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小曼不解,余喬解釋說:“我想回去看看?!?/br> “回去?回去你又進不了門?!?/br> 然而余喬想去的是孟偉家。 孟偉的母親在,她見了余喬,又有怨氣,又不敢發作,猶猶豫豫帶她上樓。 房門沒鎖,警方顯然已經來過一回,帶走他的個人用品。 書桌空了,留著幾本汽車雜志與一疊過期報紙。 余喬坐在窗下,點一根煙。 黃昏是上帝在給他的故事著墨,平凡、隱忍卻又壯麗非常。 她把煙擱在窗臺上,徐徐上升的煙霧被風吹得歪斜。 她說:“陳繼川,抽空回來看看我?!?/br> 風停了,一只紅腿小隼停在窗臺,上前兩步好奇地去啄香煙。 余喬伸手去碰,小鳥受驚飛走,一轉眼消失在通紅的火燒云背后。 “余喬……”小曼站在門口,嘗試著喊她一聲。 余喬站起來,環顧四周,慢慢走向衣柜。 他的衣服還在,疊得整整齊齊,分門別類放置。 只有那件黑色羽絨服套著防塵袋掛在橫梁上。 余喬把羽絨服取下來抱在懷里,她身體前傾,臉貼在羽絨服上,默默地,一聲不吭。 小曼看見一個佝僂背影,越壓越低。 她疼,渾身都疼。 她扛不住,跌坐在床上,手里還緊緊抱著他的羽絨服,仿佛抱著他被命運摧殘的人生。 太陽落山,天空晦暗。 小曼聽見一聲壓抑的嗚咽,停一停,隨后傳來斷斷續續的、仿佛被悶在被子里的抽噎聲。 她克制、忍耐、承受,終于在這一刻爆發。 她疼,真的太疼了。 她哭多久,小曼就在門口站多久。 等路燈依次亮起來的時候,余喬擦干眼淚,仿佛方才的聲嘶力竭都是一場幻夢。 她站起來,走到小曼身邊,說起話來嗓子還有點啞,“看來我們只能訂明天的機票了?!?/br> “余喬……”小曼皺著眉,滿心擔憂。 “怎么了?” 小曼忽然擁抱她,懇切地請求她,“喬喬,別做傻事?!?/br> 余喬笑起來,眼角的淚痣昏黃燈光下泛著淚,“放心,我不會的?!?/br> 小曼說:“千難萬難的,都會過去?!?/br> 余喬輕聲附和,“是的,都會過去?!?/br> 她撫摸著陳繼川的羽絨服,聽衣料摩擦沙沙響。 仿佛,他還在。 離開云南那天日光溫柔。 飛機從大理機場起飛,航程兩小時,令人來不及道別,亦來不及多看一眼。 余喬拉開擋光板,看著越來越渺小的城市,對小曼說:“我拜托你一件事?!?/br> “嗯?”小曼愣了愣,隨即說,“好,我答應?!?/br> 余喬無奈,“我還沒有說什么事?!?/br> 小曼喝口水,笑著回答,“反正我都會答應的啊?!?/br> 余喬說:“我想辭職,休息一段時間?!?/br> “也好吧……” “我老板估計要留人,你在公司幫我擋一下?!?/br> “什么意思?” 余喬長舒一口氣,“暫時不想和任何人聯系了,小曼,我很累,真的很累?!?/br> 她閉上眼,疲態畢現。 萬米高空,云層之上,她那顆被命運擊破的心再也無法修補。 “陳繼川,我很想你?!?/br> 他在她心里,慢慢長成一棵樹—— 一棵孤獨的、堅韌的白楊。 余喬在機場告別小曼,獨自回到公寓。 出電梯右轉,她在門口撞見穿戴整齊面孔憔悴的宋兆峰。 她走上前,他讓開來,在她轉鑰匙開門的時候默默說:“喬喬,你好不好?” 余喬仿佛沒聽見,拉開門走進去,轉手就要關門。 然而宋兆峰扒住門,懇求她,“讓我進去說兩句話,說完我就走?!?/br> 余喬強調,“我真的已經很累了……” 宋兆峰執著地不肯松手,“我求你……只要兩分鐘……” 余喬的心不夠硬,一陣沉默之后仍然側過身,讓他進來。 