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書迷正在閱讀:宦難江山(重生)、宮斗專用表情包、苦力女A穿越后、第三支玫瑰、貴圈套路深[娛樂圈]、我家娘子不安分、和情敵在戀綜雙向奔赴了、先婚后孕:通緝在逃未婚妻、帶著最強大腦征服娛樂圈、重生之賴上隱婚前夫
船到半途,明芝聽到一些風聲,連忙約束寶生和李阿冬。她也沒別的招數,只有日日考察兩人武技,用自己當過招的樁子。寶生還好,李阿冬松懈已久,幾乎天天鼻青眼腫,掛著這樣的招牌,就不太方便去賭。饒是收手還早,他身上帶的錢也差不多光了。 這天明芝把李阿冬叫到自己艙房,直接問及此事。 李阿冬嚇了一跳,知道寶生告密,然而說的確是實情,只消找人一問便能證實,他只好向明芝求饒。 明芝看著他吱吱唔唔,想到他剛投奔娘姨時是個沉默的少年,聽話乖巧,雖然有些小心思但也能理解。等長大些學著在外頭喝酒捧戲子,只要不過頭,她視之為少年一時貪玩也懶得管,但賭這件事,卻是不能沾。只是她不懂該如何管,無非把賭博的壞處再三重申,希望他能夠控制住不要玩大。 大棒配胡蘿卜,她給李阿冬一張支票,正是他在船上輸掉的金額,“再有下次,斬手指?!?/br> 總是太閑,才有精力用在別的地方,想到這里明芝有些后悔沒放寶生和李阿冬上戰場。時常生死一線,才能讓他倆意識到多練一日,講不準便能保住小命。 明芝心焦,寶生卻不以為然。 在他心里,頂好沒有李阿冬也沒有盧小南,明芝姐的身邊有他就夠了。他告狀是希望明芝責打李阿冬一頓,打得越重越好,李阿冬這個記仇的小人早晚有天要反。誰知道明芝訓是訓了,可一記巴掌一把糖。寶生很不滿。 這天明芝在艙里算賬,發現過去一個月里所花的錢匯總后金額頗大,一時間抱著雙手坐在椅里算開了賬:怎么能來錢? 投資工廠股份,不行!只要轟炸機飛過下幾顆蛋,廠房設備就爛了。買房置地,也不行!房子和工廠同樣道理,經不起炸。這年頭有錢的沒錢的都在逃難,哪有人花心思侍弄田地。買股票,更不行!還不如廠房土地,好歹有點東西在手里。她深深嘆了口氣,在海邊開個餐館也好。然而誰去管?她只會掀桌。 要么干老本行,明芝想了想,那么多漢jian,徐仲九那邊愿意出錢干掉幾個? 她這么想著徐仲九,徐仲九那邊卻不大妙,他常用的一個殺手身份暴露,下落不明。徐仲九隱隱約約覺得不好,但倉促行動結果只有更不好,唯有張網去捕捉其中消息。但這回無論怎么使力,仿佛打在一團棉花上,軟綿綿的就是沒有回應。 徐仲九處理掉手頭的文件,剩下能做的就是等通知,還有就是希望明芝晚些回來。他怕她落進別人拿他來設的陷阱,只要她在外頭,肯定會來救他。 長夜漫漫,租界成了徐仲九的天下,卻也困住了他。 明芝所在的船越來越接近上海,算著再有三天就能進港。這次回來,她要留在徐仲九身邊,然后早晚把他也帶走。 她不知道,徐仲九這天被人帶走了。他想過反抗,然而前前后后布滿人,他們故意露出一角衣邊,讓他看到藏在腰間的武器。只要他敢動,在巡警到來所需的幾分鐘里,他們可以把他打成篩子,然后從容撤退,留給巡捕房一具流盡鮮血的尸體。 徐仲九被架上車。他沒大吵大鬧,也沒故意制造動靜。日本人也是要用人的,最多他先投降,日后找到機會再回來。 直到被推進牢房,他見到祝銘文,這個他親手抓捕的曾經的匪黨分子,才明白他沒那條路。祝銘文比他更會判斷形勢,被抓捕后兩小時立即宣布投誠,并且馬上供出所有名單,造成蘇錫常三地監獄人滿為患。而日本人來后,他再次叛變,投向了日本人。 他和他之間,隔著祝銘文全家老小十幾口人命。不是他殺的,是祝銘文的投誠造成巨大損失,他那邊的人給的懲罰,以命抵命,以血還血。