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聞言,阮清微舒舒服服的坐好,盯著馬車窗下的一個酒壇,壇身寫有‘貢’字。她咬了咬唇,湊過去,輕輕的打開壇塞,深深一聞,是她愛喝的女兒紅。她笑了笑,捧起酒壇喝了一口,一口飲罷,忍不住多喝了幾口,真是過癮。 回到太子府中,她拎著酒壇進了留棲院,院中有花架秋千,她閑適的坐在秋千上,慢慢的蕩啊蕩的,安靜的思索著慕徑偲所處的形勢。 到了傍晚,石竹來道:“魏大將軍求見?!?/br> 魏晏來了?阮清微趕緊從秋千跳下,問:“他人呢?快讓他來?!?/br> 不過片刻,一個神情態傲然、威武不凡的少年就映入了眼簾,喚道:“清微?!?/br> “魏晏,”阮清微大笑著迎過去,拍了拍他的左臂,道:“還能用嗎?沒有殘廢吧?” 魏晏爽快的笑道:“傷口已經痊愈了?!?/br> 阮清微背著手,輕哼道:“要歸功于我給你包扎的好?!?/br> “對對,要給你論功行賞,”魏晏忽而想到她的處境,很不安的問:“發生了什么事,太子殿下為何要留你在太子府?” 阮清微聳了聳肩,道:“你有沒有問他?” “問了,”魏晏道:“他說……” “說什么?” “他的原話是,‘她是讓我一見傾心還不曾對我傾心的人’?!?/br> 阮清微的臉不禁有些泛紅,咬唇道:“可信嗎?” 魏晏道:“我極少與他接觸,不知他的為人?!?/br> 阮清微挑眉道:“他留我在此,是想讓你多來太子府?!?/br> “簡直荒唐!”魏晏嚴肅的道:“我現在就要帶你離開?!?/br> “不,”阮清微輕哼道:“我決定留下來?!?/br> 魏晏驚問:“為什么?” 阮清微環抱著胳膊,抬起眼簾眺望遠處,唇角含笑道:“我不想再過以前那種日子,雖然很自在很舒服,但總覺得少了一些什么。我不想一輩子就那樣活著,怕有一天就那樣死了。我喜歡新鮮,也想體會一番更刺激的驚濤駭浪,說不定可以有意想不到的精彩?!?/br> 魏晏難以置信的看著她,道:“你何時喜歡過新鮮?但凡你喜歡的東西都是喜歡很久?!?/br> “那是因為我沒有遇到值得喜歡的新鮮事?!?/br> 魏晏還是很不理解。 阮清微眨眨眼,笑道:“更何況,慕徑偲身份很尊貴,容貌很俊,品味很雅,待我很體貼,我為何不享受?” “你當真?” “如果我被他欺負了,我肯定會哭著去找你?!?/br> 魏晏沒再說什么,既然她心意已決,便就由著她,他心中知道徜若慕徑偲敢負她,定不饒。 倆人聊了許久,眼看夕陽西下,魏晏道:“我該回了?!?/br> “我送你出府?!?/br> 倆人走到府門前,侍衛自覺的將府門打開,門外出現了一個非常不耐煩的臉龐,用非常不耐煩的語聲道:“你怎么才出來!” “我尋了你三十二日,終于尋到你了,你是出京了一趟?”慕徑偲笑容明朗,閑庭信步的走向她。 “尋我干什么?”阮清微眨了一下眼睛,駐步于原地,打量著他,他約摸二十歲,身形頎長精勁,頭束青玉冠,有著清心寡欲的純粹氣息,眉目高潔深遠。 慕徑偲凝視著她,微笑道:“你叫阮清微,是個被遺棄的孤兒,七歲那年結識了魏晏,成為了彼此唯一的朋友。你喜歡花,無酒不歡,常久坐在樹上和塔頂,偶爾賭博。銀子多時就住客棧的上房,點一桌子美味佳肴;銀子少時,能窩在橋洞里睡覺。每個月,你會以不同的身份去找貪官jian商賺些銀子,看上去無拘無束無憂無慮?!?/br> ☆、第六九章 一行人頂著鵝毛大雪中火速回到行宮,把呼吸微弱的阮清微抬到閣樓中的美人榻上。棠子來不及褪去盡是泥濘的臟外袍,飛快的奔回房中取出藥箱,心急如焚的取出解藥,命道:“水,取溫水來!” 侍女趕緊去倒水,她們從未見到棠子姐這么緊張一個人的性命。 