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正事說完了，白隱硯道：“行了，過來吃飯吧?！?/br>
    二人沉默著不敢擅動。

    “來啊，別站著了?！卑纂[硯招呼道。

    符柏楠出口氣，閉了下眼，兩人這才挨著飯桌最遠端坐下。

    “桂花甜呢?！?/br>
    話又回到吃食上。

    “那個飯后才能吃?！币娝催^來，白隱硯溫聲道：“在鍋上燜著呢，飯后才能吃?！敝貜鸵槐?，一句話便說出了兩個意思。

    在他人面前，她總是很顧及他的面子。

    符柏楠扁起嘴角。

    “不愛吃也嘗一嘗?！彼龑⑼胪频剿媲?。

    符柏楠勉強起筷，桌對頭兩個小蘿卜頭暗松了口氣，迅速捧起碗開始扒飯，十三還邊吃邊悄悄跟她比了個手勢。

    白隱硯失笑。

    桌上四五樣菜，小碗中的寬粉只有兩三筷子，符柏楠吃完皺著眉道：“你去買的？”

    白隱硯不答反問：“如何？”

    符柏楠嗤道：“還能如何，辛口難澀，昨夜不是嘗過么?！?/br>
    白隱硯笑道：“那便好?！彼土艘豢陲?，在符柏楠目光中點點碗沿，“我做的。除了改了用油，別得都學了人家?！?/br>
    符柏楠道：“既能原樣復出來，又改些甚么?！?/br>
    白隱硯慢慢道：“食攤酒樓里為了提鮮，大多用的煉油，涼了要凝在胃袋里、血行中，常食易猝死。許多其他的加料也是如此，積少成多，尋常人少注意這些?！?/br>
    “……”

    符柏楠手一頓。

    符九二人掃了符柏楠一眼，默契地捧著碗起身，“屬下告退?！?/br>
    “去罷?！?/br>
    待兩人出了門，符柏楠不聲不響，白隱硯看出他有話欲言，亦默默等著。

    過了一會，符柏楠低聲開口。

    “能算計么?！?/br>
    白隱硯抬眸。

    “以食而殺，時辰上能做算計么?！?/br>
    白隱硯含著筷尖思索片刻，道：“雖有誤差，不太穩泰，但只要堅持幾個月以上的填鴨進食，要時但凡喜驚悲嘆，給予的刺激一大，人極易死，也看不出緣由?！毖粤T她淡淡添了一句：“若是病入膏肓之人，更容易。用這法子掌控她走的時辰比用藥隱秘些?！?/br>
    話方落，白隱硯的腕猛被人攥住。

    順著五指望上去，她正迎上符柏楠面無表情盯視的一雙招子。

    符柏楠的眉目總是多變，多笑多罵，多嗔多怪，唯少面無表情。他像條岔口極多的暗夜路，沒有行示，亦點不得燈，大霧里行行停停，人就迷失了。

    只是偶爾，這路也會收攏毒牙，斂起荊棘。

    “……”

    白隱硯緩慢地反過手掌，和他的握在一起，聲音極低。

    “你看我是現在把菜肴的方子寫下來，你尋信得過的人做了呈上去，還是等我跟你回京了再說？”

    符柏楠鼻端出了絲氣，微動了動嘴角。

    “白隱硯?！?/br>
    “嗯？”

    “我不會永遠是東廠督主?！?/br>
    “我想也是?！?/br>
    “與權閹謀君，敗落，是要腰斬的?！?/br>
    “是么?！?/br>
    “你不怕么?！?/br>
    白隱硯垂了垂眼。

    “怕呀?！?/br>
    她輕道。

    “怕死了?！?/br>
    “……”

    符柏楠無話可接。

    白隱硯望了眼漏鐘，起身對他道：“桂花甜好了，我去給你拿?！毖粤T她轉身要走，手卻抽不出來。

    白隱硯扭回頭，指尖摸了摸符柏楠手背，“你不想吃了么?！?/br>
    “……”

    沉默許時，符柏楠忽然開口。

    “你那些師兄來時，說的是什么話?！?/br>
    白隱硯一愣：“‘普通話’。怎么忽然問這個？”

    符柏楠道：“你來教我吧?！?/br>
    白隱硯徹底愣住了。

    符柏楠起身站到她面前，又重復了一遍。

    他站在那，面上仍是毫無表情，白隱硯卻感覺到了那些深埋著的不可言。

    她緩緩地笑起來，不是那種常見的隱忍而溫馴的笑，她咬著下唇笑得像個小姑娘，雙眸在晨光里彎成波光瀲滟的橋。

    “好啊?！?/br>
    她道，晃了晃與符柏楠交握的手。

    拿了桂花甜給符柏楠，白隱硯等他一同用完了早膳。收拾碗筷時她道：“今日大軍休整吧？”

    “怎么?！?/br>
    “蜀中經年不來一趟，有些想購置的東西?！?/br>
    符柏楠將碗盤擱進木桶，“哦，添置用物便想起本督來了?！?/br>
    白隱硯將桶遞給等在一旁的許世修，“對啊?！彼B笑道：“督公便是白娘的移動錢莊，隨意出手便是黃金萬兩，可得抓牢?！?/br>
    符柏楠扭著半邊面孔，做了個刻薄的樣子，白隱硯抿嘴推了他一下。

    許世修拎著桶默默出去。

    二人凈手后有一搭沒一搭地拌著嘴出了客棧，蜀地人晨起極晚，不到辰牌時分誓不開張，白隱硯拿著單列在城中各處香料店轉了一圈，最后站在大道中央，長嘆了口氣。

    符柏楠幸災樂禍道：“不是要買東西么？”他努努嘴，“買罷?！?/br>
    白隱硯站在那，又想罵又想笑，又想上去扯扯他那張幸災樂禍的小白臉。憋了一會，她無奈地笑道：“算了?！彼钢覆贿h處，“先去茶攤坐一會罷，等辰時到了再去店中?！?/br>
    符柏楠揣著袖子跟在她身后，大爺一樣慢條斯理地踱著步。

    “單子呢?！?/br>
    方坐下，符柏楠道。

    “嗯？”白隱硯把單列遞給他?！白錾趺??！?/br>
    “看看還得跟著你跑多少冤枉路?！?/br>
    接過來掃了兩眼，符柏楠將單子擱下道：“你念一遍?！?/br>
    ☆、第三十五章

    白隱硯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指尖點著材料用普通話念了出來。

    “‘huma’?！?/br>
    “胡麻?！?/br>
    符柏楠跟從。

    “‘liao’?！?/br>
    “蓼?！?/br>
    “‘zhuyu’?！?/br>
    “茱萸?！?/br>
    “‘fubonan’?！?/br>
    “……”

    符柏楠露出了個你當我傻么的表情。

    白隱硯笑開：“你的名姓?！?/br>
    符柏楠還是一臉狐疑。

    白隱硯無辜道：“真這么念，‘符柏楠’?！?/br>
    “……”

    符柏楠囁喏著跟念了幾遍。

    白隱硯隨口道：“你有字嗎？我一并也告訴你念法?！?/br>
    符柏楠動作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