然而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血債的緣頭是他抓捕了他。 祝銘文上下打量徐仲九,浮出一個笑容,“你好啊” 如同蛇爬過,徐仲九渾身上下的汗毛豎起來。他努力控制,還以一個禮貌的笑容,好像他倆是許久未見的朋友。 反正是個死。他想,別鬧笑話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徐仲九什么都不知道。 他做過最高的位置是代理縣長,沒過多久,新縣長到任,他被辭退了。他拜過老頭子,可老頭子跑去香港,沒帶上他。他喜歡燈紅酒綠的生活,所以呆在上海;他怕死,因此窩在租界。他家在浙江,家人死的死殘的殘,也許還有一兩個上了年紀的有點地位,不過他是外室所生,算不上正經嫡子,他們未必在乎。他喜歡女人,太喜歡了,為此不想定下來結婚。 上海灘有成千上萬浪子,他是其中一個,完全不明白干嗎抓他進來,他什么都不知道。 “徐先生口才很厲害嘛,滴水不漏?!弊c懳男呛堑刈屓四贸稣写腿说暮脰|西。 他的手腕和腳踝被扣在墻上的鐵環里,好好地嘗了一頓鞭子烤rou。他痛得慘叫,“你們想知道什么,我都說?!?/br> 上下線的名單,電臺密碼,所有他知道的他們都要。 “我不知道那些,我說我知道的行不行?” 俱樂部的姑娘身價,紅丸的價錢,哪家跳舞廳豪華,哪家西餐好吃,這些他門兒清,比誰都知道,他可以都告訴他們,免得他們花冤枉錢。 “挺會裝傻嘛?!?/br> 鞭子又揮起,卷下一片片皮rou,鮮血濺出來。 他疼得滿頭大汗,嘴里亂嚷,有時還唱小調。 冰涼的鹽水潑上去,他發出凄厲的叫喊,終于失去了知覺。這不是終結,烤rou可以五香、麻辣、腌制,還可以調成大火和小火,燒紅的烙鐵冒著白氣,放在rou上發出滋滋的聲響,比那更響的是他的慘叫。 所謂死去活來。 行刑者不著急,第一天不招還有第二天,第三天,……有醫生在,受刑者死不了,也不會活得太好。 第二天徐仲九嘗到辣椒水的味道。他徒勞地掙扎,五臟六腑都在燒,然而他們絕不會讓上了砧板的魚掙脫。接著是老虎凳,他以為自己要死了,結果總有更激烈的痛把他從昏厥中喚醒。 他的肺生過病,養了這些年,在一場折磨中迅速變差。他整夜咳嗽,噴出來的血一坨坨糊在胸口。第三天他被拖出來的時候,嘴角仍有粉紅的血沫。 祝銘文捏著徐仲九的下巴,把他的臉抬起來,“喲,臉色不太好?!?/br> 他們用老虎鉗拔他的指甲。死不了,活受罪。 徐仲九嗓子硬沉沉的發不出聲音,身體還在跟著痛楚動,如同被剪成兩段的蚯蚓,卻擺脫不了魔掌。 晚上躺在冰冷的地上,難得的清醒讓他察覺死并不是世上最難忍受的東西,而是想死不能,他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卻還在不停地咳。 他喃喃地說,“我不知道?!?/br> 徐仲九得到了一點醫治,冰涼的藥水注入他的身體。 “徐先生,徐先生,……”一個親切的聲音在耳朵,“你沒事吧?” 他翻著白眼輕聲罵粗口,就像在俱樂部跟侍應開玩笑,“長眼睛了沒,我有事!大事!” 那個聲音一直在安慰他,而疼痛也在減輕,“要不要叫你朋友來接你?” 他有氣沒力地說,“好啊?!?/br> “那你朋友叫什么?住哪里?” “她啊,” 他微微彎起唇角,“會來接我的?!?/br> “他住在哪里?” 他含糊地吐了兩個字。 新里,這是哪里,上海有這個地名嗎?不管怎么問,他已經睡過去,帶著一點微笑。 祝銘文原以為徐仲九靠臉吃飯,是上海灘的白相人,因此在日本人面前打包票,連投誠的通稿都準備好了,只差一張握手合作的照片。沒想到硬的軟的都上了,這小子居然扛下來,怎么都不招,要不是證據確鑿,恐怕祝銘文也會懷疑自己拿錯人。