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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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長得像有何值得奇怪?我倆一直很像?!?/br> 想到太子也說過同樣的話,原本就將自己繃得極緊的趙湛眸光漸深,像是要炸毛了,容妙真立刻話鋒一轉:“怎么會,我只是指你笑得很像,在我眼中,玄深你一直是最年輕貌美傾國傾城的那一個?!?/br> “滾?!?/br> 趙湛一頓:“上回得到你這么夸贊的,我依稀記得是個花魁?!?/br> “那種庸脂俗米分豈可與你相比?!?/br> 這夸獎真是太讓他高興了,趙湛十分感動,然后讓他將這頓飯的帳結了,并且表示:“回頭我會跟容叔叔分享一下你對我的看法?!?/br> …… 容妙真一秒認慫:“爹,孩兒知錯了?!?/br> “乖?!?/br> 拌夠了嘴,他臉上依舊帶著玩世不恭的笑,輕聲道:“我爹說,皇上應該差不多了?!?/br> “我知道?!?/br> “你知道?我可是冒著殺頭的危險告訴你?!?/br> “我一直在冒著這種危險?!?/br> 趙湛俊臉冷漠,彷佛親爹命不久矣一事,於他而言,只是一件小事。 這當然不是小事,容妙真會告訴他,肯定也是權衡過利弊,或是本著兄弟一場的情義表現,不論哪一種,他都感謝他。因為他知道,容叔叔待他再好,也絕對不會透露給他一一更甚者,他跟容妙真說,恐怕是想兒子遠離他。 “其實不用你說,看也能看出來?!?/br> 上回為了太子的事動氣,表面上調養好了,可傷了的底子,哪有這么容易補回來。 “所以,你最近是努力在他面前露臉?” “或許吧?!?/br> 二人聊得玄乎,說白了就那么點事能讓趙湛煩心。 如果,如果父皇能選擇他,就好了。 整個朝廷都知道,太子并非明君,只是每個人都像他這般,對皇權存著敬畏之心,即便指鹿為馬,不到最后關頭都不會出聲指正,更甚者,即使因此而死,也相信皇帝的決斷是正確的。 這就是皇權,天子。 在底下偷摸行動,存了不臣之心,趙湛就經常會受良心責備一一不管父皇對他公不公平,愛不愛他,皇權的束縛根植於心中。他與太子,其實是一路人,惟有跨越禁忌的勇氣與欲│望,才會爭儲,甚至爭位。 只是一個在朝廷上,一個在床笫間。 “我只是不想事情變得更壞?!?/br> 告別容妙真前,趙湛說了這么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卻聽得他整個背都泛起寒意,忍不住拉住好友:“你想做什么?” 趙湛回首,而容妙真定定地看住他。 清俊的容顏彷佛集天下靈氣之大成,金銀珠寶養起來的皇子,的確是哪位花魁都比不上的漂亮。 “玄深,你總是什么都不告訴我?!?/br> “……現在還不是時候,”被他看久了,趙湛失笑:“好了,別緊張,我還能做什么?何況,就算我要做什么,也少不了你的幫忙,別一副要哭的樣子。多大的人了,讓我想起來,以前在書房我被人欺負,你哭得比我還厲害,把皇兄都哭懵了?!?/br> 容妙真松開他,的確,多大的人了,算什么樣子。 “凡事有我,” 他字字用力:“他們不把你當兄弟,我當你是?!?/br> 真是太沒規矩了,皇子的兄弟,也能亂認? 趙湛頓住,輕輕嘆息:“我還以為早就是了?!?/br> 容妙真一愣。 “好了,別想這想那,我還有事,先走了,明兒早朝過了再說?!?/br> “嗯?!?/br> 目送趙湛離開,容妙真百感交雜,久久沒有移步離開。 他其實一直不愛哭,小時候太子就針對玄深一個人,只有玄深不愿意低頭,往往鬧得不可開交,皇上又總覺得是玄深不尊兄長一一太子只需要在皇上面前委屈癟嘴,皇上就斷定是嫡子受了委屈,信他說的,一切的話。 記憶中,玄深一直沒哭過。 無可奈何,還手吧,不可能,他是伴讀的,於皇子而言就是個高級點的下人,在嫡皇子面前更是沒地位。幸好他年紀小,親爹又是言官,沒臉沒皮的扯開嗓子大哭,把太子哭懵逼了,就悻悻然收手。 后來,見二弟的伴讀賊能哭,還沒碰到呢,眼睛就蓄了一包淚,太子就不想碰這麻煩人了。 連爹都無奈了,怎么兒子當了伴讀之后,就這么愛哭? 玄深也不懂他為什么哭。 對此,容妙真只能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深藏功與名。 誰叫他進宮,見到玄深之前,爹怕他調皮,特地拉著他細細的囑咐了一番:‘以后進宮與皇子一同進學,你的職責卻不止於書上的,還要擔起與皇子一同成長的責任,從今天開始,你就不是娃娃了,是個男人了?!?/br> ……??? 