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等了一個時辰,林尚書再也等不下去了,威聲道:“速帶本官去見太子殿下!” “林大人,請?!笔膛嗵π钠綒夂偷纳焓忠灰?。 林尚書極為不悅,只得沉住氣,跟著青苔走。 前方即是藏書閣,青苔掃了一眼跟林尚書隨行的衙兵們,見林尚書只顧氣憤,沒有讓衙兵止步,便隱隱一笑,放行他們進了內院。 藏書閣中,慕徑偲正在案邊提筆繪畫,寧靜而泰然,陪在他身邊的是恬淡的阮清微。 林尚書邁過門檻,掩住心中莫大的惱怒,做足表面上的恭敬,拱手躬身行禮道:“下官參見太子殿下?!?/br> 慕徑偲不予理會,繼續提筆畫著畫。 頓時,殿門猛得關上了,藏書閣里的衛軍蜂擁而出,把林尚書的胳膊反剪強迫其跪下。 “太子……”林尚書大驚失色,跪著仰望慕徑偲,駭問:“太子殿下這是?” 他的話音剛落,眼睛和嘴巴就被堵住了,什么也看不到,發不出聲音,耳畔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林尚書驚懼不已,太子殿下這是要干什么?驚慌無措中,他察覺到自己的靴子被脫下,沒多久,靴子又被穿上。 殿門驟然打開了,林尚書被扔進了馬車里,由太子衛軍押著。林尚書急得滿頭大汗,不知道太子殿下要干什么,即緊張又害怕。 在府外駐守的衙兵們發現太子府的馬車要出府,衙兵統領上前阻攔道:“林尚書大人奉柳貴妃娘娘之命行事,未得到林大人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府?!?/br> 慕徑偲掀開馬車簾,平靜的道:“林大人犯下大不敬之罪,身在后面的一輛馬車里,我要把他押進皇宮面見皇上,由皇上定奪?!?/br> 衙兵統領一驚,連忙看向后面的馬車,恰好那輛馬車的車簾掀開,只見林大人被捆綁著倒在馬車中。在林大人的腳邊,赫然擺著幾個衙兵的頭顱。 慕徑偲說道:“這里是太子府,由不得任何人猖狂,誰敢放肆,格殺勿論?!?/br> 衙兵統領直直的盯著鮮血淋漓的頭顱,極為的惶恐,太子殿下竟然已經殺了幾名衙兵以示警醒,可見他的‘格殺勿論’絕不是說說而已!眼下情勢有變,他可不敢輕舉妄動,只得放行。 馬車緩緩的駛出府,駛向皇宮。 阮清微依偎著慕徑偲,飲了口酒,把小手放在了他的大手里。慕徑偲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深深的一吻。兩人都很鎮定,深知將要一起面對的是什么,唯有同心協力才能戰勝一切。 昨日在皇宮以及刑部發生的事,已是傳得沸沸揚揚,慕徑偲的孤立無援與軟弱可欺,被二皇子黨們津津樂道,他們看到了曙光,并等著看更多精彩的戲。 要看精彩的戲是嗎? 慕徑偲和阮清微聯合謀劃出了一場戲,肯定精彩。 他們進入皇宮,通報之后,徑直前往四象殿面見皇上。 眾目睽睽之下,五花大綁的林尚書被摘去了堵住眼睛和嘴巴的布。他面色驚駭,看清是在皇宮中后,如釋重負。但此番模樣被宮女太監們看在眼里,非常的有失尊嚴。他羞憤的驚問:“太子殿下為何綁住本官?” 石竹冷道:“若不閉嘴,就帶著林大人繞一繞彎路示眾,再去四象殿見皇上?!?/br> 林尚書怒火突起,燃得極旺,發現慕徑偲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勃然震怒,剛要出言質問,便聽石竹冷冷的道:“太子殿下知道這樣做的后果,你大可不必再費口舌的喧嘩。我剛才說的話,絕不是威脅你,不信試試?!?/br> 一個侍女竟然敢自稱‘我’!林尚書不得不清楚的意識到當前的處境對他不利,他非常堅難的忍住火氣,低著老臉,快步的奔向四象殿,能少被宮女太監們圍觀。他咬牙,此辱必報! 宮女太監們看到林尚書被捆著的狼狽樣子,不禁詫異的竊竊私語,他可是一品重臣,跟柳貴妃是親戚,權勢極大,太子殿下怎么押著他進皇宮?此舉無疑讓林尚書的顏面蕩然無存了,林尚書沒了顏面,柳家和林家也臉上無光呀,太子殿下就不擔心徹底的得罪了柳家和林家? 他們進入四象殿,不過須臾,慕昌帝就到了,身后跟著局促不安的柳貴妃。 柳貴妃看了看林尚書,林尚書惱不堪言,倆人的表情真是一言難盡。 