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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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戰爭本身,往往是容不得為幾條生命停下腳步的,這種關鍵時刻下的婦人之仁,只能讓崔季明手底下的兵白白送了性命,她只能心無旁騖,她只能先去追逐結果。 很快的,鄭軍連防線也構筑不起來,崔季明的兵力有不少損失,卻也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西城門,此時正恰逢鄭澤野在無數將士持盾的護送下來到西城門,想要看一下朝廷的陣勢,他還沒來得及絕望,轉頭一看,崔季明的騎兵已經沖到了西城門下。 這時候就不用絕望了,坐著等死就好了。 他反被別人雪上加霜了一回。 崔季明的騎兵以長戟、長刀破壞門軸,卸下門閂,終于打開了城門! 她以為她見到的會是一片黑暗中的曠野,卻不料金龍魚往前沖了幾步,沖入門洞中,她眼里映進的卻是一片明亮如夜間繁華燈火似的火把,沉靜整齊的燃燒,幾輛大車正在朝城墻推進,黑漆漆一片的人影在射程范圍之外立著。 看見即將攻打的城門居然被內部突破,沉默的幾萬兵馬也忍不住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崔季明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她夢見前世的晉州時候,也是這樣城墻外無數手持火把的士兵,黑的發藍的天幕,和木輪發出咕隆聲響靠近的高大攻城器械。 然而這次卻不是敵人,對面的人是大鄴的將士,那里注視著她的人里有殷胥。 她冥冥中就覺得,在幾百步遠的黑壓壓人群中和殷胥對上了一眼,耳朵里好似能聽到,他在無數嘈雜刀劍聲中,黑煙與箭雨的層層簾外,小小的驚呼了一下。一顆義無反顧的心,就因為這一眼里望見的兵馬燈火,炸酥了一片。 崔季明想——大概憋了十八里地的尿找見了一個五星級茅廁的欣喜也不過如此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面上是什么樣的心情,猛地牽住韁繩,金龍魚嘶鳴一聲,她調轉馬頭,高聲道:“城門已破,殺回去!” 身邊號令兵擊鼓,這擊鼓的聲音與計劃中的不同,但訓練有素的士兵也聽懂了意思——不分散,保持縱隊,回城內,殺鄭軍。 崔季明臉埋在門洞陰影下,只有金龍魚的皮毛在夜色與火光下,流光似的一擺尾回去了,她把后背留給了殷胥的方向,拿起強弓,齊刷刷的,上萬士兵同時換弓,大隊騎兵加快馬速,奔馬朝城內,隨著崔季明的方向而去! 殷胥既然來,手下的兵力顯然是知道了魏軍和朝廷的合作,心中大喜,只等主將一擊鼓,騎兵為先,步兵緊隨其后,連陣隊變化都不需要,朝鄆州城門涌去! 頭頂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箭矢,這些人涌進城去,用腳都能踩死了鄭軍,這場戰役已經毫無懸念了。 殷胥這時候才感覺出來,崔季明似乎是在避免讓他直面戰爭。前世她不在的兩年,他參與過戰爭,他知道攻城有多么困難,也是做好了血戰的打算,她卻像是在他磨刀霍霍苦練武藝的時候,猛地從背后捅了他那棘手的敵人一刀,在他驚愕的神色下,拔刀以手拭刀面濁血,笑著要他不要太緊張。 以前過去很多年,都是他在用手下的力量盡力想避免她出一切的意外,如今卻變成她來拼盡全力保護他了。 這是何必呢,他都是皇帝了,何須別人來護著。 崔季明卻不知道揣著怎樣一副心腸,還將他看作當初的少年郎。 