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莫非,你想趁著這路人稀少的當兒打劫我們二人?我實話告訴你,我們并沒有錢,你便是殺了我們也拿不到一分錢?!鄙倥此评潇o,可是她抓著韁繩用力的手出賣了她內心的緊張。 墨離有些驚訝她靈敏的感官和荒唐的推測。 他不耐煩的說:“我墨離還不至于打劫一個小姑娘!” 他之前的確打劫過不少人,沿途需要銀子,劫富濟貧必不可少。他就是那個貧的,沿路富得冒油的人也不少,順手拿點又有何妨。 “墨離?你的名字有點特別,姓墨的人我第一次聽說?!鄙倥匝宰哉Z似的說。 墨離沒有理她,策馬徑自向前。無關緊要的人,他無需浪費時間和唇舌。 渡口邊有個小飯館,這里是各路渡船人匯集的地方。墨離將馬系在飯館前的廊柱上,走進飯館時已經滿滿的坐了一屋人。 他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張桌子,小二擦了桌子熱情的招呼:“客官要吃些什么?” “一盤牛rou,一碟熟菜,再來幾個饅頭,一壺酒!”這是他出行吃飯的標配。 他將佩劍擱在桌上,那劍著實華麗,鑲著幾種顏色的寶石,引來隔壁桌的目光。這劍恐怕是現在他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是當初他救了淮南王之后,淮南王親自解下腰間的佩劍送給了他。 人群喧鬧,因為偌大的縣城只有這一個渡口,也只有這一個飯館,館子來各色人都有。有販夫走卒,有江湖莽漢,也有老幼婦孺尋常百姓。 酒菜到了,他品著味道并不怎樣的濁酒,斜眼看這一切的熱鬧繁華,似乎都與他無關。 “喲,兩位客官,里面請!” 他的眼神瞟向門口,兩個人走了進來,一個素衣少女扶著老者的胳膊進了店門。 兩個人找不到位子,小二引著他們到了墨離的桌前:“這位公子,可否拼桌?” 墨離遲疑了一下,點了頭。 “又是你?”少女挑著眉說,“墨離?!蹦樕蠋е鴰追终{皮。 墨離一怔,這么一路行來,她是第一個叫出他名字的。這哪里是個看不見的,分明比那看不見的還精。 “你不是說我的十天沒洗澡嗎?和我坐一桌難道不怕吃進去的飯嘔出來?”墨離嚼著饅頭直直的看著她。 她的眼眸如墨,雖然眼珠不動,卻很深邃,就仿佛大海一般,一直看進去,看不到底,那海還是平靜無波的。 他這樣肆意的看著她的眼睛,沒有任何負擔。 少女微微一笑,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這店子里,大家都彼此彼此,坐哪里不是坐呢?!?/br> 墨離斜眼看去,只見桌子邊有空位的都是粗壯大漢,那模樣,怕是比自己還臟。 他不知道是該佩服這少女好腦子,還是該佩服她好鼻子。 啞叔立在少女的身邊,顯然是個奴仆,少女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出門在外,還講究那么多做什么。坐下?!?/br> 啞叔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在了側面的位置。 店小二問他們要吃什么,少女清脆的答道:“跟對面的公子一樣,來兩份?!?/br> 墨離拿著饅頭的手動作微微一頓,不悅的說:“我不喜歡別人學我?!?/br> 少女嘟起嘴,道:“我看你不喜歡的東西挺多的,何止這一項?!?/br> 墨離蹙眉,看了她一眼,他以為這姑娘是個瞎子挺可憐的,如今看還是個調皮的。 菜上來了,啞叔將筷子遞到少女的手上,又將食物都夾到了少女的碗里,她嫻熟的伸手摸了摸碗,斯文的吃了起來。 她雖然看不見,但是對于東西位置的定位異常精準,墨離看她吃飯,一筷一筷的,就好像正常人一般。 挺有趣的,他心想,這樣兩個人不知道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一聲蓮花落,門口一對父女兩個走了進來,老父親端著一個帽子請各個吃飯的客人打賞,女子打著竹板唱著曲游走在客人之間,她打扮簡樸,但生的明眸皓齒身姿窈窕,聲音婉轉動聽,引得客人都豎著耳朵聽,時不時有人丟了銅錢到老漢的帽子里。 女子到了桌邊,隔壁桌的漢子望著那女子嬉笑一聲,陡然間拉住了那女子的手,叫道:“小娘子不若陪我喝喝酒,我定賞你一個大元寶如何?” 女子嚇得發抖,臉兒漲的通紅掙扎著:“大爺,小女跟父親乃是江湖賣藝為生,不陪酒的?!?/br> 那漢子冷笑一聲:“走江湖的哪個不賣?扭捏作態干什么?今天你不陪小爺這杯酒,就休想走出這個飯館!” 漢子驀地一抓,將那女子籠在自己的身前。 那漢子長得強壯身上帶刀,一行有幾個人,旁邊有瞧著的個個不敢作聲,出門在外管這些是非最能惹禍上身。 墨離蹙眉,他不是什么正義大俠,不過這伙人吵鬧的讓人厭煩。 他的手伸向長劍,這時,卻見對面的少女站了起來,伸著雙手向前摸去,一不小心摸到了那漢子的背后。 “干什么!”漢子大怒,回頭怒瞪少女。 “對不起,找錯方向了?!?/br> 見少女換了個方向走了,他罵罵咧咧道:“看不見別出來!瞎晃什么!” 