棠子扶著生命垂危的阮清微,把解藥塞進了她的嘴里,喂她喝水服下,在確認解藥入腹了,便讓她平躺著,大力撕開她的衣袖,滲透著毒藥的傷口露了出來。 “取清水!”棠子為她清理傷口,仔細的清理干凈,涂上解藥膏,用紗布包扎起來。 韓錚封聞訊而來,一襲紫衣華袍襯著他的陰柔貴氣,兇猛的蒼鷹挺立在他的左肩??吹矫榔G的棠子在不自覺的半跪著為阮清微包扎傷口,他慵懶的坐在旁邊的木椅上,笑意薄涼的道:“算是失誤?” 傷口包扎好了,棠子一揮手遣退所有侍從。在閣樓的屋門掩上后,棠子褪去外袍,玲瓏的身形畢露,她撩起裙擺,跨坐在韓錚封的腿上,眼神嫵媚,有著與生俱來的風情萬種,嬌滴滴的道:“算不得失誤,是出了三件意外?!?/br> “說來聽聽?!表n錚封的身子向后靠著椅背,蒼鷹跳到了地上,他眸色迷離的瞧向最得力的棠子,她很聰明,做事極少會出意外,在床上和床下都能讓他滿意,即使是出了意外,也能隨機應變掌控局面。 因為瑞王的胞妹亦心公主大婚在即,韓錚封便親自前來大慕國賀喜赴宴,其一是彰顯兩國的友好,其二是體現瑞王妃韓珺瑤在大越國的地位。慕昌帝的授意下,韓錚封住在了行宮。他已到大慕國的消息,知情人甚少。 今日午后,瑞王慕玄懿得知阮清微出了太子府,獨自一人乘著馬車,去到了魏將軍府。恰好大雪紛飛,街上沒有行人,雪下個不停,能掩飾住罪惡的痕跡,便想趁機暗殺掉阮清微。 瑞王夫婦深刻的意識到,阮清微絕不單單是慕徑偲心儀之人,她有的可不僅是美貌,還機智勇敢,儼然是慕徑偲的幕僚。她的存在太危險,殺了她能免除后患,還能讓慕徑偲痛苦。 慕玄懿指使身手高強的殺手去殺阮清微,然而他低估了阮清微的武功,白衣女子被阮清微所殺。與此同時,保險起見,韓珺瑤派人到行宮傳話,懇請韓錚封出手幫忙。盡管韓錚封覺得阮清微死了可惜,但為了胞妹,為了集權,他讓辦事很出色的棠子帶人前去刺殺阮清微。 棠子道:“奴婢帶人趕到將軍府時,正遇見阮清微乘著馬車出府。途中,竟跟暗中保護阮清微的八人狹路相逢,奴婢認得一人是慕徑偲的侍女青苔,奴婢便命十人去攔殺他們,帶著兩人繼續跟蹤阮清微?!?/br> “八人對十人……”韓錚封笑容鬼魅,懶洋洋的道:“十人夠他們殺的?” 棠子笑道:“奴婢也覺得奇怪,慕徑偲的暗衛應該個個都很了得才對呀。奴婢特意選出身手最強的十人,陪他們耗耗時間。殊不知,他們八人全被殺,我們的人死了五人活了五人?!?/br> 韓錚封詫異:“八人全被殺?” 棠子也難以置信的道:“難不成是我們的人更強?” 韓錚封若有所思,這是慕徑偲的暗衛的真正實力?不可能!其中應有蹊蹺,必是事出有因。 “慕徑偲派人暗中保護阮清微是意外之一,我們損失了五人,只能七人合力圍殺她?!?/br> “此事對于慕徑偲而言才算是意外?!?/br> 棠子想了想,不置可否,道:“阮清微的武功高強到匪夷所思,是意外之一?!?/br> 韓錚封流露出欣賞的笑意,說道:“她一直深藏不露?!?/br> 棠子道:“我們的人被她殺了一人,重傷一人,刺傷兩人?!?/br> “慕徑偲的突然出現,也算是意外?”韓錚封瞇起了眼睛。 “主子英明,猜的真對呀。他的突然出現,亂了奴婢的計劃?!碧淖悠擦似沧?,嘆道:“阮清微中毒,奴婢本是要任她毒發身亡,把她跟我們的人的尸體一樣棄于郊外荒山崖底?!?/br> 韓錚封探頭望了一眼阮清微,她的氣色在漸漸的恢復。 棠子十指嫻熟的解開韓錚封的外袍,將軟香的嬌軀往他懷里貼,柔聲道:“此處是大慕國,奴婢當時沒有十足的把握殺掉慕徑偲,只能大事化小。奴婢對慕徑偲說,是主子要邀請阮清微到行宮相見,阮清微因理虧而不愿相見,奴婢才不得已打暈了阮清微,強行把她帶至行宮?!?/br> 韓錚封牽動唇角,道:“如此一來,整件事就成了我跟阮清微的私事?!?