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明知道爸爸一家不會回來住,房子建好后,爺爺奶奶仍舊給他們留了間主臥,眼下池西西和傅川被安排到了最大的客臥。 整棟樓只有一個衛生間,山里的蟲子耐寒,衛生間里潮濕,墻上地上粘的都是,傅川朝里頭看了一眼,說:“我先洗,把這兒弄干凈了你再進來?!?/br> 池西西見慣了蟲子,其實并不怕。 她研究了一下電熱水器,替傅川調好水溫,正要出去,發現傅川正盯著一處墻壁看。 “你看什么呢?” 傅川用下巴點了點正對著花灑的那塊墻磚,笑道:“這是誰選的?挺有情趣的?!?/br> 池西西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只見墻磚上印著一個穿比基尼搔首弄姿的女人,畫質和色彩無比粗糙。 她白了傅川一眼:“那你就邊洗邊欣賞吧?!?/br> 深山冬夜涼,空調是雜牌的,開到最大,仍舊不暖和。 奶奶特地給他們找了床從未蓋過的新被,被子又大又厚,足足有十斤。被褥雖然都是新的,但在柜子里藏得久了,不但潮濕,還散發著濃重的霉味。 池西西擔心傅大少爺不習慣,剛想說話,就見他坐到床上,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對哦,變成傅總前,整日四處游蕩時,他連油油膩膩的小旅舍都住得下去。 池西西關上燈,也鉆進了被子。 被子里比外頭還涼,棉衣一脫,只剩秋衣秋褲,寒意逼人,凍得池西西直哆嗦,立刻縮成了一團。 山里沒光源,臥室的頂燈一關,真真正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床大被子大,兩人離得遠,各睡一邊,又互相看不到,倒是不會尷尬。 池西西畏冷,越睡越耐不住,牙齒正打顫,突然聽到傅川說:“你跟我換邊兒睡?!?/br> “為什么?” “過來?!?/br> 一片黑暗中,傅川坐了起來。 發現池西西不肯動,他劃開手機照亮,直接上手把她拎到了自己這邊。而后關上手機,躺到了池西西原本睡的那頭。 傅川體熱,睡過的地方是暖的,換過邊后,池西西終于可以放開胳膊伸開腿了。 顛簸了一天,明明累到四肢無力,她的精神卻緊緊繃著睡不著。 這床不牢靠,稍稍一動就會發出響動,直到半個身子都麻了池西西才敢翻身。 天將明未明的時候,她迷迷糊糊地正要入夢,傅川忽而起身去了趟洗手間,他過去沒這習慣,想必睡得也不踏實。 家里辦著白事,不能起太晚,池西西最后一次看時間是五點半,聽到屋外的動靜醒來時卻才六點二十。 剛一睜開眼,她就覺得哪里不對,滿身都是熟悉的氣息,徹底清醒后才發現,自己居然鉆進了傅川的懷里。 她整個人擠在傅川那邊,從位置上看,是她sao擾的傅川。 池西西尷尬極了,結婚兩年半,有一年的時間她在外念書,一年的時間各自出差,剩下的半年,一直是這樣一人一邊,相背而眠,她從未越過界。 大抵是老家太冷,睡著后自制力消失,下意識往暖和的地方擠。 正想悄無聲息地挪開,傅川忽然睜開了眼睛,發現池西西在自己的懷里后,他的表情似乎有點意外,先一步抬起了壓著她的胳膊。 池西西趕緊坐起身,背對著他邊找外套邊說:“不好意思,我睡覺不老實?!?/br> 傅川“嗤”地一笑:“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毛病新添的吧?!?/br> “……” 給她個臺階下能死么。 池西西沒再理他,慢吞吞地穿衣服。 傅川的動作一向快,把昨天穿的西裝、大衣踢到一邊,從箱子里揀出素黑的運動服,上下一套,踩上運動鞋就出門刷牙洗臉了。 因為傅川在,池西西臨睡時沒脫胸衣,翻來覆去一整夜,自然要重新整理。 正理著,傅川又折回來了,池西西手上一頓,臉立時就紅了。 傅川沒拿正眼看她,拎起毛巾牙刷就轉身出去了,然而池西西卻分明看到他在笑。 他笑里的含義很明顯——又不是沒見過,我還幫你穿過呢,用得著躲嗎。 池西西同樣覺得用不著,但此時此刻卻也是真的尷尬,以前再親密,也到底離婚了。 其實離婚前他們就已經疏遠了,不僅僅是精神上,身體上也是。兩年里,有限的幾次床笫之事,幾乎都是在傅川喝到半醉的情況下做的。 最后一次是去年夏天他過三十四歲生日的時候,難得兩人都在家,她費心給他準備了生日禮物,還親手做了個蛋糕,傅川似乎挺高興,和爺爺父親弟弟多喝了兩杯,可并沒醉。 他回房的時候,她還在擦剛洗的頭發,就被他打橫抱丟到了床上。 