他嘆了一口氣,心里卻有一種喝了熱湯泛起來的暖意,隨著緩緩向前的兵馬,踢了踢馬腹,朝鄆州城而去。 是崔季明的步兵先攻上了城墻,殺了鄭澤野和他的幾個兒子侄子,再加上朝廷兵力進城,鄭軍很快就投降,朝廷的部隊接手城墻,安頓驚慌失措的百姓,關押清點俘虜。 而到這時候,殷胥被眾將環繞著擁向鄭家在鄆州建立的堪比皇宮的鄭府。鄭府的亭臺樓榭內,鄭氏女正在忙著上吊,魏軍沒有進入這類有大量金銀可搶的府邸,而是在鄭府門口,等著面圣。 殷胥有種比迎親還緊張的感覺,兩手緊緊攥著韁繩,遠遠的,鄭家隨風飄揚的兩串慘白大燈籠邊,不少人的輪廓顯露出來,為首之人,大概是膚色深的太隱形,在夜色中居然看不見臉,先看見了金龍魚倨傲的腦袋。 他往前走了一步,多虧了崔季明似乎忍不住高興笑出了一口白牙,他才找見了她的人形。崔季明翻身下馬,黑色披風跟翅膀似的抖了抖又收攏起來,銀甲上布滿斑駁的血痕,她沒有抬頭,單留了個紅發帶的單髻給他,躬身行禮,聲音清亮:“魏軍主將季子介見過圣人?!?/br> 殷胥竟莫名吞了吞口水,張嘴叫她平身,卻只是嘴唇翕動了一下,沒發出音來。 崔季明先抬起頭來,看了殷胥一眼。 她嘴唇邊和臉頰上都有血污,殷胥隔了七八步遠,卻幾乎要上前去伸手幫他擦拭掉。她擰著眉頭跟看見了什么笑話似的笑起來,這個表情實在犯上,殷胥臉上有點燒,他知道崔季明是在嘲笑他身上這套皇帝必備黃金戰甲。他也不想穿,可是既然御駕親征,都要上戰場,總要做人群中最閃耀的那個啊。 崔季明壓了壓嘴角,強忍著笑。而不論是殷胥身后,還是崔季明身后,均爆發出了幾聲驚呼。 殷胥身邊官員隨著他上位洗牌了很多,年輕將士們驚愕與季子介的年輕與樣貌,但總有見過崔季明的老將,見到這張臉,驚得都想抽自己一巴掌,確認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好幾個人驚呼道:“崔季明?!” 但絕大多數的年輕將領,幾年前都沒資格站在朝堂上或者接觸到崔家子,他們自然不知道是誰,只是聽到姓崔受到驚嚇,四處回頭想問。 驚呼出聲的幾個人再吃驚,此刻在御前,也把半截聲音憋回去了,擺手不肯回答那幾個滿心好奇的愣頭青。 只在心里頭一陣瘋狂的捂臉驚叫—— 崔季明不是跟賀拔公死在了鄆州么?!這兩年左右又在鄆州冒出來,是亡魂附身了吧! 等等—— 不對不對,那關于圣人和崔三的那些傳言? 人鬼情未了?!鄆州再相見? 想著崔季明黑到剛剛在夜色里都找不見臉的情形,怎么都覺得是自己看錯了??! 而緊跟著崔季明的獨孤臧卻沒管住自己的音量,懵比半天,變了音兒的條件反射就道:“薛旭?!哎?” 朝廷的將領聽見對面,居然叫圣人母家姓氏,又稱單字名,簡直覺得對方膽子都能化作竄天猴炸在遙遠的天邊了! 殷胥倒是眨了眨眼睛,好似默許了這個名字似的,低頭對崔季明道:“季將軍起身吧。今日作戰,你功不可沒?!?/br> 崔季明卻不起身,低頭道:“臣季子介,斗膽帶兩萬兵馬向圣人告捷,以魏、齊等八州圖籍并獻朝廷?!?/br> 后頭烏泱泱一片將士驚得頭皮發麻。八州圖鑒,也就是說眼前這個魏軍首領,將要以八州獻于朝廷,替朝廷克復了黃河沿岸! 崔季明說罷,呈上一卷圖軸。 身邊主將想要去取,殷胥卻擺了擺手,從馬上下來,往前走了幾步。身后將士拔刀警戒起來,殷胥有些想笑。 明明他更想做的事情,是脫掉一身穿著有些可笑的鎧甲,結結實實的擁抱她,卻還要走這樣的形式。 明明眼神交匯,卻還在強裝正經的兩個人彼此對立而站,崔季明比他更能裝,滿臉是公事公辦,忠心為國。他都有些忍不住,想去揉她的臉,把這個她最擅長的正經皮子給揉掉。