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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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泰道:“臣愿意前往。只是關于隴右道,端王殿下可有什么能提點的,哪怕是一兩句,或許也足夠臣受用?!?/br> 殷胥猶疑了一下,半晌道:“如今削弱府兵制的公文實行已有一年,圣人必定不會在西域設立兵府,或許六座大營會變為七座大營。你雖插手不了軍權,但在一個大營建立過程中,總需要很多人、很多錢財關系,你或可以想些其他辦法?!?/br> 俱泰眼睛一亮,猛地行禮,謝過殷胥的提點,懷揣著激動退了出去。 殷胥解決了心頭一件大事,翻來覆去看那些信件,想著今天自早上起來還未見過崔季明。要不要拿糕點酸梅引她來陪他?不過他埋頭做事起來便容易忘了她,她一定又會跟前世那樣百無聊賴的打滾吧…… 而院落的另一邊,崔季明總算得到了可以洗澡的機會。 這些日子舊傷已經好了大半,終于可以下水。只是沒有一個知曉她身份的下人在,崔季明想要洗澡,不得不屏退所有下人,叫人提前備好可添的熱水,仔細側耳確定身邊無人時,才褪下衣物,到屏風后的浴桶內沐浴。 下人們只道她是世家少爺的怪癖,也未有多問。崔季明將最內里穿的皮甲也一并脫下,掛在衣架上,揉了揉被皮甲勒紅的后背,緩緩進入了浴桶。 這幾個月來,這樣的洗澡對她來說實在奢侈。她拎了點皂莢湯到頭發上,簡單搓洗一下泡在了浴桶中,她縱然被熱氣蒸騰的昏昏欲睡,也是要耳聽八方并不敢真的閉眼睡著。崔季明搓揉這小腿上凹陷的傷疤,忽地聽著屏風外好像有些細微的動靜。 那聲音太輕,幾乎不像是腳步。 崔季明也沒在意,好像是衣物從屏風上滑落,便懶得動彈。 只是幾秒鐘后,她便好似感覺到有人就在她背后!崔季明剛要回頭,一雙白皙的手探入浴湯,掬著熱湯拎在她肩頭,聲音有些嬌懶的沙啞,輕聲道:“三郎,可要奴來服侍?” 崔季明猛然回過頭去,考蘭裸著身子,跪在地上,下巴搭在浴桶邊緣,正偏頭瞧著她。崔季明驚得頭皮發麻,動彈不得。他是什么時候進來的?用武藝隱藏了腳步么?剛剛那衣服掉落的聲音,原來是他在扒光自己?! 崔季明聲音冷了下來:“你想做什么!” 考蘭伸手便要環住她脖頸,咬著唇,笑的魅惑人心:“三郎與奴見過多少面了,兜兜轉轉,是緣分。奴這回是真的被人追殺,不得不來投靠三郎的??傄行﹫蟠??!?/br> 浴桶就這么大,崔季明起身不得,又無法躲避,竟被他勾住了脖子。浴桶內的水很清澈,她裸著身子,縱然泡在水里也掩飾不了,考蘭更甚,他竟要伸手朝她胸口摸來,崔季明猛地一掌打出去,水花連著掌力推到考蘭面前。 他似乎早料到崔季明會惱怒出手,反手順著她胳膊滑下來,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拽出了浴桶。 崔季明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熱衷光屁股的小妖精居然會這么干! 考蘭用的是青銅重斧,看著瘦弱,力道卻足。崔季明被拽的起身,水花從麥色的肌膚上滑落,考蘭本欲待他起身后一把撲上去,到時候又摸又掐的,兩人纏在一處,崔三未必會有定力。 崔季明一起身,猛地拽過屏風上掛的外衣披在了身上,一把抓起了浴桶外放著的長刀!這些動作的幅度,總是需要用些時間來完成。 只是一瞬,考蘭也足夠看清。 他跌坐在地,以為自己看錯了,居然半天未能合上嘴。