他有心毀掉徐仲九,可日本人想拿徐仲九做活招牌,能招回顧先生是最好,如果不行,徐仲九那一輩還有不少可以用的人,別的不說,他那個老相好不是在婦女界頗有名聲,可以招來為共榮圈服務。 徐仲九得到兩天的喘息,甚至有粥湯這種滋補。他的喉嚨爛得失去了聲音,吃喝恍如受刑。藥物的作用,他分不清現實與虛幻,一時回到童年,餓得把抓到的任何東西都塞進嘴里,樹皮,糠,土。為了一口吃的,他低聲下氣。等長大些長了力氣,又跟顧先生學了本事,他發現還是拳頭硬來得好。黑暗中徐仲九嘿嘿傻笑,頭回掀翻羅昌海,別提多痛快,雖然那次他也斷了兩根肋骨??蓻]關系,他痛,別人更痛。 要不是遇到沈鳳書,徐仲九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何等怪物。在他生命中缺乏正常的父親角色。生父教會他無情無義,義父則是利用,吃一口,要把命交出去。遇到沈鳳書,他才知道世間真有君子。 徐仲九從幻覺中清醒,他自認不是鋼筋鐵骨,也沒信仰支撐,如果捉他的人是祝銘文,講不定降就降了。然則偏偏來的是祝銘文,徐仲九心里有數,哪怕降也難免活罪,最多逃得一命??勺c懳慕^不會讓他悄無聲息地投降,徐仲九也處決過叛徒,手段同樣毒辣。所以,與其淪落到不值一文被兩邊拋棄,還不如咬緊牙關能挺則挺,不能就死。 至于明芝,他心頭緩緩滾過一點酸楚。他知道她會來救他,可是,真的挺不住了。 兩天后,徐仲九又被拖到行刑室。他的腿腫得失去了形狀,又沒了趾甲,不要說走路,連站直都困難。等被架在墻上,他的額頭已經滿是豆大的虛汗,被抓時穿的棉布里衣早就破了,肌膚上的血痂一條條暴露在空氣中。 祝銘文皺著眉頭,用鞭柄捅了捅徐仲九胸口的傷痕。血隨之而出,滴滴嗒嗒順著鞭子淌下來。但他還是不滿意,用力往里搗去,直到徐仲九發出嘶聲已經沒辦法慘叫。 “真沒想到,徐先生倒是條硬漢?!弊c懳陌纬霰薇?,滿意地看著其帶出的血rou。他把鞭子扔在一旁,拿起燒得發白的火鉗,往傷口上一放,血止住了。 祝銘文把火鉗又擱回火上,“中世紀止血法,還是有用的,我在蘇聯受訓時接觸了一些歐洲的文化?!彼唤浶牡剞D動火鉗,等它再次變白時拿在手里把玩,搖了搖頭嘆口氣,“徐先生,你這張臉長得好,連我也下不了狠手??墒悄悴豢吓浜?,日本人又催得緊,我只好做壞人?!?/br> 火鉗緩緩移動,頭發迅速卷曲,焦糊味飄得滿屋都是。 “額頭燙個字,怎么樣?眼睛,唉,瞎子可不太方便。要不,面頰?反正硬漢不需要靠臉吃飯?!毙熘倬啪o閉雙目,但顫抖的身體把他的恐懼暴露無遺,祝銘文嘆了口氣,“焚琴煮鶴,糟蹋啊,再考慮一下?不然你那個漂亮的小情人,就算趕回來救了你,大概也沒辦法再跟你在一起?!?/br> 徐仲九睜開雙眼,使勁點頭?;疸Q在他眼前一晃,他趕緊閉上眼,含糊不清地嚷道,“我說!” 祝銘文笑了一聲,慢條斯理收回火鉗,“就是。何必呢?!?/br> 徐仲九牙齒格格作響,口齒不清吐出幾個字。祝銘文拿了塊布擦手,好整以暇走過去,“不要急,慢慢說,不然我用火鉗幫你燙平舌頭?!?/br> 徐仲九打了個寒顫,說話聲更低了,祝銘文不得不湊得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徐仲九挑眉咧嘴壞壞地一笑。祝銘文靠得近,只看見張開的兩排牙齒,心知不妙,猛地往后跳去,然而遲了! 他發出一聲長長的慘叫,亂踢亂打,終于脫離徐仲九的牙齒。 徐仲九撲地吐出一小塊東西,正是祝銘文耳朵的一部分。伸出舌頭細細去舔唇上沾著的鮮血,他無聲地笑得很歡。 祝銘文氣得渾身亂顫,抓起鞭子給徐仲九暴風驟雨一頓打,直把他打成血人還不足以平恨。吊打、老虎凳、辣椒水,還有什么沒上?找到了! “準備電椅!”