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于知樂默認,她從沒否認過嚴安給她帶來的那些裨益。音樂這個愛好,是他手把手牽著她入門。 “那還學嗎?” “學,”于知樂回:“他那時說得籠統?!?/br> 林有珩莞爾:“嗯,”繼而沖門口一揚下巴:“外面還有個人,托我帶他來見見你,你見一下么?” 搭在書緣的指節一頓,于知樂幾乎猜出了是誰。 她沒有拒絕,在她看來,往昔愛恨如風,一切早已分割明確,他們只是同事關系。 林有珩把在走廊里等候少刻的男人喊進來,自己則道別離開,給他倆一個獨處私聊的空間。 “好久不見了?!眹腊沧叩剿媲?,微微勾唇,主動與她說話。 于知樂輕微地抿了下上唇,竟不知從何啟齒。 男人還是老樣子,不像她進公司前,還被經紀人領去形象改造,換了個更為利落干脆的新發型。 不過,他也沒什么好變的。那些為之瘋狂的女粉絲,喜歡的也是他胡子拉碴、憂郁落魄的模樣,全身寫滿故事的氣質。 嚴安并不意外她的默然,還是自己說著話:“沒想到,跌跌撞撞,我們還是來到同一個地方?!?/br> 于知樂抬眼皮,眼中無瀾:“你同意了我跟林總監說的那些條件?” 所以她才能順利被簽下。 女人的直接有似曾相識的味道,嚴安點頭:“對?!?/br> 懶得問緣故,答案已經昭然若揭??赡腥朔堑谜f個清楚:“一直對你有虧欠,現在你出現在這,我心里才好過些?!?/br> 于知樂不想和他組隊,也在嚴安預料之中。一如既往、倔強的小姑娘,他從來就沒指望過她心甘情愿成為他的搭檔,這不過是他故意拋出的強勢引子,好讓林有珩注意到于知樂的存在。 “我需要感謝嗎?”于知樂問。 嚴安倚坐到她前排的桌邊:“不用,上次見面你已經感謝過了?!?/br> 他將她從頭到腳地打量:“你現在這樣很好,給我一種,學生真的長大了的感覺?!?/br> 他倚老賣老的口吻聽起來倍感不舒適,于知樂回:“我很早就成年了?!?/br> “不,”嚴安微微一笑,眼角延展出綿密的笑紋,這也是令那些小女孩兒們喜歡的地方。 他環視一周,這個空間意外的整潔寬敞。目光再回到面前穿著潔白襯衣的女人身上,她就坐在中心,仿佛能與所有背景溶為一體:“這才是屬于你的地方,你可以伸開手腳了?!?/br> 他張開雙臂,“就像這樣,你要起飛了?!?/br> 于知樂不是沒經歷過類似的畫面。 她跟嚴安還是情侶的時候,旅行過一次。 他們爬了一座很高的山,兩個人競賽,抵達山頂才休息。山路曲折蜿蜒,到頂時,她氣喘吁吁,直不起腰,喉嚨里全是血絲味。 嚴安不讓她輕易休息,愣是把她拽到山邊。他張開雙臂,迎著橘色的落日,側目和她說:“于知樂,老師要起飛了?!?/br> “一起來嗎?”他慫恿她,做一樣的姿勢。 她那會捧腹大笑,不屑道,泰坦尼克號還是你一個人演吧,我才不加入。 下一秒,嚴安雙臂收攏,猝不及防把她擁進懷里,極輕地喟嘆:“真是美飛了?!?/br> 那一刻,崖畔的風刮過來,滿山的草木,都在附和她的心跳。 現在回想,如此而已。 不值一提。 于知樂輕笑一聲,問:“還有事嗎?” 嚴安否認:“沒什么事,我只是有點興奮,想過來見你,希望沒打擾到你?!?/br> 于知樂沒再接話。 嚴安擺出師長架子鼓勵:“于知樂,多努力吧,你會飛到自己想要的高度的?!?/br> “謝謝,”于知樂很客氣,也很疏離。 嚴安還想多待幾秒,于是又開口:“我和你一樣,也是新人,你不用跟我客氣?!?/br> “好,”于知樂當即接受這個設定:“我們共勉?!?/br> 她的一本正經亦是排斥,真讓他不習慣,嚴安淡笑:“ —— 接下來一段時間,除了同批學員,于知樂再沒見過其他人。 她一心一意撲在各項集訓當中,視唱練耳、儀態塑形、舞蹈聲樂。 越往后,她的優勢愈發明顯。之前幾年,為了對付那些職場上的性sao擾,于知樂保持了長期健身的習慣,如今這些舞蹈動作,她柔韌度驚人,仿佛比他人都多了個天賦。 她第一次毫不費力下腰時,舞蹈老師都拍起了掌,當真意外驚喜。 這世界似乎是守恒的,心碎會變成藝術,經歷也能化為財富。 經紀人曾勸她戒煙,對嗓子無益。等真正出道,社會影響也不好。 可這個提議立刻被林有珩駁回來,她擔任戒煙大使了?