好讓外人看熱鬧。 “岳父大人請消消氣,小婿知道錯了?!标愔t決定先認錯,好歹表現自己的誠意?!拔液土锸窃谕忸^發生了幾句口角,只是當時我被沖昏了頭,便說了兩句重話,我才想跟她賠不是,沒承想六娘竟跑回了侯府——” 陳謙準備好的話還沒說完,只見安遠良頓時臉色更黑了一層,他怒目而視道:“你竟敢當眾給六娘沒臉?到底怎么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敢情安遠良還不知道自己跟六娘在珍寶閣的事!陳謙心中愈發的不安,前些日子自己已經安撫好了安遠良,這兩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讓安遠良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天地差別? “小婿知錯了!”陳謙只是一味道歉,他低三下四的哀求道:“這是家事,恐怕被外人聽到不好,還請岳父隨我去清風樓的一敘?!?/br> 清風樓有陳家入股,長期給陳謙留著兩個包廂,不少次陳謙都是在那兒給安遠良送上重禮,套近乎拉關系。往日提起清風樓,便代表著陳謙要孝敬安遠良了。 人算不如天算。 往日安遠良都是痛快的答應下來,偏這一日他板著個臉,不肯給陳謙臺階下?!安槐亓?,有事去府里說?!?/br> 陳謙的心猛地一跳。南安侯府是要去的,可也要自己先把安遠良給說服了—— “岳父大人說的是,我正想求您讓我去把六娘給哄回來?!标愔t無法,只得干笑著應了下來。 安遠良心中早就恨著陳謙,如果這次陳謙真的鬧得難看,順勢和離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是以安遠良自然不肯給他好臉色,自己上了轎子,也不管陳謙,一路徑直回了南安侯府。 ****** 榮安堂。 回了侯府后,安遠良只讓陳謙先在外書房候著,自己則是去了太夫人處。 他才回來,便有小廝在門前等著,說是六姑奶奶回來了,太夫人讓他回去后便即刻過去。安遠良一面走,一面思忖著,看來這次鬧得很嚴重。 到了榮安堂,只見六娘坐在太夫人身邊低低的抽泣著,趙氏在一旁蹙著眉,臉色也不太好看。 “侯爺來了?!毙⊙诀叩耐▊髀曌屃锾痤^來,只見六娘梨花帶雨的委屈模樣十分可憐,便是對庶女們不太上心的安遠良,也不由多了兩分疼惜。 六娘忙起身給安遠良行禮。那一聲抽噎著的“父親”,簡直讓人疼到心坎兒中。 “坐罷?!碧蛉它c了點頭,趙氏忙讓了自己的位置讓安遠良坐下,趙氏則是坐在安遠良身邊。 “六娘,把今兒的事跟你父親說罷,到底還是你說清楚些?!碧蛉俗龀鲆环葠圩婺傅臉幼?,溫聲道:“不必把委屈往肚子里咽?!?/br> 聽了她的話,六娘乖巧的點了點頭,心中卻是掠過一抹不以為然。當初陳謙鬧出了有孕的丫鬟,這件事難道不大么?卻沒見太夫人說過什么讓她宣泄的話,如今態度大變,恐怕跟九娘有關罷! 看來九娘果真說服了祖母。 在感激安然之余,六娘又不免覺得酸澀。也正是九娘高嫁,才能在娘家說話這樣有分量。 “是?!绷飸艘宦?,便把今日在珍寶閣的事又講了一遍。因為這件事她早就在心中謀劃了無數回,講起來自然是條理清晰,六娘面色雖然傷心,卻并無驚慌之色。 “婆母派了人跟女兒出門散散心,誰知到了珍寶閣時,卻撞上了陳謙帶著許蕙娘在珍寶閣挑選首飾。許蕙娘仗著肚子里有陳謙的孩子,便輕狂起來,她怎樣倒還罷了,無非是個妾,女兒還不放眼中?!?/br> 六娘頓了一下,拿起了帕子,按了按泛著水光的眼角?!瓣愔t竟十分護著許蕙娘,完全不顧及女兒是他嫡妻的身份,大庭廣眾之下便對女兒出言不遜,讓女兒十分難堪?!?/br> “鎮日里在家中虐待女兒倒也罷了,只是在外頭、外頭他也如此!女兒實在是沒臉活著了!”六娘哭訴道,她突然掙扎著站了起來,傷心欲絕的模樣不似作偽?!芭畠阂膊幌朐俳o侯府丟臉,女兒、女兒不如死了算了——” 她的話音未落,就見她要往步步高升的紫檀木落地罩上撞過去,慌得剪秋和剪桐趕緊跑過去拉住她,不單趙氏和安遠良趕緊起身,便是太夫人也站了起來。 不過太夫人面上卻并無驚慌之色。 如今六娘不過是擺出個姿態來罷了,若是真的不想活了,定然不在人前尋死。更可況剪秋和剪桐離落地罩都不遠,能很快的拉住她??峙孪朐诼涞卣智白菜?,還是有些難度的。 “六娘,父親答應你跟陳謙和離!”安遠良是個憐香惜玉的,今日見到女兒的慘狀,自然要為女兒撐腰。更可況陳謙算計了他,他不會讓陳謙好過的。故此安遠良當機立斷道:“你也不必跟陳謙回去了?!?/br> 六娘沒想到事情竟會如此的順利。 前兩日三娘特意派人勸了趙氏,對六娘的事順其自然就好,全憑安遠良和太夫人拿主意便是了。故此趙氏只在一旁看著,并不反對。太夫人聽到安遠良的話,先是眉頭一跳,眼神閃了閃,到底沒說出反對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