兩人許久沒有如此親密,傅川在她身體里橫沖直撞了好一會兒,她才記起來他沒戴t,就推了推他。 傅川在床頭柜里翻找了一通,發現用光了,便說“戴什么戴,有了正好生”。 她不想掃興,就沒阻止他。 第二日她去藥房買事后藥,被傅川撞見,立刻面色不豫地問她這是什么意思。 她能有什么意思,他前一日喝了酒,她又在吃感冒藥,真有了也不敢要。 她耐著性子和傅川解釋了原因,傅川卻說“那等你感冒好了,咱們立刻要孩子”。 她只說了句晚些考慮,傅川就翻了臉,又一次不肯搭理她了。 畢業才一年,剛剛在單位站穩腳跟,現在就要寶寶,等于要她犧牲事業。 就算她肯犧牲事業,兩人當時的關系差到一言不合就能再次陷入冷戰,根本不適合要孩子。 剛畢業的時候,她也曾想過如果有了孩子,是不是便能打破僵局,但經歷過被父母當出氣筒的苦,她怎么可能再讓自己的孩子同樣扯進大人的紛爭。 孩子應該是為愛而生,而不是被父母當成緩和矛盾的工具。 再次冷戰后的幾日,傅川過農歷生日,煮完長壽面,奶奶問他許了什么愿,他說,想要個時光機,回到九年前。 奶奶笑著問他,才三十四歲,就惦記著返老還童啦? 她卻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九年,不就是后悔認識她么。 因為這句話,她才起了離婚的念頭,可不甘心就那么一拍兩散,足足耗了半年才提。 …… 池西西和傅川走出房間時,早飯已經備好了。 鐵鍋燉的雞湯,手搟面,手剝筍,還有自家腌的咸鴨蛋。 每一樣食材都比外頭買的健康新鮮,烹飪方法雖然簡單質樸,味道卻獨特而醇厚。 不愛吃早飯的傅川胃口出奇的好,喝了三碗湯,吃掉了一碗面,一個鴨蛋和無數根筍。 早飯后,傅川帶著池西西的弟弟meimei到山上挖筍、采蘑菇,臨行前,他隨口問道:“喂,你去不去?” “不去?!?/br> 傅川沒多勸,轉身就走,片刻后,池西西的弟弟和meimei卻一起折回來拉她。 他們一人扯一條胳膊,硬生生地把池西西拽到了屋外。 池西西纏不過小孩子,只得一同上了山。 十一月后冬筍就難找了,池西西原本懶得動手,卻看不得兩個小孩子失望,用小時候回老家過年時爸爸教的方法,在竹葉黑黃的大年竹附近找了一通,終于挖到兩根。 兩手抄在褲袋里的傅川湊過來看了一眼,說:“還真叫你蒙對了?!?/br> 小孩子都佩服有本事的人,立刻就瞧不上看著挺行、卻一無所獲的傅川了。 傅川沖池西西的弟弟勾了勾手,讓他把彈弓拿來,對池西西說:“我記得前面有個水庫吧,咱倆拿彈弓打魚,一分鐘內,誰打的多算誰贏,輸了的得答應贏了的一件事?!?/br> 池西西覺得這話有點耳熟,想了片刻才笑道:“你怎么跟寧婭學上了?” “這不是閑著無聊么,打了魚,我給你們烤著吃?!?/br> 池西西不想和他賭,倒想吃他烤的魚,就說:“好啊?!?/br> 一把彈弓,兩個人,傅川自然讓池西西先來,池西西的meimei計時,弟弟負責拿網子撈。 當地人不愛吃魚,喜歡雞鴨豬rou,隨意往水庫里扔兩尾,過兩年再看,就能養出一池子魚,除了魚,夏天的時候還有野生的螃蟹和小龍蝦。 若不是有些親戚太煩,池西西倒挺樂意回來小住的。 池西西哈了哈凍僵的手,試了幾次彈弓才開始。 天氣冷,魚反應慢,一分鐘內她竟然打到了四尾。 傅川上手就來,一分鐘內射了十次,打中八尾。 放下彈弓,他揚起下巴看向池西西:“服不服?” 池西西“切”了一聲,懶得搭理。 兩個小孩子又瞧不上池西西了,纏著傅川讓他教。 目的達到,最煩小孩的傅川立刻就不哄著他們了,指揮他們回家弄點佐料、再拿幾根玉米、幾塊地瓜土豆過來。 兩個小的興奮不已地撒腿就往家跑,傅川半蹲下來,掏出隨身帶的瑞士軍刀殺魚,他動手能力強,做什么都利索像樣。 他背對著池西西,沒回頭,吩咐道:“你傻站著干嗎?幫忙撿柴火撿石頭去?!?/br> 池西西嫌他口氣差,沒理。 傅川站起來,拿著剛剛剖開的魚往她面前一遞,說:“那你來,我撿柴火去?” 池西西最受不了生魚的腥氣,立刻往后閃了閃:“我去撿?!?/br> 十年沒弄過這些,手雖然生了,搗鼓了一會兒,傅川還真的用石頭和柴火搭了個烤架,把魚和其它東西烤熟了。 池西西怕弟弟meimei吃壞肚子,自己先嘗了一口,居然挺好吃的。 下山的時候,兩個小的已經徹底崇拜上傅川了,“姐夫”叫得比“jiejie”還親。 …… 下午的時候,傅川再次被村支書他們強拉去喝酒。 池西西便在靈堂前疊紙錢。 爺爺生前好面子,病重的時候,一再打電話給父親,說身后事要大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