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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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季明:……要是真能面圣我就撲上去啃了,還介紹你個毛線! 隊伍中都是最早跟著崔季明的那些兵,下頭人因為撤退和得到物資,對于魏軍和朝廷的關系也算是知曉一些,此刻居然各個榮光煥發,就好似要奔向新的明天一般。 夜奔了幾個時辰,屁股都癲麻了,再等等估計就要天亮,眼見著就要離衛州不遠,崔季明卻沒預料到眼前的這個狀況。 顯然朝廷的部隊也是知道黎明是最容易被攻擊的時候,因此也安排了多幾倍的兵力巡視凌晨前的這個時段。朝廷此次派軍近十萬,駐扎在衛州的就有六萬多人,營帳連天,再加上又是御駕親征,陣仗也大得離譜,大老遠就能看見了衛州城外連綿的燈火,然而他們卻被多幾倍人數的朝廷軍圍住了。 崔季明抬手解釋道:“我是魏州主將季子介,特來面圣,若是將軍能通報一聲,圣人會明白的。我可以在這里等?!?/br> 對方畢竟是朝廷軍,這兩年大鄴也是富起來了,一水兒的明光甲,整齊劃一。前頭率領幾千人,手持長戟包圍住他們的將軍聽見這話,嗤笑了:“就你這等不明人士想要靠近軍營,還通報圣人?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 崔季明:“……那你說怎么辦。圣人密信要我來見,我都到這兒了總不能還回去吧。再說衛州、滑州本來是我的地界,你們對外宣稱激戰幾天幾夜,實際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來了,也要想想原因啊,我讓出兩座城,總也不是白讓的?!?/br> 那將軍倒是瞇了瞇眼:“罷,我不可能信你的鬼話,這年頭誰都可以冒出來說自己是叛軍頭子。你一個人,隨我走,押你入營,我再將此事報予主將,若真有你這個人,自然讓你去面圣。若你是心懷不軌,腦袋干脆留在衛州別走了?!?/br> 獨孤臧冷笑:“呵,帶主將進軍營,找個由頭殺了再攻打我們魏軍,你倒是想的明白。季將軍,走罷!既然朝廷不需要咱們,也就等著停在衛州別往前走一步了!” 對方都是中軍,在中央待慣了哪里聽得別人這樣的威脅,幾千人齊齊長戟橫指:“都到了這里來還想走?!” 獨孤臧也拔刀,身后千人拔刀聲齊齊響起:“敢對季將軍出手,也看我們讓不讓!” 崔季明連忙抬手:“我單獨跟你們進軍營還不成么,要卸了刀是吧,能騎著馬么?” 獨孤臧驚:“季子介!” 崔季明回頭:“哎別急么,我不就是自己去見沒讓你露臉么,下次下次。你還能真跟人家打起來么,一千多人非死這兒就樂意了是吧,你往外退一點,就在咱們剛剛路過的梅林哪里等我得了?!?/br> 獨孤臧:“季子介你瘋了么,你真敢進去!那是六萬多人的大營??!你知根知底么?!” 崔季明把佩刀卸下扔給他,笑道:“勉強算是知根知底吧,不要緊,我真要是幾日出不來,你干脆就回去跟老張商議吧?!?/br> 對方將軍狐疑的搜查了崔季明全身,勉強允她騎著她借來的那匹黑馬,被幾千人包圍著押入軍營了。獨孤臧又驚又氣的立在原地,簡直就像是目送單刀赴會的英雄一般望著崔季明的背影。 卻不知崔季明在馬上屁顛屁顛的偷笑,心里一陣激動:哎呀馬上就要見到啦! 