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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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也來人了,崔式沒有來,他是個走優雅迷人路線的潔癖,不論是射殺行獵,還是住在沒有地板的帳篷里,都不是他的風格。 所以崔家來得是崔夜用、南邦,小輩帶了元望與幾個男孩。 崔季明一身深紅色騎裝,正要去簡易的臨時馬棚里去牽自己的馬時,卻看著以太子澤為首的一隊皇子從帳篷間的寬路上穿過。 這隊皇子一共有六人,包括之前就養在圣人身邊的三位皇子。 如今養在皇后膝下的嘉樹,他似乎沒有騎過馬,騎了一匹矮身小的馬駒還快要嚇得摔下馬去。 崔季明卻注意到了這隊皇子中最后一個,沉默的騎在黑馬上的殷胥。 靠?!他不是傷了腿了么?為什么還要來! 強行要露臉啊。 殷胥面無表情,心中更怨念。 他是被薛妃強行帶出來,套了一身趕作的騎裝,甚至還逼著幾個嬤嬤在他臉上又是描眉抹粉的,就是想讓他看起來精神一點。 他感覺自個兒重活一輩子,丟的臉比前世都多,真希望崔季明別看著他一副娘炮樣,再想更多。 殷胥想著,轉過臉去,就看到崔季明一臉臥槽的望著他,兩人對視,俱是身子一震。 ‘臥槽他一定在人群中找我的身影,那個幻想著跟老娘共浴的變態皇子!’ ‘臥槽她一定看見了我抹粉的樣子,能不能洗臉再來我真是個正經男人!’ 倆人無比默契的齊齊轉過頭去。 第15章 名駒 賀拔慶元正跪坐在帳內地毯上,外頭是夕陽,可帳篷里頭一片昏暗不得不點滿了燈燭。 他擦著手中那柄橫刀,看到崔季明走進來,動了動眉毛:“五日前缺了一次早課,今兒早上又缺了一次,下個月整月課業加倍,否則你就要反了天了?!?/br> 崔季明腿肚子一哆嗦,真想裝作什么都沒聽見圓潤滾出去。 “沒去跟其他家的說說話就進來了?”賀拔慶元將橫刀放在桌上。 崔季明本來跟沒骨頭似的坐著,聽見他放刀的聲音,連忙挺直脊背,艱難的做出一副莊重的孝孫乖巧模樣。 “都不認識,叫不上幾個名字來?!贝藜久鲉柕溃骸盎噬峡墒亲罱o皇子們選伴讀?” 賀拔慶元看了她一眼:“你看出來了?” 這話從賀拔慶元嘴里說出來,堪稱是一句夸獎,崔季明簡直能從空氣里接住這幾個字兒,小心翼翼放進荷包里貼身藏好,這會兒嘴邊笑意藏不?。骸昂貌蝗菀桌^承阿公半點聰明才智,總不能不掏出來用用?!?/br> “畢竟是十四歲了太子還沒有入東宮,我便在猜測著……”崔季明道:“這會兒要是給太子選伴讀的話,可是一件大事?!?/br> 賀拔慶元要崔季明把她的刀拿來,放在桌子上用打粉棒給她的橫刀打粉后重新上油。 嶄新光亮的刀面,和崔季明一樣,一副嬉皮笑臉卻不知京中深淺的樣子,他不著痕跡的嘆了口氣。 本來她是最好給三清殿出來的這幾位皇子做伴讀的,但嘉樹年紀比崔季明小太多,柘城則因為萬貴妃十分低調,絕對不會選擇崔家子,僅剩一位胥,可他如今在薛妃膝下了。 薛妃是宮中唯一一位有后戚的妃子,殷邛還沒做皇帝時,她就已經嫁入他府內為正妻,殷邛有意打壓后戚勢力,二人鬧了些事兒撕破臉了,薛妃從皇后的位置被擼了下來,成了位妃子。 