崔季明套上了松垮的外衣,腰帶系在腰間,但敞開的領口無論如何也擋不住她的身體。 考蘭滿面呆滯,這會兒才明白自己發現了多么不得了的事情,心頭涌起不好的預感:“三、三郎……” 崔季明的滴著水的長發搭在肩上,兩三根銜在口中,黑色的外衣只讓她泛著水光的肌膚看起來更有風情,她面容上卻是殺氣騰騰。長刀的刀尖,抵在了考蘭的眉心,往下摁去,留下一點傷痕,正順著他眉間往下淌血。 考蘭竟感到渾身發抖。 崔季明冷笑道:“你真的是在找死?!?/br> 第133章 考蘭坐在地上,竟被她的殺意逼的半天沒能爬起來。崔季明抬手就拿起她的一件外衣,披在渾身裸的考蘭頭上,反手擰住他的胳膊,將他拎了起來。 他的確是足夠聰明,也是一瞬間明白,崔季明的女子身份暴露意味著什么。她是賀拔姓為數不多有血緣的親屬,又在代北軍中算得上有聲望影響;崔家如今在朝廷中插手極深,太子與睿王的伴讀皆是崔家子……她若身為女子,這些系在她身上的權力也將被斬斷。 崔季明這樣的人,是絕不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 她手勁極大,顯然惱怒異常,直接把考蘭仍在矮床上,膝蓋頂住他后背,跪在床上,無聲的整理她自己的衣物。 考蘭只感覺心肺肝臟都讓她的力道給頂碎,他幾番掙扎,卻根本動彈不得。崔季明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音從背后傳來??继m兩條腿跪在床外的木地板上,也不知是冷的還是驚得,瑟瑟發抖起來。 而他手中無刀,渾身除了一件外衣再無兵器。崔季明卻穿戴好衣服,將放在床邊的長刀拿起,橫放在手內。 崔季明的身份,殺她甚至不需要一個解釋。 俱泰將崔三視為恩人,端王根本就沒有多看過他一眼,除了考風,沒人會在意他的死活。若是三郎一刀割下他的腦袋,只需淡淡說一句私闖入屋內,都沒人會質疑。 崔季明將長刀握在手中,這才從背后拈住他一縷頭發,在手指上繞了繞,道:“你說說……你是怎么想的?覺得我是個好乘涼的大樹,想要爬上床來再貪點什么?” 考蘭被她膝蓋壓的脊背都快斷了,背后骨骼發出嘎吱的痛響,他發出一聲痛楚的呻吟,道:“……我不會說出去的?!?/br> 崔季明輕笑一聲,松開了膝蓋,將他從床上拎了起來。 屏風后,崔季明坐回了矮床,她身上幾乎已經穿戴整齊,赤裸的雙腳踏在地毯之上??继m趴在地上,痛苦的大口喘息著,指甲扣抓著地毯。 考蘭腦子在瘋狂的運轉,他該怎么做,才能逃得過一死。 說出去這件事,對他沒有半點好處。崔季明的女子身份,不能給他帶來半分的利益,只會讓他只剩一條死路。 而不說出這件事,以他與崔季明之前在樓蘭的交鋒,她決計不會信任他,怕是想直接一劍對穿了他,是最省事最無后顧之憂的做法。而若崔季明動手了,考風必定前來拼命,在這肅州,考風想殺崔三,怕是等到的只有一個死字。 這半年間失去了半營、殺死夷咄從突厥逃出,好不容易看著能平穩了一些,卻讓他搞砸了。與他這個打小就混在胡商圈子里拿張著腿換糧食的人不同,考風卻痛恨自己的容貌,若非后來阿哈扎帶半營掃蕩他們居住的舊鎮,或許考風會劃爛了自己的臉去入伍。 但考風后來也漸漸知曉,若不是這張臉他或許早沒了活路。 兄弟二人活到今日,實在不易。 考蘭心里頭一陣絕望,他卻起身朝崔季明爬去,崔季明垂眼望著他,手中長刀刃尖的部分搭在了他頸上,割下一道淺淺的血痕,血珠順著脖頸留下,道:“我以為你會跑出去兩步呢。正想著殺了你埋哪里合適?!?/br> 考蘭顫顫巍巍的將下巴,擱在了崔季明膝頭,他擠出一個笑來:“三郎不問奴為何想攀上您么?” 他的話語,崔季明沒大聽進去,她還未來得及帶上床邊的琉璃鏡,但足以看清考蘭的笑容??