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錦屏一把拽住了錦屏,死命拉著她的袖子,不讓她出去。 “你犯什么糊涂?”錦屏忍不住對她道:“這不過是傳言罷了,你非要嚷嚷的滿侯府都知道了?這才是讓別人看了笑話去!” 翠屏還是滿臉的不服氣。 “她們不過是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罷了,和你我是一樣的人,竟敢膽大包天的編排起姑娘來!” 安然聞言,雙眸像兩汪春水,突然結了冰。 她低下頭,看著廣袖上繡著的精致的百蝶穿花,微微一笑?!安槐亓??!?/br> “姑娘?”翠屏猶自道:“您不能任由她們胡說……” 安然心中一暖,翠屏雖然性子直,卻是一心為她。雖說相處的日子不算久,可這份真心難得。 “怎么是胡說呢?”安然翹了翹唇角,卻無半分笑意?!罢缒闼f的,她們身份不高,卻也是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她們豈會真的不知道輕重?” “錦屏,你說她們在涼亭中說悄悄話……”安然眼底閃過一抹輕蔑之色,她挑眉道“涼亭邊上只有一條路,便是你的必經之路。若是她們真相背著人說話,無論如何也該看著唯一的那條可能經過人的路吧!” “她們那是再說悄悄話嗎?”安然冷冷一笑,寒聲道:“擺明了是她們想把這話直接告訴你,再讓你轉述給我聽!” 錦屏愕然。 “不、不能罷?”錦屏回想著當時的情形,確實覺出幾分古怪來??伤q自不能相信,她竟被人設計擺了一道?!拔抑皇侨ソo姑娘送衣裳去……” 突然她想起來什么似的,不由睜大了眼睛。 錦屏喃喃道:“怪不得早上從夫人處請安回來,我恍惚聽誰說了一句,夫人吩咐下去做的衣裳已經差不多了,這會兒劉嬸子手里正沒什么活計……我便想著把姑娘的衣裳趁機送去改一改……” 這就對上了。 趙氏故意引著錦屏去找劉嬸子,在她的必經之路上把這消息裝作不經意的告訴錦屏。錦屏乍聽之下自然著急,會一五一十的告知安然。這件事,最后便是要傳到安然的耳中。 安然簡直想大笑幾聲,虧得太夫人、趙氏為了她一個小小庶女煞費苦心。 “這并不是什么謠言,十有八九——”安然自嘲的一笑,又道:“不,可以說板上釘釘了。讓我去郡王府,就是太夫人和夫人的主意!” 錦屏和翠屏急得兩眼冒火,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幫安然解憂。 窗外春光明媚,一派生機勃勃的盎然之色。 安然只覺得仿佛一盆混著冰碴子的冷水兜頭澆下,寒氣深入皮膚,浸入四肢百骸。 她緊了緊身上的衣裳,她覺得冷。 “姑娘——”錦屏有些不忍道:“或許此時下定論還為時尚早!畢竟這話還沒從太夫人、夫人口中說出來……一定有辦法、一定有回轉的余地!” 安然神色漠然的搖了搖頭。 沒用的。 金枝和白芷就是在趙氏的授意下來傳話的,而若是沒有太夫人點頭,趙氏也不敢隨意處置從外頭回來的庶女。畢竟把她們接回來,已經不是趙氏的意愿了。 “我累了,想一個人靜一靜!”安然淡淡的道:“你們先下去罷,這事先瞞下來,別聲張?!?/br> 除了才聽到這消息那一瞬間的驚慌失措,安然都表現得過于鎮定了。若是得到這個消息,她哭鬧、她摔東西發泄,吵著去找太夫人、夫人要個說法,都再正常不過了。 錦屏和翠屏不由有些擔心,自家姑娘鎮定的過頭了。 “我沒事!”安然露出一抹極淺極淡的笑容,似乎隨時都能消失在春風中?!白屛乙粋€人待會兒?!?/br> 二人不敢再勸,只得滿腹擔心的走了。 等到她們小心的掩上門,安然起身,踉踉蹌蹌的往前走了幾步,腿一軟,便癱倒在拔步床邊的腳踏旁。 她想嚎啕大哭,她想發泄尖叫,她想去太夫人、趙氏跟前問一問,為何她盡心盡力的幫了三娘,反而落得把自己搭進去的下場? 她也想歇斯底里鬧得人仰馬翻。 可是,然后呢? 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庶女,甚至自小都沒長在侯府中,于侯府來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太夫人隨時都可以抹殺她的存在,讓她草芥一般,消失在這暮春中。 還有安汐和安沐……自己死了,她們哪里還有好下場? 安然心里窩著一股子怒火發泄不出來,她不知道是該恨自己,還是恨誰。明明她重生了,明明她已經在很努力的改正上一世的錯誤,明明她這一世只想好好的活著! 把她接回了侯府,難道就是讓她像個物件一樣,像是一個待價而沽的美麗花瓶,這么大的事竟罔顧她的意愿! 或許她不如一件珍貴的瓷器。 瓷器尚且小心翼翼的妥善收藏、珍而重之的對她,而她,卻是被丟進深淵里。 她不甘心! 憑什么?憑什么她又要遭受這樣的命運? 不公平…… 安然心里“噗通”一聲,沒有由來的開始渾身發顫。 多可笑! 就是在月余前,她還勸三娘,告訴她這世上從沒有什么公平,不能太執著于此,迷失了自己。如今這些話,都要還給她自己了。 她孤身一個人在侯府中,縱然太夫人是她的親祖母,卻為能為了侯府的利益,把她往火坑中推。