容妙真,也是萬萬沒想到,自己第一次‘是個男人了’,不是在皇都花魁的床上,而是在二皇子面前。 ‘爹,那我要做什么?要喂皇子殿下吃飯嗎?’ ‘……那倒是不用,就是,皇子要是貪懶了,你要恭敬地提醒他,所以你自身一定要做好榜樣,不許再打瞌睡了,知道嗎?’ ‘爹,皇子比我小嗎?’ ‘嗯……算年歲的話,你比二殿下要大一個月,但切勿把他當弟弟,你們身份有別,爹教你的禮數,必須做全了?!?/br> ‘不可以跟皇子打架嗎?’ ‘不可!’ ‘那萬一有人欺負皇子呢?’ ‘別說傻話,怎么會有人欺負敢欺負皇子呢?不過你們以后熟稔了,要是一同出宮,若是遇刺,即使拼了命,也要保護皇子殿下,知道嗎?’ ‘可是,娘親說有人打我的話,我要趕緊跑?!?/br> ‘……此絕非為臣之道!你聽爹的還是聽娘親的?……咳,雖然平常我都聽你娘的,但這件事上,你得聽爹的,你不是常問爹肩上怎么一下雨就發疼么?那就是以前替皇上擋刀落下的舊傷,男子漢大丈夫,遇事豈可后退!’ ‘好吧,孩兒知道了?!?/br> 命都可以不要了,尊嚴又值幾錢斤呢。 容妙真知道,爹忠的是君,無論是誰當下一位皇帝,只要是皇上所選擇的人,他都會獻上忠誠,所以才希望他遠離玄深。但他骨子里就沒多少忠君的情cao,更是沒有學到爹對禮之一字的執著,他沉迷花酒,不能自拔。 而忠誠,在十四年前已經獻給了玄深。 不侍二主。 ☆、第074章 依著大晉的平均壽命,皇帝已經算是相當堅│挺的男人。 每日上朝,心系天下國事,任何和自己扯上關系的事都是大事。若不怕敗光祖業,不怕被架空,只圖享樂數年,那倒是可以過得極為舒心,幸運的話,當一輩子閑散皇帝,等江山易主殺到上門時痛快了結自己,亦算是享到了他人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份。 光是盡好責任,這活就不是普通人能干的。 只是生在天家,甘心當一個閑散王爺的,太少太少,趙澈已算是其中的異類,早早訂立了抱緊太子大腿的目標,不惜跟著太子一起欺侮同胞兄弟,也是一位能耐人。 皇帝再堅│挺,終歸躲不過生老病死,能得到比一般人好上萬倍的醫療待遇,卻也無法安享晚年一一兩個兒子的明爭暗斗,他都看在眼內,舉棋不定。 連皇帝本人都心存猶豫,旁人又如何能揣得了圣意? 是以父皇傳召趙湛的時候,他想象過無數種可能,在門外等待的時候,又將之逐一推翻。 “進來吧?!?/br> 在父皇面前,每個人都要俯首稱臣,大氣也不敢透一下。 趙湛有時會怕,有時不怕。 皇權的威壓源自本能,刻在自小念過的圣賢書中,父權君權雙管齊下,自是生不出任何不該有的心思。然欲壑難填,奢想久了,膽子就肥了。 “兒臣參見皇上?!?/br> “嗯?!?/br> 皇帝不叫起,趙湛就跪著,跪得輕車路熟了。 素有不能直視龍顏的規矩,只有皇帝看人的道理,許是怕下面的人看到了自己,也只不過是一對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會現出蒼老的不堪之態,沒有圣光,沒有三頭六臂,天子,也不過是人子,是人。 每次趙湛有機會親近父皇的時候,都一再察覺到,父皇是真的老了。 “朕叫王太醫來看過了,”他開囗:“這幫太醫,個個怕死,不肯說實話,斷癥說得比奏折還婉轉,王太醫醫術不是最好的,可我最為重用他,每回輪診,都以他作準,知道為何么?” “兒臣不敢妄揣圣意?!?/br> “朕準了?!?/br> 趙湛也是個爽快人:“兒臣想是,王太醫敢說實話?!?/br> “他年紀老邁,發妻死后不再娶,族人勸他過繼留后,朕也動過賜人的心思,都被他婉拒,孑然一人,不怕死,一心為朕,”皇帝笑了起來,沙啞的笑聲,與趙湛記憶中英武偉岸的父皇大相逕庭:“他與映實二人,真是讓朕感受了一把實話有多難聽?!?/br> 一個言官,一個太醫,說的實話自是沒一件好事。 “朕也愛聽動聽的說話,夸朕賢明,在朕的統治之下四海升平,八方寧靖,再好不過了。要不是映實確是說得有理,又有救駕之功,好幾回朕都想發作他,又忍下來了……年輕時聽得太多夸獎我的話,趙湛,你身邊也有不少人吹捧著你?!?/br> “父皇,奉承吹捧禁之不絕,兒臣只能置之一笑,并未當真?!?/br> “朕也聽說,有人認為,淵兒行事荒唐無忌,實非明君人選,遠不如端親王踏實穩重?!?/br> 皇帝聲音平淡,卻說得趙湛的背刷一下冷汗滲出來。 皇權的威壓,不需要什么筆墨來描述,他要誰死,誰就得準點的去死。光是cao掌著生殺大權,已是最大的壓迫感,什么眼神冷酷都只是屠刀刃上的一點光芒,無關要緊。 父皇不會在這里殺了他,但父皇可以這么做。 光是一句可以,已是千鈞壓頂。 下一句,卻將趙湛的心拋了起來。 “朕也這么覺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