他抬手接過卷軸,裝模作樣的展開,崔季明走近了一步,抬手指向卷軸,好似是在向圣人解說,卻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你這套衣服真丑?!?/br> 殷胥咬了咬牙,卻不敢做出什么表情,不得不像贊同她的解說一般點了點頭。 崔季明秉著那張精忠報國的臉,又低聲道: “你是不是想死我了?!?/br> 倆人如燈下黑一般偷偷摸摸說些這個,不過殷胥這次卻是微微紅了耳朵,當真點了點頭。 第238章 233.0233.# 眾位將士擠進鄭家去,把鄭澤野比孫子還小的兒子和不愿意上吊的老太太囚禁起來,占據了鄭家在這一兩年內于鄆州修建的巨大府邸。 殷胥見過崔家在建康的府邸,當年石崇的金谷園若能留存也不過就是那樣了吧,皇宮雖然龐大,用物與精巧顯然要比世家差了個檔次。而如今看鄭府在鄆州的宅子,也不得不驚嘆,這一兩年鄭家沒少因為戰爭發橫財,誓要把這里打造成滎陽那樣的本家大府。 畢竟是朝廷部隊,又有不少御前中軍,自然不可能進來搶東西。 八彩浮雕壁畫的穹頂,掛著墜有金鳥金葉的燈籠,金箔與翠石交錯的山水屏風,朱紅色的短絨毛地毯。上陽宮已經算做精妙華麗,殷胥進了這宅子之后仍然有不適應的感覺。 畢竟是天子,他進了宅子還不能先脫他那跟燈籠挺配套的黃金甲,而是先坐在了主位上,兩側有朝廷主將分別坐在兩側的胡椅上,崔季明帶著魏軍諸位主將進來,像登上朝廷一樣要向圣人行禮。 走進來季子介為首的四個人,簡直就像是山東新晉偶像天團。 季子介那張讓年輕將士贊嘆,讓老將憋得臉都黑了不敢多說一個字的臉,也不知是不是比圣人晚一步進門的時候,用衣袖好好擦了擦,在如今華燈之下更讓人心驚rou跳了。兩耳掛的青銅耳飾形似燈籠,中間鏤空,下頭還有墜兒隨著她腦袋來回搖晃,很鮮卑風格也很女人樣式的耳墜呆在她臉側卻并不奇怪,她勾唇笑出一口白牙,眼睛就跟含情似的掃過在場每一個人。 后頭跟著的齊州主將與獨孤臧都是年輕英俊,但拉出去也是能讓長安少女傾倒的相貌。張富十倒是稍微有點給這個天團拖后腿,不過他身穿甲衣,站得筆直,面上神情是強壓住的寵辱不驚和冷靜,讓人有點刮目相看了。 只是季子介眼神簡直就是大膽的往圣人身上撇,獨孤臧臉色慘白無精打采連頭也不愿意抬,齊州主將與張富十之間好似還有針鋒相對的微妙氣場環繞—— 這個偶像組合有點詭異。 圣人平日里就跟跪坐在龍椅上的一尊佛似的,垂著眼瞼開口說話,就能扎的朝臣啞口無言,如今卻跟鎧甲里進了牛虻似的,坐在鄭家的主座上有些坐立不安。 耐冬將崔季明呈上的八州圖籍展開在殷胥面前的桌案上,幾位朝廷小將在地毯上展開了朝廷軍中地圖,標注出了八州如今的狀況,崔季明這才站在地圖邊,說起了如今每一州的優點缺點。 如此正經且激動人心的場面下,卻沒有幾個人真心聽進去了。 沒見過崔季明,卻也從老將口中問不到真相的年輕小將們,驚嘆之后滿腦子都是挫敗感。不及向恒冀出發,在相州激戰的幾萬將士,他們因為這季子介,到現在沒正兒八經打過幾場仗。當初浩浩蕩蕩的御駕親征隊伍出征滑州、衛州,叛軍竄逃幾十里,他們還以為是天威浩蕩,叛軍不敢觸其鋒芒,結果根本就是人家演戲一場,把地方拱手送給他們。 要是再加上已經拱手送出來的滑州、衛州、相州,季子介可是給了黃河兩岸,一共十一州??!這且不說什么將軍位,最少也要是位國公??! 若是圣人一高興,再加封個什么左仆射、司空之位都是有可能的啊…… 大鄴開國時期,也就隨高祖打天下的那幾位能有這樣的軍功。大鄴這些年封的國公很少,最近的幾位國公,還是賀拔慶元、太原晉國公這種,和突厥作戰收復不少城池才被封下的。這位也是趕在了戰亂時期,抓住了機遇,就要一飛沖天了。 而那些老臣們,簡直像是吃了一籠中藥渣餡兒的包子,五味陳雜。 