這么個位置不定的廢后,他自是不能讓崔季明往上撞。 不過更重要的是,賀拔慶元這種老臣是知道些內幕的。 薛妃和殷邛當年那對小夫妻,吵起架來倆人都是扯著頭發互罵摔東西的那種,當年薛妃怒而離宮,指著殷邛大罵,“你要是有朝一日請老娘回來,就跪在地上叫老娘一聲爺爺!” 當然這不是原話,從賀拔慶元腦子里一過,就成了這個味兒。 薛妃出身北地,尚武又愛鬧,她年輕的時候是那種解裙為幕河邊飲酒的女人,夫妻吵架她罵起人的段位和花樣都能把殷邛罵哭,說出這種話也不奇怪。 不過這賭咒也沒幾個人知道,過了這么些年,殷邛竟然真將她接回來了。 至于殷邛到底有沒有真的管薛妃叫爺爺,賀拔慶元就不知道了,薛妃是踩著天邊祥云一樣氣勢浩蕩的回宮的,如今也帶著萬丈彩霞、領著新兒子來參加行獵了。 然而另一邊,殷邛在崔式入長安當日,就邀他入宮,其中就提到了要崔季明為皇子伴讀一事,這事兒是逼著被定下來啊。 賀拔慶元看著是個直接粗暴的武將,可能混到今日卻是心思十分沉著。 如今皇子選伴讀,如同選擇依靠的勢力一般,是個不得不謹慎的事情。 崔季明托腮道:“所以呢……阿公心中可有打算?” “大概有了,不過你先不用管,去后院照顧你的馬吧?!辟R拔慶元道:“行獵明日才開始,今夜有宴,屆時會有騎射比藝,記得表現的像個軍家漢子些?!?/br> ……她不用表現,也像個漢子了。 落營的這片空地本是一片草場,如今草叢卻給來往的車馬踩成了一片泥地。 她走到簡易臨時的馬棚里,金的發白的油亮皮毛與長腿肥臀,崔季明的馬兒在陽光下亮的如同龍馬神駒,周圍可圍了不少人。 她一陣心虛,賀拔慶元覺得爺們就該配好馬,給她的十歲生日禮物便是從西域搞來的極其珍貴的這匹馬。 通體金色耀眼無比,如同開著法拉利在十八線鄉鎮的小學門口接孩子一樣引人注目。 崔季明看它毛色,便給取名叫金龍魚。 “這是康國來的馬?還是大食馬?”太子澤有些癡迷的撫摸著金龍魚的鬃毛,那鬃毛被下人結成辮,相當風sao。 “應該是尼薩種馬,長有雙脊呢?!贝筻捘腥藢︸R的癡迷,簡直如同北京老爺們對盤核桃的講究。 崔季明想退兩步,金龍魚對她打了個響鼻兒,不滿的叫喚了兩聲,似乎在譴責她送吃的晚了。 太子澤轉臉過來,看向崔季明愣了愣:“是你的馬?” 崔季明斜靠在旁邊旗桿上,道:“正是。這是黠嘎斯人往大鄴交易的馬種,說是大宛馬的祖先中的一支?!?/br> 澤笑了:“也只有勛國公府兵常年駐守涼州,靠近玉門關才能得這種馬,如今宮內吐蕃人進宮也沒有這等成色的馬?!?/br> 這話或許是無意,卻像是說賀拔慶元風頭太盛。 她忍不住想起了薛妃那里俱泰演的賀拔名將的鬧劇。 崔季明插科打諢道:“一個憊懶玩意兒,除了皮毛亮的能剝下來做襖,也沒別的好了。殿下若是歡喜,騎走唄?!?/br> 太子澤愣了一下,看到崔季明奈我何的一張無謂笑臉,心下覺得她是在挑事兒,只笑道:“名駒認主,我也訓不住這西域的靈獸。三郎沒有跟崔家長房的住在一處么?” 崔季明手里捏的是給馬吃的熟豆子,也不管干不干凈,往天上扔了一顆,張口接住,笑道:“太子殿下不知道我改姓賀拔了么?” 太子澤:“……” 崔季明:“哈哈哈哈哈玩笑而已?!?/br> 這話里扒開哪個字都跟笑點沒關系。 