慕昌帝神色不明從他們身邊經過,端坐于上座,目光深沉。 慕徑偲恭敬的行禮:“兒臣拜見父皇?!?/br> 阮清微跟太子府的侍女們一同向皇上行禮,慕昌帝俯視而下,暼了一眼侍女們各捧著的托盤,托盤上都用錦帕蓋著,不知是何物。另有兩名侍女抬著一個大木箱。 箱中物和盤中物能被帶到正殿,可見是非危險之物,在進皇宮已被檢查一遍,在四象殿外被再次檢查過。但如此遮掩,應是不便示眾之物。 林尚書緊隨其后的跪道:“下官拜見皇上?!?/br> 慕昌帝沉聲道:“太子,說吧?!?/br> “是?!蹦綇絺苹厥资疽?,太子府的侍女們陸續排成了一列。 阮清微上前把托盤上蓋著的錦帕都掀開了,逐一介紹道:“皇上賞賜的玉如意,皇后賞賜的硯臺,太子親筆所畫的皇上和皇后踏春圖?!?/br> 玉如意碎了,硯臺裂了,踏春圖上被潑了墨。 慕徑偲拱手道:“兒臣知錯,只顧在藏書閣與阮清微一同作畫,怠慢了林大人。當林大人進到藏書閣里,未允許林大人強行把阮清微帶走,才在推拉中,使父皇和母后的圣物受損?!?/br> 這種說話的方式聽著很熟悉,話中含義細細品讀,柳貴妃和林尚書同時一驚,毛骨悚然,這是大不敬之罪。 林尚書慌忙解釋道:“望皇上明查,下官沒有要強行帶走阮管家,也不敢跟太子殿下推拉,更不曾損壞圣物!”他又坦言道:“清早,下官奉柳貴妃娘娘之命,進太子府徹查品行不端的侍從,先是在正殿里空等了一個時辰,剛踏進藏書閣,就被太子衛軍捉住綁了起來押至皇宮?!?/br> 阮清微擰眉,指了指慕徑偲華貴的靴子,道:“這是誰踩的腳???” 林尚書猛得想到自己的靴子被脫去的緣故了,急道:“皇上,下官被捆綁住之后,靴子被脫去過,又被穿上了?!?/br> 阮清微又指著箱子里的頭顱,道:“這八名刑部衙兵的頭顱呢?” 林尚書一臉的不解。 “他們死于藏書閣中,”阮清微道:“太子府的藏書閣是什么地方?內院,林大人領著攜帶兵器的衙兵進了太子府的內院?!?/br> 林尚書頓時怔住,雖然阮清微沒有說透,但言下之詞,這是謀大逆之罪!任何外人不可隨意入皇家內院,若不是皇家人犯了重罪,絕不可攜帶兵器入皇家內院。這是疏忽了,但他不能承認,仰望著高高在上的慕昌帝,神色誠懇的道:“皇上,下官是在太子府侍女的引領下,獨自一人去的藏書閣?!?/br> 一旁的柳貴妃很緊張,時刻觀察著慕昌帝的神情,這很明顯是慕徑偲的蓄意報復,他真是不容小覷!但她不能說話,突然間,她領悟到了昨日在刑部時,慕徑偲一言不發的無奈。 阮清微沉著的望向林尚書,平靜的問道:“依林大人之意,以上種種皆非林大人所為,反倒是蒙受了冤屈?” 林尚書很確定的道:“本官所言字字屬實?!?/br> “好奇怪,”阮清微面露驚訝,語聲緩慢的道:“林大人全都否認了,這跟林大人率衙兵闖進太子府的藏書閣,不顧太子殿下提出的繪完一幅畫再與林大人交談的建議,強行的要把民女帶走,見太子殿下保護民女,林大人摔開硯臺,砸在了玉如意上,硯臺里的墨汁潑到踏春圖上,孔武有力強拉民女時的囂張,簡直判若兩人。不應該呀,林大人看上去是敢作敢當之人,不是很威風凜凜嗎?” 林尚書知道中了他們的陷害,便不急不惱了,以免自亂陣腳,威聲道:“你如此栽贓嫁禍,可有證據?” “證據?”阮清微正色的道:“太子殿下親眼所見,民女親眼所見,太子府的侍從們親眼所見,皆是親眼所見,倒真是拿不到確鑿的證據。難道,僅你一人否認,多數人親眼所見,就不能證明此事是真的?” 此番話,直截了當的指向昨日在景粹宮中,亦心公主和瑞王妃對太子殿下的控訴。 柳貴妃的背脊直冒冷汗,慕徑偲和阮清微是有備而來! 林尚書不清楚昨日發生在景粹宮的經過,就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幾乎用蔑視的語氣反問道:“難道能證明?” 阮清微聳聳肩,一副無言以對的樣子。 慕徑偲開口了,喚道:“林大人?!?/br> 林尚書心中猛駭,不知太子殿下還有什么致命的招數。他努力讓自己顯得很坦然的看過去,看到的是太子殿下的波瀾不驚,極為寧靜的神態。 慕徑偲平靜的道:“今日之事,確實口說無憑難以定論,是非經過我知你知,就莫再爭論了。推拉中損壞的圣物和被太子衛軍依法斬首的衙兵的后事,都由我來負責。萬一以后再有唐突之處,還望林大人海涵?!?