直到崔季明隨著他們走遠,夜色中已經看不清楚,獨孤臧這才垂下頭,氣的一拳打在馬鞍上:“說什么心里有譜!我就說不能跟朝廷合作!” 旁邊小兵:……臥槽你說了么?最興奮最想跟朝廷合作的不是你么? 但獨孤臧一臉深沉,他們也沒嘴賤開這個口,獨孤臧:“命人回魏州先將這個情況通知老張,其余人隨我退到梅林的位置等。如果等不了,就讓老張從南北兩邊撤兵,死也要打進衛州去!” 旁邊小兵:……先別激動啊我看季將軍走的挺樂呵啊。 崔季明也是在馬背上有點興奮,半天擺弄自己吹的跟梅超風似的頭發,對身邊那將軍道:“你要是一級一級往上報真的太慢了,你這品級也不算太低,還是去得了御前,我建議你直接去御前報,我還有急事兒等不了?!?/br> 這位將軍不是別人,正是馬藺道。大鄴文官武官不分,幾乎時常兼任文武職,此次莫天平也隨親征大軍,他作為莫天平提拔的門生,自然也謀得了個武將職位。只是畢竟他打仗經驗不足,官職也不是戰場最前線的那種,今日恰逢巡邏,也順帶出來遛一遛。 馬藺道出身貧寒,平日里吊兒郎當,然而自從進入叛軍境地,目中所見場景比他流離失所的童年還要凄慘,他心中一直壓著一股怨憤。聽見這個暴發戶打扮得胡漢混血如此口氣,氣得腦門上青筋都快凸出來了。 崔季明:“真的,你去御前就說季子介來了,圣人會起來的。你要是覺得跑一趟不值得,就多說一句討個賞,九、圣人大度,一定會賞你?!?/br> 馬藺道轉頭:“你覺得我還差個賞錢?” 他冷冰冰轉過頭去沒再說,崔季明被拽進了軍營,立刻就被押入一處單獨的營帳,營帳里頭啥也沒有,就只在泥地上立了個木樁子,那將軍話也不多說,拿著繩子就把她給綁上了。 崔季明驚:“別啊,我啥武器也沒有干嘛還要綁我?!边@樣不好看??! 馬藺道抬頭冷笑:“你一個叛軍頭子,殺了多少人,毀了多少村子才有得今日,轉頭一句歸順朝廷就可以當作什么惡事都沒干過了是吧?;蛟S朝廷為了大局還會各種授官加爵,然而我可不會忘了你們這些叛軍的本性!” 崔季明:……好巧不巧遇見一個正義感爆棚的。 對方抓著崔季明一頭散發,眼見著一拳就要打在她臉上,崔季明連聲喊:“不要打臉不要打臉!一會兒要是真面圣了,臉上怎么說的過去!” 馬藺道:“……謝謝提醒?!?/br> 說罷他一拳打在了崔季明腰側,崔季明真是日了狗了,特么就是來見殷小九還要挨打!對方看體型瘦高不像是當兵出身,一拳卻使出勁兒,打的崔季明眼里直冒金星,要不是繩子綁著,非疼成一團不可。 馬藺道冷笑:“你一個村夫出身,如今卻穿金戴銀,這里頭有多少血多少民脂民膏,你自己心里清楚。山東河朔這最富饒的地方,如今變成了這副樣子,都是你們一手造成的!” 崔季明氣的嚎道:“他媽你有本事打于空韜去啊,你有本事解開我跟我單挑??!老子能打得你滿地找媽!” 馬藺道也夠鬼畜,擦了擦手:“我沒當過幾年兵,打不過你?!?/br> 他抬腿一掃,崔季明膝蓋一彎,繩子綁的又不算太緊,啪一聲就跪在泥地里了,崔季明真的是欲哭無淚,白穿貂兒了。 崔季明氣:“你能不能別在這兒跟我瞎逼逼了,你去報??!快點去??!我不想看見你這張老臉!” 馬藺道面無表情:“不用你說,我這就去了?!?/br> 他掀開帳簾走出去,崔季明跪在地上只想回家。白弄發型了,白描眉毛了,白穿一身好衣裳了,她今兒要是不私報公仇一回,她就不算是個合格的千里送。 