/br> “主子說的真對呀,”棠子愉快的笑道:“慕徑偲的暗衛之死,和魏將軍府的車夫之死,我們堅決不承認就是了,也不會牽連到珺瑤公主。只要阮清微不死,事態就小到可控,即使驚動了皇上,我們也不至于身陷囹圄。無憑無據,他能奈何我們!” 棠子很緊張阮清微會毒發身亡,以最快的速度為她解毒處理傷口,只因為她需要活著,韓錚封才能有說辭化險為夷。 這無疑是最妥當的處理方法,棠子總是擅長隨機應變,韓錚封語聲緩慢的道:“做的好?!?/br> “且留她一命,”棠子笑道:“她中過毒,即使不死,也不是以前的阮清微了?!?/br> 韓錚封若有所思的道:“慕徑偲知道她并非是被擊暈,而是中毒?!?/br> “何以見得?”說罷,棠子恍然大悟道:“主子說的是呀,否則,他怎會允許奴婢把阮清微帶回來。他知道阮清微中了劇毒,如果不盡快解毒,恐有性命之憂。他看穿了奴婢有大事化小的打算,就不與奴婢多言,免得耽誤了解毒,才故作聽信了奴婢的說辭,實則是……” 實則穩重大智呀! 韓錚封陷入了思考。 在這時,門外侍從道:“啟稟太子殿下,大慕國太子殿下在行宮的正殿等您?!?/br> 棠子慢悠悠的起身,道:“他來的真是不早不晚呀?!?/br> 韓錚封笑了笑,笑意陰涼,看了看已無性命之憂的阮清微,大步邁了出去。 正殿中,慕徑偲負手而立,自心臟處溢出的疼痛遍布全身,使他連呼吸都倍感疼痛難忍。他表面上神色如常,強烈的痛楚絲毫不外露。 韓錚封氣宇軒昂的跨進正殿,笑問:“冒著風雪而來,有何貴干?” 慕徑偲平靜的道:“我是來接阮清微的?!?/br> “她正在臥榻歇息,”韓錚封慢條斯理的道:“不知你是否知道,她曾答應我跟我回大越國,以示誠意,我愿以太子妃之位予她。那天為了報達你的知遇之情,她救你于刀下,承諾在你的傷勢好轉后,去大越國找我?!?/br> 慕徑偲不露聲色。 “我在大越國遲遲等不到她,在到大慕國后,派人去請她來。我的奴婢太過忠心,見她不肯前來,便硬要將她帶來,發生了一些不愉快。我的人被她殺一人重傷一人刺傷兩人,她被用沾著迷藥的劍輕輕的劃了一下,暈倒了。她現已服下解藥,無大礙?!表n錚封只說是迷藥,不說是毒藥。而且,她還殺了人傷了人。 韓錚封是在提醒,如果真正的較真,是阮清微冒犯了大越國的太子殿下在先。 慕徑偲平靜的道:“請帶我去見她?!?/br> “請?!表n錚封伸手一引,震撼于他的平靜。 大雪依舊在下,慕徑偲心事沉重的走出閣樓,走到榻前,深情凝視著沉睡的阮清微,不由分說的把她抱起,在抱起她的瞬間,他心中猛得一悸,因她的身子太輕太軟,就像無根無影的風一樣。 慕徑偲緊緊的抱著阮清微,經過韓錚封時,正色的道:“改日再會?!?/br> 改日再會?這是指此事必清算,且等著? 韓錚封的臉色一變,他竟就這樣的來去,不解釋不理論,一個字也不多說,波瀾不驚。 棠子驚訝的看著韓錚封,就這樣輕易的任由慕徑偲把阮清微帶走?更驚訝慕徑偲的氣場,此時此刻,他一言不發的抱著阮清微,集他的生命在擁抱,渾身散發出無窮的力量,強大,所向披靡。 韓錚封站在屋檐下,視線落向大雪紛飛中慕徑偲的背影,他有著經年累月鑄造的內斂,沉穩堅韌,整個人如同被‘正確’包裹著,似乎永遠知道何時該做何事。他沉默,不代表他不知真相,更不代表妥協忍讓。 良久,韓錚封涼涼地道:“強留住她的后果,難以估量?!?/br> 他們都是太子,都懂韜光養晦,都知輕知重。 韓錚封道:“備馬車,去瑞王府?!?/br> ☆、第七十章 太子府,寢宮。 明亮的燭光中,阮清微昏睡在床榻上,呼吸輕淺。 一襲道袍的寧神醫為她號脈,檢查著體征,不由自主的皺起眉,捊了捊雪白的胡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