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上當! 沒等電椅準備好,祝銘文已經回過神。 徐仲九這是自知絕無幸理,只求速死。但哪有那么痛快!要的是徐仲九身敗名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下子死了,豈不便宜了他?!而且日本人那里也得有交待,沒審出東西就搞死,恐怕又有人拿來做文章。 祝銘文皺了皺眉。自從日本人節節推進,前陣子觀望的一下子過來不少,以小角色居多。這幫人為了上位,吹捧拍馬無所不用其極,他雖然不至于怕他們威脅到自己位置,但也不得不小心為上,不能太過隨性。 耳朵隱隱作痛,祝銘文懶得看他們搶救徐仲九,起身往外走。將將到門口,他停下腳步,后面跟著的人也站定。 “另外那個,明早拖出去斃了?!?/br> 他所說的“那個”,是徐仲九常用的殺手,論起來倒是條硬漢,打得快爛了也沒招,所有線索還是在他落網的住所找到的。畢竟年輕,蛛絲馬跡顯露多起暗殺事件與他有關,死者家屬紛紛要求將其處死,祝銘文收足錢財,又捉到更有價值的徐仲九,便順應呼聲做人情。 一個兩個的,對別人狠,對他們自己也狠,真是后生可畏。門外日光耀眼,祝銘文瞇起眼睛,突然打了個噴嚏。他從褲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這才發現臉上有血,而且衣服上也有一灘灘干涸的血跡。 過了。 祝銘文若有所思,徐仲九能混到今日地步,當有其能耐,自己是掉以輕心了。不過既然落到他手里,開口只是早晚問題。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就不信徐仲九當真再無牽掛。按沈八小姐所說,徐仲九曾為季明芝放棄與季家大小姐的婚事,若是心硬如鐵,便不會有此發生?,F下,等著季明芝投入網中,到時他只消捏住其一,就能撬動另一。 被祝銘文惦記的明芝,已經悄無聲息回到上海,大白天的她和寶生窩在地下室。這里燈光昏暗,墻上布有鐵環,拴著兩個青年。 寶生熱得脫了外頭的衣服,只穿著棉布內褂,卷起袖管拎了條鞭子。明芝坐在角落,燈光照到她的半側身子。 那兩個青年是被明芝抓回的,知道她的手段,連朝她看都不敢。他倆對自己的遭遇尚處于迷糊狀態在街上見到一個頗有姿色的少女,他倆仗著新投靠了日本人,上前動手動腳,把人拉進車里要帶走。沒想到眼睛一眨小母雞變母老虎,反被她抓到這里。 明芝握著一杯熱水,并不插手寶生的審訊。 她去找徐仲九,沒走近巷子就知道不對,周圍布滿暗哨,分明是出事的樣子。這兩頭傻乎乎的,略挨上幾下便招得干干凈凈,從祝銘文到他倆上頭的上頭是哪位老頭子都招了。 寶生的白褂子上濺了不少血點子,沉著一張臉兇神惡煞。他不怕祝銘文,更憋著口氣想壞日本人的事。在回來的船上,明芝利用職權首先幫寶生安上個小隊長的職務,他如今不再只是上海灘的小流氓。寶生雖然覺得那些名目都是虛的,但也微微產生了一點為國為民的豪情,揮動鞭子格外來勁。 看著差不多了,明芝起身出了地下室。陽光照下來,她怕冷似的一哆嗦。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腳,徐仲九落到祝銘文手里,算得上因果報應。然而明芝卻不能不管,哪怕龍潭虎xue,說不得都要闖一闖。 寶生追出,湊到她耳邊問如何處理那兩人。 明芝面無表情做了個手勢,是“處理掉”的意思。寶生會意點頭,一時又想起另一件事,但明芝垂著眼是付沉思的模樣,他不愿打擾她,悶聲不響回了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