周圍站了不少少年,崔季明將手里煮熟的豆子送到金龍魚嘴邊。 “讓我騎一下試試唄!”有個少年擠出來,伸手要去拿崔季明手里的豆子。 澤皺了皺眉頭:“修,不要胡鬧!” 崔季明轉過臉去,看到一個個子稍比澤矮一點,滿面興奮的少年,金色小冠濃眉大眼,一看就知道比溫和的澤殿下熊了不知道多少倍。 哦,就是那個馬球場上唾沫星子亂噴要打殷胥的皇子修。 “可以啊?!贝藜久鞯故菬o所謂:“你把豆子給它吃,它就會讓你騎了?!?/br> 金龍魚長得裝逼高冷,實際上是個特別沒節cao又愛鬧的,誰給它吃的,誰就是它親阿耶,就這一點,這匹金光燦燦的馬牽到賀拔親衛營時,幾乎被上百人騎過。 不檢點到算得上,真公共汽車。 修十分興奮,沒想到以高傲知名的崔家子這般好說話。 金龍魚吃凈了他手里的豆子,還諂媚的舔了舔他的指縫。 修伸手細心的摸了摸金龍魚的鬃辮,將它牽出來小心翼翼的跨上去。 這小子倒是真的很愛馬啊。 崔季明甩了甩手:“殿下你騎著遛彎去唄,晚上不用送回來,它自個兒會回來的?!?/br> 修:“那你去做什么呀?” 崔季明頭也不回:“加餐?!?/br> 修其實有點貪心,他想開口了半天,卻看著澤瞪了他一眼,只好閉上了嘴。 崔季明走后,澤才拽了一下韁繩道:“你別想討這匹馬,賀拔慶元費了多大精力給他從西域弄來的,他說的給,你敢要么?” “我一個嫡皇子,一匹馬還不能要過來么?”修雖知道奪人所好不對,卻嘴硬道。 他輕踢馬腹,金龍魚十分懶散的晃蕩了幾步,它似乎能站著就不想走。 澤道:“賀拔家和崔家的心尖子嫡孫就只有一個,可如今嫡皇子就有三個?!?/br> 修哼哼笑了兩下:“我可是那天聽著阿娘訓你了,挨了罵就真的想聽話了?你倒是謹小慎微的,照這么說皇子十幾個,我們更不值錢?!?/br> 修畢竟是小兩歲,少年差一歲差一個天地,澤跟他說不通道理,嘆了口氣,只是道:“今日你騎完了馬之后,記得親自送回來。到時候跟他多說幾句話?!?/br> 澤本來是想說,讓修跟崔季明熟悉一點,就算崔季明沒能做上太子伴讀,若是能與修玩的好,對他們這一支也算是助力。 修聽了這些,反而會更逆反吧。 澤道:“崔季明在軍中長大,肯定知道很多養馬的法子,你可以問問他?!?/br> 修擰頭:“那是當然。我會問的?!?/br> 他騎著金龍魚,倒是趾高氣昂的在帳篷間晃悠了,可走了沒兩步,他算是知道為什么崔季明無所謂了。 因為這匹馬,真是懶到了極點! 踢一腳走兩步,不踢了就原地站著不動,半天了,還沒走出去幾丈遠。 修又不好去打崔季明的馬,就不停的原地喊駕,可金龍魚一動不動,似乎打了個嗝,在原地留下一坨冒著熱氣的翔。 周圍不少人走過去,忍不住看他笑,修惱羞成怒:“你們看什么看!” 這么一吼,更是沒人來幫他了。 修正要下馬,卻看著穿著騎裝的殷胥深一腳淺一腳的從前頭走過來了。 他又裝作四處看風景的端坐回了馬上,殷胥剛剛洗了一把臉,將薛妃給涂的那些幺蛾子全都洗掉,卻看著修騎著金龍魚有些格格不入的立在帳篷之間。 這是崔季明騎了七八年的名駒,他怎么會不認得。 “殿下,怎么騎了崔三的馬?”他忍不住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