啞叔呆住了,立即上前將少女扶了回來。 墨離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這時,“咚”的一聲,抓著賣唱姑娘的漢子陡然翻身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雙手抽搐。 “大哥!” “大哥!” 幾個漢子圍著那男子,趁著亂,賣唱的姑娘同老父親立即溜出了店子。 少女對啞叔說:“我們也吃完了,該走了?!?/br> 啞叔點點頭,將飯錢擱在桌上,扶著少女向外走去。她的唇角隱隱勾起,泛著一絲狡黠的微笑。 墨離的身旁,那幾個漢子在那里大呼小叫。 他提了長劍,快步走了出去。 渡頭邊停著幾條小船,少女上了船,他也跟著上了那艘船。 “他為何會發羊角風?”他問。 少女聽到他的聲音,轉了頭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原來公子和我同路?!?/br> 墨離冷笑:“跟你同路未必是好事,你對那漢子使了什么妖法,讓他當下就發了羊角風?” “那不是羊角風?!彼秊鹾诘难垌届o無波的看向水面。 “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不是羊角風是什么?”他見過人發羊角風,依據他多年所見,此人所發的癥狀同羊角風一模一樣。 少女輕笑,搖了搖頭。 “我不過用手中的針刺了他幾個xue道,兩個時辰之后癥狀自然會解?!?/br> “哦?”墨離吃了一驚。 只見少女露出皓白的手腕,從袖子里取出一個針囊,她修長的手指靈活的取出了一根銀針展示在他的眼前。 他豁然明白,對這少女刮目相看。 “原來你是……” “公子聰慧?!彼挍]說完,她已經接了過去。 有些人,看似精彩,了解的越多,卻會越乏味,有些人,看似平淡,可是了解的越多反而會越驚訝。 墨離想不到她小小年紀竟是個醫術高手,以她眼盲的情況下,在第一次觸到那人的背部,便能迅捷的取針扎入準確的xue道,這樣的準確率,那得是多高的醫術? 墨離也曾聽說過幾個名醫,不過俱是頭發花白的老頭子,何曾聽過有這樣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 江面寬闊,暮□□臨,江面上除了船上一盞油燈,周遭一片黑暗。 江面的波濤漸漸翻涌起來,墨離坐在少女的旁邊,中間隔著半人的位置。 驀地,小船一蕩,少女沒穩住身子一歪,倒了過來,墨離下意識的伸手擋住了她,只覺得涼滑的長發拂過他的臉,帶著一股異樣的沁人的芬芳。 “多謝?!鄙倥岬剿纳砩?,自己倒不好意思了。 “不必。我多日沒洗澡,你也沒占到什么便宜?!蹦x淡淡道。 少女被他的話逗笑了:“公子真是個風趣的人,想必公子的朋友一定很喜歡你吧?” “我沒什么朋友?!彼涞恼f,不過說這話時,他想起了心儂,那勉強算得上是一個吧,他脾氣向來不好的,大約心儂也有些受不了他。 少女略微詫異的朝他看了一眼,雖然他看不見。 墨離蹙眉:“你那表情是在可憐我?”他不悅的問。 少女淡淡一笑:“不是,只是想說,我也沒什么朋友?!?/br> 墨離沉默了。 江面上很安靜,江風呼呼的吹著,有些發冷。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少女抱著雙臂,肩膀瑟縮,顯然他們的包袱里并沒有帶足夠的厚衣服。 他覺得沒有必要理會陌生人,只是躊躇了片刻,還是將隨身帶的一件披風丟到了她的懷中。 少女再次驚詫,手摸到了披風柔滑的觸感,感覺到披風上同那位公子身上相似的氣息,她的臉上浮起了淺淺的紅色,在黑暗中,沒有人看到。 她將披風披在身上,帶著絨的,很是暖和,尤其是帶著特有的男子氣息,竟讓人有一種溫暖和強大的奇異感受。 她長這么大,第一次有這么怪異的感覺。 她歪頭看向他所在的方向,他長什么樣呢?他的聲音很年輕,好似自己哥哥們的聲音相似,年紀應該在二十歲左右吧。 少女歪頭看著他,他亦是看著這女子,燈光下,她的眼睛深邃平靜,仿佛永遠都不會有波濤,看著,能讓人沸騰跳躍的心思沉靜下來,安安靜靜的什么都不想。 少女歪著頭,想了想,說:“不如,你將手腕遞給我?” 墨離一怔,什么意思? 他轉念一想,這少女既是個醫者,自然犯了職業病,在哪里都想幫人看病。 “我沒病,不需要看大夫?!彼舶畎畹幕卮?。 少女輕笑:“你年輕力壯本當中氣十足,然而你中氣明顯不足,我只是想幫你看看,想不到你這么年輕竟是個諱疾忌醫的人。罷了,你不看也行,反正像你這樣不敢面對現實的人我見得多了?!?/br> 墨離惱了:“誰說我諱疾忌醫不敢面對?” 他向她伸出手腕,末了,又想到似乎中了激將法了。 柔膩的手指抵在他的手腕上,莫名的清涼的感覺,觸感有些怪異。 “怎樣?” 少女沉默,眉間微蹙,道:“腰傷,后續應當會發作?!?/br> 墨離吃了一驚,上次斷崖之時,的確傷了腰,他去看過大夫,大夫敷了藥暫時控制住了,她是說后續還會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