女人這般訓斥道,她不是見過于知樂抽煙的樣子,是個加分項,藝人抽煙減壓沒任何問題,更何況她本來就抽得少。 說沒人來找,但于知樂每天還是會收到景勝的問候短信。 一日三餐都提醒遍,早安晚安更是不在話下。他還會發自己的日常,跟說書似的,用俏皮的語言組織出來,總能看得人會心一笑。 于知樂從未回復過,男人還是鍥而不舍地發過來,叨逼叨。 比如今天晚餐時,收到的這條: “今天短信很長,你可以邊吃邊看,絕不耽誤你一秒鐘。今天我車被刮了,一個老大爺的三輪車,真不是我開車快,我現在不酒駕就算了,開車還特穩,穩如老狗。我下車瞄了眼,一句話沒說,回到車里打電話給4s店。結果老大爺嚇哭了,撲通跪到我車前。一群路人對我指指點點,還有人拍照。過了會,記者都來了,敲我窗子。我特幾把煩地下了車,搞不懂,我一個要索賠的字都沒說,還他媽給給我加一堆戲。我一氣,就不扶地上的老大爺,就仗勢欺人,隨你們說。這會肯定出新聞了,于知樂,這么長時間不見,我怕你都忘了我長什么樣了,你快去搜搜看!肯定有我照片,不管哪個角度都帥得要命?!?/br> 原來最后才是重點。 于知樂把湯匙丟回碗里,關掉短信欄。 半分鐘后,景勝又發來消息:“別看了,老子臉都被馬賽克了?!?/br> 于知樂心里輕嗤,他這么說,她反倒更加好奇,真去搜了下那則新聞,一頁頁翻過去,看得愈發好笑。 真奇怪啊,就算男人被馬賽克得面目全非,但她完全能腦補出他當時的神情和動作。 —— 勤學苦練,起早貪黑,直到五月上旬。 一個助理大早就跑來于知樂房間,說林總監要見她。 于知樂簡單套了件t恤,跟上他,匆匆出了門。 助理沒有帶她去辦公室,而是直接領著她到錄音棚。 錄音棚里,光線溫柔。 調音臺前,就坐著兩個人,林有珩,和另一個不認識的戴鴨舌帽的中年男人。 隔音的真空玻璃,將這里與世間喧囂完全阻隔,安靜之極。 “于知樂過來了!”助理小哥通知了聲。 兩人同時側過臉看于知樂,林有珩站起身,拍了拍那中年男人的肩,示意他進里面。 她轉頭看于知樂,笑笑:“來?!?/br> 中年男人走到玻璃后面,于知樂取而代之,坐到了原先屬于他的位置。 林有珩從遞了只耳機給她,“戴上?!?/br> 于知樂點頭照做,世界頓時一片安寧。 林有珩自己也戴上耳機,調了幾個開關,她對里面人做了個ok的手勢。 前奏響起,古典吉他的聲音。 不一會,鴨舌帽男人開始唱。于知樂閉上眼,凝神細聽。 是好歌,曲美,詞也別致,演唱者的嗓音恰到好處,有那種只屬于中年男人的獨特歲月感。 于知樂聽得很用心,外加高端設備很容易使人入境。以至于,結束后,她仍沉醉其中,林有珩拍了下她右肩,她才蘇醒過來,睜開眼,面色逐漸回歸清明。 “好聽嗎?”林有珩彎彎嘴角。 于知樂點頭:“很好聽?!?/br> 中年女人接下來的話,讓她幾乎要從椅子上站起來:“這是你的歌,你的第一支單曲,她名字也很好聽,叫《焉知》?!?/br> 心腔驟縮,隨即戰栗不止。 于知樂拼命鎮壓著那些源源不斷的緊張,激動和振奮,認真問:“胭脂,化妝的那種胭脂么?” 她聲音已經在抖。 她的第一反應出乎意料,林有珩不由挽唇一笑,答道:“是「子非魚,焉知于知樂」的「焉知」?!?/br> “對自己有點信心吧,小姑娘,”她替她把一邊頭發夾到耳后,毫不吝嗇自己的鼓勵與期望:“這是一首只屬于你,也只能屬于你的歌?!?/br> ☆、第五十九杯 于知樂開始練習這支歌,她樂感很好, 不過幾天已經可以自彈自唱。 她的第一次公開演唱, 是在所有同批次學員面前。景元音樂內部有間禮堂, 除了用來舉辦年會活動,新人也可以在這里的舞臺,進行出道前的試水。 臺下坐著十多個人, 寥寥目光,卻也足夠給人施壓。 沒有華麗的布置, 沒有爛漫的鮮花,唯獨一束澄澈的白光, 投射到女人身上。 立式麥后面, 于知樂抱高了吉他, 當她在弦上刮出第一個音符時—— 林有珩就露出了笑容。 再吵鬧的舞臺, 她一旦撥弦彈唱, 就會化為無人之境。 她要的,就是這種空靈感。 山澗的月光, 徐放的槐花,枝頭的夜鶯,溫泉之上捉摸不定的縹緲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