大鄴立國前,南朝盛行南風,再往前細數,先漢時期幾乎大半皇帝都能跟斷袖扯上關系,本來以為大鄴重武、好胡風,前頭幾代皇帝都是直男到骨子里——沒想到在肅宗這個四處播種的種馬之后,出了個矯枉過正,娶妻都不愿意的年輕小基皇。 ……以前這位是崔家子。風言風語傳開的時候,正是殷胥手段最強硬的時候。誰也不敢向殷胥直諫,更不敢拿崔家開刀。等到后來,崔家暫時落入低谷,根基不穩的時候,諸位把皇帝娶妻生子當作己任的蛋疼老臣剛寫好諫文,崔季明就魂斷鄆州,圣人得知消息那幾日,朝廷上簡直就是比初登基時還可怕的腥風血雨,各家回去,只得裝作啥事兒也沒有的把諫文揉吧揉吧燒了。 坊間傳言圣人差點自掛東南枝,朝臣也都快要相信了。畢竟那幾天連著召開小朝會,動不動就是兩三個時辰不歇息,面對著陰晴不定,說怒了直接一個硯臺往下頭人臉上呼的圣人,新晉年輕臣子,不但學會了老臣憋三個時辰不去廁所的必備技能,更會了如何不被這位圣人嚇得屁滾尿流。 后來圣人立博為儲君,朝廷議論紛紛,卻想著反正也算有儲君了,過幾年等崔季明尸骨寒了,圣人也不折騰了,朝臣站穩了位置再建議圣人娶妻也不是不可以。 卻沒想到崔季明以這種方式冒出來了…… 是,她不姓崔了,看起來好拿捏了。 然而卻有誰都不能反駁的無上軍功作靠山了。 再加上如果他真的是崔季明,他爹是禮部尚書,他堂叔是宰相,他堂哥是中書舍人……縱然不姓崔,但他有了軍權,崔家幾位與他既有利益合作,又有血緣關系,難道不會在朝堂上像護犢子一樣護他么? 若季子介封官加爵,別人想要挑撥他與圣人之間的關系,也是不可能的。 論與圣人相識的時間,天底下還有幾個人比崔季明長?崔季明少年時策馬傷了,十三四歲頭一次進宮,就是去見的那時候連端王都算不上的圣人。論如今留在洛陽替圣人打理國事的薛太后,也不過是那一年才把圣人接到身邊來養??!圣人身邊官員洗牌,如今受他倚重的多是新臣,或是曾經和端王并不在一條戰線上的老臣。 就這些人還想去挑撥崔季明與圣人之間的關系,這不就是找死么? 真要完蛋了。 歷數籍孺張放、鄧通董賢,絕大多數都是因為臉而受皇帝寵幸,一飛沖天。這位季子介就算是跟皇帝沒有一腿,老老實實當位重臣別人都扳不倒他啊。 大鄴重武,好胡風,圣人還真是順應時代潮流,跟個胡漢混血的將軍好上了。 別家皇帝男寵,性柔和善為媚,這位季將軍……性風流,貌英武…… 坊間關于圣人被睡的傳言,顯然是很有根據啊。 諸位再怎么內心吐血,也不過是想著往后圣人還朝,真的是要跟崔家搞好關系。 而獨孤臧站在一邊,聽著季子介意氣風發的講述著南地如何進一步消滅鄭家殘余,他卻搖搖欲墜覺得要昏過去了。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衛州的清晨,季子介抱著圣人的腦袋啃過去的樣子。 獨孤臧還記得圣人似乎頗為高興,抱著季子介更用力的回啃過去…… 他以為季子介在打仗的時候都已經夠膽大包天了,沒想到如今就是欲與天公試比高啊??辛她堊?,染指龍體……怪不得當時偷偷摸摸想一個人跑到衛州來,如此膽大,不就是因為信到朝廷手底下,沒人敢傷了他么! 要真也是男寵,獨孤臧也就是覺得自家主將雌伏圣人身下有點丟臉,但他可還見著倆人在他面前斗嘴,簡直就是不知道認識多少年似的吵架,圣人就像是鬧脾氣似的…… 等等,圣人也說了季子介多少年前就與他相識,那季子介到底是誰???! 啊他居然持弓朝圣人沖過去,還跟圣人開玩笑,還看見圣人和自家王上接吻,還讓圣人誤會他和季子介有一腿—— 圣人還跟他說要他多擔待自家季子介在外不懂事,這會兒回味怎么都像是威脅,像是向天下昭告占有??! 獨孤家要讓他毀了??!這個姓氏要真的從建元皇帝之后徹底抹掉在史書上了??!是他親手終結了這個姓氏再輝煌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