继m生的很美這件事,崔季明打從見他第一眼就意識得到,只是如今他面上淋滿了水,身體還在因為變故和驚恐而顫抖,卻做出了他自以為完美的笑容,抿唇故作乖巧,雙眼在睫毛下惴惴的不停觀察著她的神色。 惹人憐的不是那樣貌與語氣,而是他拼命想著給自己找活路,小心翼翼的樣子。 崔季明猛地意識到——他到底曾多少次這樣看別人臉色,來定自己的生死。 她剛剛的確有考慮過要殺考蘭,不過一瞬的想法。于形勢而言,她不該給自己留隱患,更何況考蘭性子乖張難測,她怕的是控制不住他。于內心而言,崔季明來到這一世,也殺死過不少人,蔣經、龔爺、突厥兵們,數不盡數,考蘭算不得什么。 但他也未必有什么錯,通過賣弄身體來盡量抓住亂世中的稻草,這是他活下來這么多年,命運世事教給他的法子與習慣。如今這樣撞到崔季明槍頭上來,也只能說是點兒背。 考蘭聽她不回答,心中更是惶恐。他不敢再伸手勾肩搭背,崔三的女子身份顯然不會再吃這一套,只得硬著頭皮又問了一遍。 崔季明面色稍霽,道:“為何?” 考蘭知道話是說一句少一句,連忙道:“考風想要入伍,但以他的相貌,怕是從底層募兵進軍營,活不過來年。奴想著三郎也知曉考風武藝高強,若是能與哪位營內將軍提上一句,讓哥哥做個親兵也好。為此……奴什么都愿意做!” 崔季明笑道:“一個做過馬賊頭目、殺人放火無數,又去給突厥人做奴才的人,武藝再高,我為何要引薦他。開口引薦,花出去的是我的臉面,他日后出了事情,怕是要我來擔待。你可知所謂的一句引薦,意味著什么?” 考蘭漸漸平復下來,道:“考風既不是什么世家人,也沒有和代北軍中任何一姓牽扯。我們兄弟二人愿為三郎所用,三郎之后怕是要回長安,便讓考風做三郎在軍中的眼線,只要有任何動向,他一定會報給三郎。若三郎不信任,奴的性命還捏在三郎手里不是么?三郎身邊沒有個信任的內侍,必定多有不便,奴愿意替三郎做事……” 崔季明濕發在兩肩上留下水痕,她心中有些被說動,面上好似嘲諷的笑了:“這也能算做跟我談的籌碼?就你們倆這到處攀高枝的性子,今日是覺得我姓崔有勢力一副忠心模樣,轉了臉有更有權有勢的,估計毫不猶豫就把我賣了?!?/br> 考蘭竟反駁不出,只得道:“我只為了活,若忠心只能讓我死,那我必定不忠心;但若不忠心只有死路一條,那我必定比天下人更愿意忠心?!?/br> 崔季明伸手指,微微蹭了蹭他臉頰,明明是極其曖昧的動作,卻使得考蘭微微發抖,她笑了:“如你所說,我身邊的確缺個內侍,你樣貌雌雄莫辨又生的美,能替我擋掉許多事情。但你要知曉,縱然你將我女子身份說出去,我大不了歸家,做個不嫁的崔姓嫡女,而你和考風,大概腦袋就被掛在西城門外了。你也應該慶幸,你沒有什么家人親友,否則怕是到時候西城墻太窄掛不完?!?/br> 考蘭瑟瑟,擠出一個笑容,如女子般一福身:“奴知曉了?!?/br> 崔季明又道:“從今天起,只要我要找你的時候你不能立時出現,我便當作你私逃了。三州一線內,看你能逃到哪里去?!?/br> 考蘭連忙點頭,心知自己今日不必死。如同一只嬌懶的貓兒似的,頭枕著她膝蓋,故作媚態道:“那是自然,奴便是與三郎綁在一處……” 崔季明勾唇,手覆在他頭頂:“你還不配跟我綁在一起,不過是身上一件飾物罷了?!?/br> 她正笑著,忽然聽著外頭的長廊響起了腳步聲,她皺眉,剛想道是哪個奴仆竟如此大膽,便看著門被推開,殷胥探進頭來,手里端著一盤糕點。屋內擺著許多屏風,他一時竟沒看見崔季明在哪里,試探的喚了一聲:“季明?” 考蘭就生生看著剛剛還邪魅狂狷的崔季明坐在床邊,整個人一哆嗦。 她幾乎是拎起考蘭,就往床內塞,慌手忙腳的就要去扯床簾??继m讓她扔進床里,腦袋撞在了床欄上,疼的痛呼一聲。 