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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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晏抬起頭來,望向殷胥。 他與殷胥是同齡,然而殷胥的瞳孔如點墨,目光朝他刺來—— 宋晏不是一腳踩空掉到陷阱里,而是慢慢被逼到這條路上。他確實想過如果圣人反駁他的政令,為了明志,他絕對會出口要帶群臣請退,來以此要挾。 然而肅宗在世時用過的這一招,到了殷胥這里,他根本不會讓人有這種余地。 不用回頭,他都能知道那些守舊派官員的態度已經悄然變化了,誰都不會以rou身去阻隔河流,更何況他這個領頭者連最基礎的論道都站不住腳。 而且很明顯,圣人對很多事情都心知肚明…… 這個大勢已去甚至不需要什么構陷。 宋晏低頭想:今日不能再爭了,他是為了大鄴抒發期許和意見,縱然說法站不住腳,圣人也不能對他們怎么樣。今日認輸,就算圣人對他個人能力這樣直白的表露懷疑,但是私底下他與守舊派眾臣之間的利益關系可是摘不清的,戶部掌控住了,竹承語保住了,從長計議也不成問題。 或者他們干脆去迎合圣人的想法,提議更自由更寬松的政策,最好能暫時從圣人手中取得信任,等再站穩了腳步后,再行計劃。 本來為了同德的組織,能夠實行自己的想法,不得不凝聚利益。等到牽扯的利益太多,為了每一個深陷其中的人能夠不散,能夠有活路,德與理想已經成了說辭的手段。 然而宋晏到現在腦子亂轉,依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他拱手道:“臣不敢。只是臣認為一切事情不能只看好的方面,這些難題卻是讓臣擔憂,所以才希望能上達圣聽?!?/br> 殷胥起身在臺子上踱了兩步,順手輕輕拍了拍快睡著的博,這才道:“你醞釀這么久的改政之道,原來只是這樣。不過你看問題也算是自有見解,或許你的政見對于大鄴審視自身也有幫助。朕不怕有新的政見,你所說的為了聯合眾臣作為能夠實行改政的團隊,倒也讓朕看看,你說的那些人有誰?” 宋晏身子一僵。 殷胥朝下望去:“有誰?” 這時候誰還可能會站出來。 宋晏感覺冷汗從背后淌下來了,他也算是鎮定,昂頭自嘲一笑,背在身后的兩只手攥的指節發白,聲音卻依然冷靜:“圣人何必這樣為難人,我被批的體無完膚,怎么還會有人站出來?!?/br> 他這自嘲一聲剛說出口,忽然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他再一步讓自己孤立無援了。 他這一句話就是給自己劃了個圈,讓群臣已經與他隔離開來了。 可明知這是說錯了話,他也沒別的話可以說—— 指認誰是同僚,只能讓守舊派那些追隨他的臣子一旦受到圣人逼壓,立刻反咬一口。 他覺得自己好像很多事情都微妙的錯了,然而回頭想想,從今天站在這里說的每一句話,好像都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宋晏心里忽然有一種依稀的預感,他好似能感覺到即將發生什么,然而圣人下一句說的話卻又往往不像他想的那樣。 殷胥低頭看著博晃了晃腦袋睜開眼來,十分緊張的抬起頭來望向他,又連忙揉揉眼睛坐直身子,鼓勵似的拍了拍他,漫不經心道:“一群臣子有共同的政見,本不是什么壞事。