更別提本就不喜庶女的嫡母,她最對自己更是沒有半分感情。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 安然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走出毫無意義的自怨自艾。除了徒增煩惱,對解決問題根本無濟于事。 毅郡王世子貴妾。 縱然已經決定要面對現實,這個稱呼還是壓得安然喘不過氣來。 她緊緊的握住腰上系著的玉佩,繁復的雕刻花紋深深的扣進她的掌心,疼痛她也渾然未覺。 此刻她太被動,只能任人擺布??墒且欢ㄓ修k法,一定有辦法能擺脫眼前的困境。她要冷靜,她要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 問題的關鍵還是出在三娘身上。 安然隱約也聽了一些,三娘如今的日子很不好過,原本李氏生下庶長子就對她不利,如今跟世子還鬧得很不愉快。金枝在涼亭中的話,肯定就是三娘面臨的最大困境。 李氏被抬了貴妾。 這可不是隨便抬個姨娘就能把她壓下去的,甚至貴妾能自己撫養孩子,在主母面前也很有體面,跟主母可以隨意發賣的通房和妾室不同,主母不可以隨意處置她們。 原本趙氏的計劃是給云詵抬兩房美貌妾室,才把知墨和如蘭送了過去,誰知道三娘竟一直不用,拖到了李氏回來。此時二人抬與不抬,已經沒那么重要了。 必須找一個和李氏身份相當的人,去分得云詵的寵愛,才能壓制住李氏恩寵正盛的強勁勢頭。 這個人可不是隨便一個丫鬟能做到的。 所以太夫人和趙氏才把主意打到了自己頭上吧! 安然苦笑了一聲。 或許自己曾經勸住過三娘,讓她們覺得自己能乖乖的在三娘身邊俯首聽命,還能出謀劃策。難道她們就不怕自己生了異心,干脆擠掉三娘去爭寵? 安然不無陰暗的想著,她們是哪來的信心? 突然,她的目光落到了身上掛著的荷包上。上面兩支斜斜的梅花,針法不太平整,可她卻很珍惜,是安汐替她做的。 怪不得,怪不得今日太夫人這么好心讓她出門去看安汐和安沐! 安然閉了閉眼,用力的笑出了聲,眼淚終于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 太夫人早就看穿了她的死xue在何處,把她捏的得死死!有安汐和安沐在,她怎么敢不聽話? 更何況…… 若她不是個笨的,就該先幫著三娘穩固住地位,不能任由李氏坐大。畢竟到了毅郡王府,安然能依靠的只有南安侯府。三娘可是世子嫡妻又是侯府嫡女,她必須要依靠著三娘。 同時她還要想盡辦法,有覺悟要做三娘手中的一件利器,為三娘鏟除障礙,才能仰人鼻息的活下去。 最艱難的還不止于此。 三娘恨李氏恨得牙根癢癢,安然是見識過的。若是世子身邊再來個自己,三娘豈不是更要恨出血來?一時間不用李氏下手,三娘先對她處處擠兌了。 她本是要去幫三娘的,只要三娘不糊涂,就該跟她和和氣氣的相處,共同對付李氏。 三娘不是糊涂,只是看不開罷了。安然在心中長長的嘆息一聲,若三娘能放得開,何至于落得今天的地步?早些給世子抬姨娘,在李氏進門后只裝作大度些,何至于落得要從庶妹中挑一個做貴妾的地步? 突然,安然腦海中閃過一絲靈光。 她終于察覺到哪里不對了。太夫人倒也罷了,趙氏素來疼愛三娘,她不可能不管不顧三娘的感受。她們是怎么說服三娘同意的? 三娘要是個看得開的,早就回轉過來了,不至于到今天。所以,把她貿然送過去對三娘并不是一件好事。 厲害如太夫人,不會想不到這些。 而且若是要送她進去做妾,太夫人和趙氏既然已經做了決定,為何不直接跟她說,用如此迂回的方法告訴她? 其中一定有什么是她利用的! 安然定了定神,拿出帕子擦干了臉上的眼淚,重新振奮起精神來。 她不會就此認命! ****** “九娘院里還沒動靜?”趙氏有些不安的在房中踱步,她突然轉過身,目光如刀子般在金枝、白芷身上掃過一圈?!澳銈兇_保把那些話,都一字不差的說給了錦屏聽?” 金枝二人唬了一跳,忙跪下對趙氏賭咒發誓道:“奴婢們是看著錦屏進來才開始說的,錦屏絕對都聽到了!” 趙氏這才把目光撤了回來。 太奇怪了,九娘竟還沒有反應?是錦屏沒有說嗎? 自打安然從吳mama家回來后,趙氏就暗中派了人去凝雪院附近盯著,若是安然院子里有丁點兒風吹草動她就會知道??赡┰阂恢焙馨察o,她想象中安然的失態,并沒有出現。 或者……趙氏想到另一種可能,就是安然太沉得住氣了。 趙氏想了想,又覺得太荒謬了。安然今年還不到十四,就能有這份定力不成? “夫人,九姑娘去太夫人院子里了!”石mama撩簾進來,對趙氏道:“可九姑娘瞧著一切如常,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來!” 趙氏胡亂點了點頭。 她復又坐下,卻是如站針氈般不安。 榮安堂。 安然換了身簇新的衣裙去了太夫人院子中,嫩黃色的褙子、白色的挑線裙,滿頭黑發梳成了雙螺髻,只纏了兩條寶石鏈子、帶了兩朵小小的珠花。 白凈細膩的皮膚上未施粉黛,少了些嫵媚,多了些嬌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