馬藺道畢竟也是天子門生,近御前還是容易的事兒,只是這個點兒圣人怕是還在睡著,他本來想去找俱泰商議一下,看著耐冬已經醒了,正帶黃門準備進圣人主帳,馬藺道快步踏過幾道車轅,道:“公公留步?!?/br> 耐冬胳膊上掛著一件新的披風,轉頭見他行了個禮:“馬侍郎,何事?” 馬藺道:“我剛剛在衛州外巡邏時,抓著個人,自稱是魏軍主將季子介,今來面圣,看模樣就覺得可疑,我沒有聲張,命人將他抓進營內來了。他說要面圣,這事兒應該往圣人前頭說么?” 耐冬畢竟是御前第一人,頗受圣人信任,就算是莫天平對他也是說話客氣。 馬藺道還沒說完,看著耐冬就變了臉色:“她還真的來了!是皮膚有點黑,眼睛挺大的胡漢混血么?頭發還有點卷,耳朵上應該還帶了耳飾——” 馬藺道:“倒是沒帶耳飾……其他的都差不多?!?/br> 耐冬轉頭就往帳內沖:“我現在就叫圣人起來?!?/br> 馬藺道呆滯:喂……叫圣人起床會不會有點太…… 他心里這句話還沒喊完,就聽見帳內似乎是圣人的一聲驚呼,一群黃門魚貫而入,整個大帳內的燈火全都被點了起來。 此刻天還未亮,軍營中正是最安靜的時候,馬藺道等了還沒一會兒,就看著帳簾被人拉開,往常私下會談都穿的像上朝一樣的圣人,居然發也未束,潦草披了件外衣,罩著披風的兜帽,跑出來道:“她真的來了?在哪兒?!” 馬藺道:……我怎么有一種自己藥丸的感覺。 曹cao赤腳迎許攸,好歹也是梳著頭,圣人迎個叛軍頭子,矜持都不要了??! 殷胥大步朝他而來,平日沉靜的面容上是掩飾不住的激動:“她還好么?人在哪里!” 馬藺道:本來挺好的,可惜讓我給打了。 第226章 馬藺道往前引路,耐冬讓其他黃門等著,一人隨圣人往那帳篷的方向走去,幸而此時只有少量巡邏的士兵,正是大營內最鼾聲四起的時候,路上沒有旁人。圍在皇帝主帳附近的將士和耐冬對上眼神,慢了幾步跟在其后。 殷胥幾乎是一路跑起來,朝那帳篷的方向撲去,嚇得馬藺道本來一顆心就提起來,也跟著后頭跑了起來。一處低矮的小帳篷,殷胥掀開帳簾就走了進去,馬藺道還要跟著,耐冬攔住了他,拽著他往外頭走了幾步:“圣人去討論機密,你也敢進去?” 馬藺道:“那可是叛軍,一看就是個當兵多少年的武夫,怎么敢讓圣人跟對方獨處!” 耐冬笑了笑:“不打緊。你要是這會兒進去,真就是仕途玩完了?!?/br> 耐冬甚至不許他站在靠近帳篷的位置,拽著他往外走了些,金吾衛上前圍住了帳篷,也并不進去,只是拔出橫刀來,刀尖對準帳篷,打算只要聽見異動或圣人呼喚就立刻沖入。 馬藺道看著殷胥剛剛面上又激動又歡欣的神情,好似刷新了殷胥在他心中的一貫形象,此刻再多想又覺得冷汗要下來了,低聲問道:“這叛軍頭子究竟是何人?魏軍掌控的位置也不算大,圣人何須待他如此?” 耐冬唇角也掛著點笑意,垂眼立在夜色中:“不要多問?!?/br> 馬藺道畢竟經常往御前出動,跟耐冬見面次數也不少,側頭低聲道:“我……把那叛軍頭子綁起來了?!?/br> 耐冬挑眉:“畢竟是來了外人,你也不確定身份,她若是拿不出信物,你這也不算做的過分,圣人不會怪罪你的?!?/br> 馬藺道簡直就是沾了水的炮仗,悶了半天呲出一點火花來:“……我還打了他一拳,讓他跪下了?!?/br> 耐冬這會兒才是睜大眼睛看向馬藺道,大半天憋出幾個字來:“那你這真是——” 就崔季明把他家圣人迷得要死要活的樣,她眨眨眼睛殷胥都能猜半天她心思,這會兒要是她抽泣兩聲裝個可憐——馬藺道你就是連考十幾年進士狀元也不一定能保住這官路了啊。 