朋黨之害,不比我說諸位也知道。既然宋舍人提及君子與小人之別,那么君子同德,就應該光明正大,敢說敢言,把群臣之間的交流也都擺到明面上來,更要把自己的政見和思想擺到明面上來。聽聞……有人叫你們守舊派?” 他偏過頭去,最后一句話,問的群臣戰戰兢兢。 圣人知道的! 他什么都知道的! 看著無人敢答,除了唇角有些冷笑觀察眾人的澤,和跟博擠眉弄眼遠程玩鬧上的崔季明,烏壓壓一片全是垂下去的腦袋。 殷胥掃過去:“守舊派就守舊派么。今日你們算是把政見思想,在群臣面前說了。誰要是加入這守舊派,在朝堂上直言便是,朕不會怪罪。既然加入了,自然也要維護這種思想,一切以你們的派內思想為基準,這才是君子同德之黨。朕就算是被你們的說辭刺傷了顏面,也不可能去罰你們。只是這君子之黨,自然也要和朋黨區分開來,一旦有什么朋黨小人之行徑,朕也要按照大鄴律法懲處。只是到時候不是罰一個人,黨內君子不能互相監督,不能辨別小人君子,自然也要連坐,罰的可就是一黨了?!?/br> 他聲音輕輕的,卻好似飄蕩在宮殿上空,如重云一般壓下來。 “宋舍人也算是開了先河,守舊派不太好聽,你們可以回去再想個名字,我剛剛看著有不少人都站出來,說是對這些政令也出了心血。那便在這黨派立名之后,也把你們都算進來吧?!?/br> 往前歷數,也沒有哪個皇帝以這種語氣在朝堂上議論黨爭了,這是要大事化小,還是要秋后算賬?! 所有人心里都認為是后者。 更戰戰兢兢的則是那些把宋晏推出去的人—— 黨內連坐? 就算沒有連坐之罪,只要是圣人查,他們也脫不了干系! 殷胥難得在朝堂上說一次夸張的話,他不可能搞什么連坐之罪,黨內連坐只能讓抱團更緊,對外攻擊性更強,就算是承認朝廷上臣子的黨派,也需要很長時間立法討論之后才有可能實行。 然而這番話,只是個設想,已經震到了朝堂上很多人。 宋晏一下子明白了。殷胥為什么等了這么久,繞了這么多彎——他是求穩。 他不想看到宋晏憑借政見占上風,不想看到守舊派大批人站出來支持某一政見,那一定會把問題引導向君臣之爭,引導向公允議事的權力等等方面的問題,把這趟渾水攪得天翻地覆。 不但容易在罵戰中有損他的公信,引得朝廷直接對立成雙方開始站隊,甚至可能會最后逼的殷胥用鐵腕解決黨爭,不但影響到殷胥曾經“不因言論殺士”的諾言,更使朝堂大傷元氣。 圣人算到了一切把事情嚴重化的可能性,他就像是趁著大火燎原,火雷爆炸之前,先熄滅了明火,打濕了火藥,只最后悶悶的在炸了一小聲—— 他宋晏還在等爆發的時機,然而已經就在他不經意之間,攪渾這一切的機會,在字字句句之間就被奪去了! 圣人早早授意,這天羅地網打他埋進上陽宮的第一步就悄無聲息的已經被他踩中。 沉默之中,殷胥也沒有說話,只有博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安王似乎輕笑。 最先打破沉默的,則是俱泰。他大笑道:“圣人若是這么說,那臣可真不認為這守舊派是君子同德。圣人既說正大光明,臣本身還怕孤身一人遭眾臣構陷不敢言,為了朝政此刻不敢言也要言。是君子同德,還是小人同利,這本賬簿就可以斷定。戶部之前因為并帳,有六筆賬目對不上,這些數目不大,要是沒有人提,算總賬的時候拿一筆有明目的大金額一改便掩住了。而這筆錢,跟關中幾大老牌商賈有關,好巧不巧,在宋舍人與幾位朝臣之間,都有過跟這幾大商賈在京分號的書信和私下交易。