這一聲絕不屬于崔季明的驚呼,引得殷胥的注意,他只看著床簾在抖動,皺眉道:“崔季明?你在不在?” 他一路進來,連個守門的下人也沒有,院落里空空蕩蕩的,便覺得不對勁兒了。然而崔季明卻不知道這窮鄉僻壤之地現抓來充場面的下人,一個個聽說要退下,就當成了放假,一窩蜂全跑到后廚里玩去了。 崔季明聽著他走近的聲音,驚得臉都快白了,顫顫巍巍回了一聲:“哎,我在換衣裳,你別過來?!?/br> 殷胥果然站住了腳步,只是他面前的地上有一團艷色衣物,是有些像裙像袍子的樣式,顯然不會是崔季明會穿的衣裳。 他再想著剛才有旁人的驚呼,殷胥臉色一變:“有別人在?” 崔季明眼看著床上根本藏不住考蘭,矮桌下更不必說,慌忙道:“沒、沒有??!” 殷胥猛地快步走進來,他先見到了兀自冒著熱氣的浴桶和滿地水漬,而床邊卻傳來了竊竊私語:“三郎我沒那么瘦啊,我藏不進這縫里啊——” “我他媽要是完蛋了,全都怪你!”崔季明低聲從牙縫里逼出這句話。 殷胥幾乎要冷笑了,他朝床邊走去,崔季明忙不迭的回身,一屁股坐在床沿,將合攏的長長床簾也坐在屁股下頭,活像是下屬見到領導一般,伸出手笑:“哎呀!九妹你怎么過來了——我都說我在換衣裳了?!?/br> 她剛沐浴后,并沒有穿中單,只幾件長衣松垮的搭在身上,雙腳還赤裸著,衣領朝后彎,露出她一截脖頸來。若平日里,殷胥大抵要有些臉紅,只覺得她太衣冠不整,但此刻,想到院內下人都不在,她沐浴后跟別人在房內不知道干些什么,這種衣冠不整,唯有刺眼。 崔季明還在笑,殷胥臉色卻冷到冰點:“崔季明,你是不是覺得我傻?!?/br> 崔季明內心抓狂:她不是覺得他啥,是覺得這根本解釋不清楚??! 早知道她就應該踹一腳考蘭,將他扔出去,往床上藏什么藏?。?! 殷胥靠近她,居高臨下俯視:“把床簾拉開?!?/br> 崔季明咽了咽口水,道:“咱倆說說話唄?!?/br> 殷胥穿著深藍色金邊繡紋的寬袖長衣,本就顯得比平日高冷,如今這語氣,明顯讓她覺得危險。他毫不猶豫,拽著床簾就扯開來,四目相對,里頭的考蘭正拼命想用軟被把自己卷成一個毛毛蟲,裝作自己不在。 只是這艱難的工程才剛進行的一半,考蘭跪在床上,一片沉默中不開口又不太好,極其尷尬的對殷胥打了個招呼:“端王殿下,好巧……” 殷胥氣的幾乎笑出聲,卻一打眼便看到的是他裹著崔季明的外衣,衣領內空無一物。 崔季明都不忍心瞧這場面,心中大叫完蛋,她都能預想到未來的一百種死法了。 殷胥半晌冷笑:“好得很啊,崔季明?!?/br> 崔季明直接省略“你聽我解釋”那句廢話,猛地起身指著考蘭道:“我跟你講,我洗澡的時候從來不喜歡別人伺候,然后這小婊砸居然趁著沒人的時候,過來偷襲我!你說我是那種來者不拒的人么!他竟然扒光了自己往我浴桶里跳!我這不就拎他出來了么,你看他腦門上脖子上都是我用刀劃得——他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崔季明緊緊抓著殷胥的胳膊,站在他身后,活像考蘭是什么洪水猛獸一般控訴著。 殷胥:“……” 考蘭:老子真是日了狗了。 第134章 殷胥倒是前世就知道她沐浴時不喜旁人在,斜睥道:“你還要臉呢。你覺得這種話我能信?” 崔季明連忙道:“我怕你想多??!再說我要是真想那啥啥,我可以回長安去啊,在這兒咱倆還住一個院,我是不嫌動靜大么?” 殷胥氣笑了:“你還想回長安繼續?!” 崔季明慌了:“喂喂我的重點是說這種事兒太蠢,我肯定不會干??!再說他長那么娘炮,我不喜歡這種不男不女的!臥槽我他媽越解釋越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