雖然這么說來顯得圣人怪容易感情做事,可這等了幾年的枕邊風,絕對能吹昏他腦袋??! 殷胥奔入帳內,見著一個身影正跪在泥地上,垂著腦袋,正在擰著身子費勁兒的去扒拉自己靴子,聽見有人的腳步,猛地抬起頭來。 殷胥幾乎覺得自己要恍惚了一下。 這張臉夜夜出現在夢里,真要是見著了,他倒覺得她不如他夢中思來想去的那般神靈活現。 因為她也呆呆的,怔怔松松好似被人狠狠一巴掌打在腦門上,眼睛里有半點帳篷內的燭火光。 他都不敢信自己真的能見到她。 殷胥手還抓著帳簾,目光在她面上逡巡,她眉毛亂糟糟的,面上多了點曬出的小雀斑,瘦了,下巴的尖更明顯了,頭發怎么這樣披下來了。 他竟一時沒勇氣撲上去,想要開口小心翼翼喚她一聲,還沒開口,崔季明忽然面上有了神色,極其氣惱的偏過頭去,塌下肩來惱到眼眶都發紅:“草他大爺的!我就不想這樣見你——為什么久別重逢我就從來沒有像樣的時候!” 她氣惱的擰著身子動那繩子,發出低聲咆哮一般的苦悶聲音。 崔季明還沒來得及用肩頭蹭蹭臉頰再轉過頭去,一雙顫抖的手就緊緊拽住了她手臂,她的鼻梁撞在了他肩膀上,崔季明被某人按在懷里。 她嗅到了比以前更濃郁的藥味,還有涼涼的觸覺。 殷胥跪在地上,緊緊抱著她,半晌才道:“季明?” 崔季明正在他肩上亂拱,拿臉頰去貼他頸側,吃了一嘴令她垂涎不已的頭發,并不應答。 殷胥用力到崔季明簡直被他硌的疼了,他道:“你長高了?!?/br> 崔季明不想回答,她正沉迷于某人身上的味道,只想摸摸他,急道:“你幫我解開繩子?!?/br> 殷胥這才緩緩松開懷抱,他的臉就在她面前咫尺的距離細細瞧她。崔季明有點不敢看他,不知道為什么。她激動興奮的來了,卻不能像他這樣直白的注視對方,崔季明覺得兩年不到的時間內,發生了太多事。讓她改變了很多,讓她不想說話,怕說話會讓眼淚掉出來,只希望殷胥能夠抱住她,讓她窩著腦袋躺在他懷里。 然而殷胥卻不一樣,他手指捧過她的面頰細細瞧她。 崔季明飛快地瞧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道:“可別掉眼淚?!?/br> 殷胥的目光劃過她面上每一絲細節,眨了眨泛紅的眼眶:“我不會這么丟人?!?/br> 兩個年紀相仿的人,恰過去了少年少女的年紀,某些稚氣的痕跡還在,又難稱作是青年,似擁抱似對立,跪在泥地里細細瞧對方。 殷胥拿手指,頗為用力的揩她的臉,似乎覺得她面上多的幾顆雀斑是泥點,用手蹭一蹭能蹭掉。 崔季明:“你傻啦。不會說話了?你先給我解開,我這樣別扭,我怎么就成犯人了?!?/br> 殷胥覺得自己已經想她想到瘋了,幾個字兒都夠他興奮半個月,一個完整的人,會說話會對他笑,好像變了很多又好像沒變,能讓他有從住橋洞的下九流變成江南富賈的狂喜。 殷胥呆呆地,從嘴里冒出幾個字:“不給你解開,你就是我的犯人了?!?/br> 崔季明讓這句話說的身上都要戰栗了,她有點不敢瞧他,十幾歲是一個月變一個樣子的年紀,他怎么生的這么高了,手長腳長,就是穿著白色的中衣跪在泥地里,都比她高一圈大一圈,除了這樣傻乎乎的神情以外不像他了。 像個皇帝了,像個大人了。 殷胥傻傻的吸了吸鼻子,又緊緊擁她:“你真的不能走了。不能走?!?/br> 崔季明夸張的道:“你好沉我要被你壓死了,腿麻——哎喲喲疼?!?/br> 殷胥側過臉來:“你不肯看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