這些事諸位大臣府上仆從的證言,書信的原件,還有——” 群臣嘩然! 這時候,到了這時候才開始算賬了! 宋晏怒道:“一派胡言!錢尚書倒是還能找來誰家書信?既說朝廷俸祿養廉,月俸早就夠我們這些臣子幾代用的,誰還會需要商賈的奉金!” 面上是怒,兩腿都幾乎要戰栗。 俱泰笑了:“別急啊,總有些守舊派的臣子,以同德之心入派,因同利之行而心生懷疑,性格剛正,坐不住啊。更何況官員俸祿雖高,但也不可能跟巨賈相比,官商分離,許多百姓能做的事情官員反而不能做,這些巨賈代為行之,還讓宋舍人一身干干凈凈?!?/br> 性格剛正…… 宋晏轉眼就看想了竹承語。他不知道為什么,卻百分之百的也確定了,不會有旁人,必定是竹承語所為! 竹承語垂著頭,側臉對著他,束起的發髻帶著黑紗的豎帽,襯得她脖頸纖長白凈,單手就可以握住般。就在前兩天,她的后頸還捧在他掌心里,喘息在他面上交疊,頭一次緊緊抱住了他的肩膀—— 這個女人,就這么一只溫順且沒有城府的綿羊,也學會了設下陷阱?! 忽然,一直就跟不在一般的安王開口了:“這倒巧了。跟我知道的一些事情倒是聯系上了。臣列游四方,自然也結交了一些富賈,他們倒是不安分,一個個東西倒是往王府上送的勤,打法都打發不回去。偶爾一次會面,幾個商賈的話倒是讓臣很感興趣。他們說‘安王不肯協助,必定是認為離開朝野多年,手中無權,可我們幾人與朝堂上不少官員也算是有些關系,只要安王首肯,這些官員必定愿意支持安王,到時候大半朝野都站在安王這邊也說不定啊’?!?/br> 澤輕輕倚在靠背上,聲音溫柔的笑了:“支持我作甚么,這事兒不用問了吧。臣雙腿不能行走,人如閑云野鶴,可沒這份心力來攬什么吃力不討好的活。只是好奇了,這半邊兒的朝堂,到底都有些什么人?說來也巧,第二日,那幾位富賈為了讓臣相信他們的說辭,送來了一些宋舍人的墨寶,讓我過了目?!?/br> 到這時候,才是一道驚雷劈在上陽宮之上。 是那些商賈不懂朝政,沒心沒肺,還是安王有意誘導,取得的消息?! 這守舊派甚至可以去支持安王,這是什么樣的大罪! 宋晏只覺得喉嚨一緊,眼前發黑。是他絕不該留任何痕跡給那些商賈,若不是當時雙方都不信任,都給彼此留下了把柄作為合作的前提,他怎可能落于這等境地! 這時候只能靠自己了—— 宋晏砰的一聲跪下去,高聲道:“安王若是有證據,便拿出來瞧瞧!若是無證據,何出此言!臣從出生至今,從未見過安王一面!更何況安王也知道自己是閑云野鶴,臣已是舍人之位,靠近圣人,下一步便是青云坦途,我是有什么必要去支持您這么個無權無勢的王爺!” 這話已經說的不上臺面了,卻也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而另一旁,緊接著也有個身影邁上前來,砰的跪在他身邊。 宋晏側頭望去,只看到了滿臉堅定的竹承語。 難道不是她做的?她是要跟他在同一戰線,拉他一把?還是—— 竹承語高聲道:“臣檢舉中書舍人宋晏,以私謀權,陷害前任戶部尚書,私下插手戶部賬目,多次逼迫工部小部分官員與大批戶部官員為其所用,按照他的意見聯合反對太后懿旨,阻撓戶部的精算流程,修改戶部賬目以徇私!此言皆有證據,句句屬實,望圣人明鑒!” 她說罷,那雙白皙輕柔的手五指并攏按在黑色的朝堂地板至上,重重叩首下去。 俱泰緩緩的嘆了一口氣:“委屈你了,也委屈諸位戶部大臣了?!?