宋兆峰坐在單人沙發上,身體前傾,手肘撐在膝頭,抬頭看余喬,“我知道我做錯事……希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這些話他對著穿衣鏡預先演練過無數遍,但到現場卻仍然說得磕磕巴巴,“我當時只是關心你,但是方式出錯,我知道你一定誤會我,我對你真的沒有一點壞心,我們認識這么多年,我是什么樣的人你清楚的,我無論如何……無論如何不會……” 余喬就坐在他對面,纖薄的側影在陽光下幾乎透明。 她是那么脆弱,又是那么堅忍,她給過他溫暖,給過他支持,最終換來的是他的麻木不仁與幸災樂禍。 “無所謂?!庇鄦梯p輕說,“最后證明了你說得對,我和他不會有好結果?!?/br> 他高興、竊喜都是應當。 宋兆峰不說話,似乎已經放棄辯解。 余喬眉間微蹙,大約陷入深思。 隔了很久,她忽然笑著對宋兆峰說:“阿峰,這幾天我總是在想,要是我喜歡的是你就好了。就那么簡簡單單的,和身邊沒一個人過著相同的日子,沒有那么多愛和渴望,也不必面對生離死別,以后就算離婚,分財產爭撫養權也都在承受范圍內,不會像這樣,每一次呼吸都疼得想死……” “喬喬,我們也許可以……” “可是轉念想到他也許會愛上別的女人,和她們做同樣的事,就突然氣得連疼都顧不上了?!彼仙涎?,忍住淚,倒向沙發,“阿峰,我心里清楚,我再也不會這樣去愛任何人了,我的心和他一起留在瑞麗,再也回不來?!?/br> “余喬,你不要這樣,人要學會向前看,也許明天的太陽更好,風景更美,而且……而且至少有我,我會永遠在你身邊?!彼蝗患鼻械嘏驳剿磉?,她的無助令他突破最后一線克制,他鼓起勇氣攬住她瘦削的肩膀,不斷說著,“你不喜歡不回應也沒關系,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奢望,只求你給個機會,讓我照顧你。喬喬,答應我不要折磨自己,不要這樣……” “他會不高興的?!彼粍硬粍?,木然說。 宋兆峰的手臂一僵,“喬喬……” 這聲呼喚實實在在,痛徹心扉。 而余喬仍在說:“明明自己是個混蛋,還企圖給我洗腦灌輸全天下的男人都是王八蛋,真是不講道理……” 宋兆峰臉上熱切的神情已褪盡。 他放開她,看著她,“余喬,你別這樣?!?/br> 她含著淚笑給他看,“我很好,真的很好,也什么都不缺了?!?/br> “余喬!”他握緊拳,不知道怒從何來。恨她不爭氣?或是恨自己太卑微? 他的感情遠比想象中復雜。 余喬站起來,“時間不早了?!?/br> 宋兆峰也起身,“我知道,我該走了?!?/br> 到門口,他最后說:“給我打電話,隨便說點什么都好,讓我知道你沒事?!?/br> 余喬敷衍地點頭,送走他,關上門,她幾乎精疲力竭。 她拉上窗簾,回到床上,蒙頭大睡。 孤獨如同野草,在沙發、在床頭、在天花板瘋長,最終將她牢牢困住,越收越緊。 “陳繼川……” 她為他,一生眼淚都流干。 ☆、第27章 不言 第二十七章不言 如果沒有人理,她應當被孤獨困死在床上。 然而有人鍥而不舍地敲門,鍥而不舍地將她喚醒。 她瞇著眼打開門,留一條門縫。 有人捧著一大束玫瑰站在門口,送花的小男生面容青澀,不好意思地低頭問:“您好,請問您是余喬女士嗎?” 她頂著一雙紅腫的眼睛,啞著嗓子說:“我是?!?/br> 小男生抱著花,匆忙在腰包里找簽收條,“這是給你的花,麻煩你幫我在這里簽個字?!?/br> “誰送的?” “好像是一位陳先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