/br> 剛剛是一人發達眾人頂著露頭,如今來了個瞥清關系的機會,終于要墻倒眾人推了。 竹承語微微抬起頭來,斜對著踩在凳子上的俱泰輕輕一笑,那笑容正落在宋晏眼里,其中的溫柔與信賴,寬心與堅定,他從來沒有在二人獨處時從她臉上見到。 作為女子,難道她也認為那個身高五尺不到,眼瞎丑陋的俱泰,遠甚于他?! 竹承語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偏一偏頭朝他看來,她也笑了。 那是一個多么快活的笑容,快樂與輕松架在他所有的狼狽之上,她好似終于等到了這一天!她的噩夢終于結束了! 宋晏知道自己絕不該這么做,他知道這是朝堂,他知道這是圣人面前——! 可他更知道自己絕不可能在有活路,往前沒看見的只會使更多鋪天蓋地的巨網! 這一刻想要攥住她那纖細的脖子的欲望,遠超每一刻!他被她一個笑容激的眼前發白,在眾人目光下一次次起落的緊張、驚懼,終于在這一刻爆發! 殷胥剛要開口,忽然看見跪在竹承語身邊的宋晏,忽然朝她撲去。竹承語猛地朝旁邊倒下,后腦磕在了地板之上,被他壓的死死地,兩只手狠狠的扼在她喉嚨之上! 群臣一片驚呼,俱泰驚愕之后,直接鉆過桌子底下,拖著他剛剛踩著的矮凳,怒吼一聲朝宋晏沖去! 然而只有躺在地上被人掐住喉嚨的竹承語笑了,她兩手攤開,甚至沒有去反抗,任憑他雙手緊握,面上甜甜的笑了。 宋晏雙目赤紅,緊緊盯著她。 她原來笑起來……有這么美…… 竹承語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面色開始漲紅,目光卻涼涼的,微笑的唇輕輕吐出兩個無聲的字。 “懦夫?!?/br> 第348章 327.0327.$ 俱泰覺得自己一輩子大多時候都很理智, 當看到宋晏一副誓要殺了竹承語的樣子掐住她,他再也忍不住了。 朝堂上要來攔的人很多,俱泰滿腦子里無明業火直沖頭頂, 他只想就此時此刻弄死宋晏! 在知曉竹承語的身份之后,他自然也知道了宋晏到底對竹承語都做了些什么。那種讓他惡心的感覺已經到達了頂峰, 甚至他自詡演技過人, 也沒法在朝堂上和宋晏對視了。一個男子用盡威逼利誘去脅迫一個無親無故的女子,居然還能得意滿滿的認為這個女子還可能愛上他?! 眾人害怕出事, 連忙上去扯宋晏, 卻根本就拽不住發瘋了似的他。 俱泰拿起凳子,想也不想直接抬起手來,意欲往宋晏后腦上砸去! 實木的凳子,他也急紅了眼, 這樣下去最少鬧出一條人命來! 博驚叫一聲從小凳上站起來,慌得拽進了殷胥的衣擺,這等變故發生, 朝堂上亂成一鍋粥,殷胥急道:“子介——! 不用他說,崔季明已然竄了出去,擠開眾人一手拽住了俱泰的衣領,直接把他提起來,然后先是踢向宋晏手肘,再一腳踹向了宋晏的肩膀,她使了七八成的力氣,宋晏手肘被她踢到脫臼,整個人倒著飛出了半丈,倒在了地上。 俱泰被提起來之后才又被崔季明放下,崔季明怒道:“你瘋了么!你也要一凳子在這朝堂上弄出人命來是么!” 俱泰胸口起伏,松開手,那矮凳倒在了地上轉了個圈。崔季明可是知道竹承語是女子一事,看著她單薄的身子從地上爬起來,咳嗽不已,連忙上前扶了一把。竹承語圓領官袍內露出的脖頸上頭已經有紅色的掐痕,她似乎兩眼發黑已經站不住,崔季明只得扶著她肩膀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