/br> 這種話又很熟悉,柳貴妃的臉色很難看。 身為太子,被無禮冒犯了,卻無法追究,還要息事寧人的希望相安無事。就如同,昨日慕徑偲‘沉溺于美色,縱容美色飛揚跋扈不把亦心公主放在眼里’,一樣的不合法度。 林尚書一時恍惚,太子此話何意?是在握手言和? 突然間,林尚書意識到太子是在暗指他權傾朝野,連太子也要屈尊妥協。真是險,處處是陷阱。他要趕緊示弱,千萬不能中了詭計,殊不知,還沒等他開口,就見慕徑偲雙腿一跪,跪向高坐龍椅的慕昌帝。 “父皇,今日事發突然,兒臣不得已驚憂父皇,愿承擔一切后果,”慕徑偲恭敬的叩首,“一切,都請父皇定奪?!?/br> 皇權至上,慕徑偲有心負責,也要取決于皇上,聽從皇上的旨意,以示尊敬。 柳貴妃趁皇上還沒定奪,要把局面稍作緩和,不可全被太子cao控,她輕緩的說道:“想必其中是有誤會?!?/br> 見柳貴妃要解圍,慕徑偲可不打算真的息事寧人,他平靜的道:“沒有誤會?!?/br> 柳貴妃一驚,他不肯善罷甘休?! 林尚書自然同樣察覺出了柳貴妃要解圍,便示弱的道:“今日之事,誠如太子殿下所言,是非經過口說無憑,驚憂到皇上,下官也有錯在身?!彼玫氖恰e’,而不是‘罪’,表明自己是被冤枉的。 慕徑偲眸色一變,帶著一種‘給你一個臺階,你不下來,反而登天’的不滿,犀利的道:“林大人是欺人太甚,還是誤用了‘錯’字?” 林尚書剛正不阿的道:“何出此言?” 慕徑偲向皇上再叩了叩首,便霍然起身,直面林尚書,正色的道:“帶衙兵擅闖太子府內院,是謀大逆;擲扔皇后賞賜之物,致皇上賞賜之物毀壞,使皇上和皇后的畫像污損,是大不敬;因一己之私權,害得衙兵們慘死,是不道;身為刑部尚書,不遵守朝綱法度,是嚴重失職。林大人只說是‘錯’,而不知罪?何故?難道在林大人眼中,藐視皇室,褻瀆圣物,冒犯太子,顛倒是非,都不足掛齒?” 字字砸下,沉重無比,能把人心砸出一個個的坑。 林尚書趕緊道:“下官沒做過的事,不敢承認,望皇上明查!” “罪加一條,”慕徑偲道:“犯下重罪不敢承認,推諉給別人承擔,是不義?!?/br> 林尚書心生一種被按在斷頭臺上的惶恐,悲憤的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br> “是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蹦綇絺破届o的說著,說話時,淡淡的掃了一眼柳貴妃。 柳貴妃的目光躲閃,佯裝若無其事。 在短暫的寂靜后,慕昌帝沉聲道:“太子,發生在太子府一事,由你裁決,你看著辦吧?!?/br> 聞言,柳貴妃面如死灰,林尚書絕望的跌入崖底。 阮清微緩緩的閉起眼簾,感受著胸腔里的震顫,終于得到皇上的這句話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是慕徑偲懲治人的原則。 慕徑偲鄭重的道:“是,兒臣遵命?!?/br> 此事怎么辦? 慕徑偲負手而立,道:“你在太子府中所犯的謀大逆、大不敬、不道、不義,皆是十惡不赫之罪,當誅九族?!?/br> 林尚書失魂落魄的豎耳聽著。 “你收財賣官、跟寺廟勾結謀取不義之財、大放印子錢、jian殺幼女、包庇貪官、陷害忠良、收賄賂嚴刑逼供判冤案……,以及林家其它人的惡行,我全都詳細的記錄在冊,”慕徑偲從袖中取出厚厚的冊子,轉身朝向高高在上的皇帝,雙手呈上,道:“請父皇過目?!?/br> 林尚書目瞪口呆,差點嚇死,這些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竟然準備的萬無一失! 福公公下階接過冊子,轉呈給了慕昌帝。 慕徑偲命道:“今日,誅你父、兄、子三族中的在朝為官者;今日,此三族查抄沒籍;明日,此三族的家眷全部離京流放;此三族的世代不得再為官,不得與為官者結姻,不得回京?!?/br> 他沒有大開殺戒,只誅了在朝為官者,共七人。林氏家族,大勢已去。 柳貴妃驚駭,皇令難違,盡管恨極惱極痛極,也不能言語。更何況,慕徑偲還掌握了林家人的累累罪惡行徑,若是替林家說話,就是不自量力的惹禍上身,被慕徑偲逮住機會彈劾就不妥了。 慕徑偲的出手太穩準狠,平日里的閑適只是偽裝,他分明像是伺機而動的兇狠野獸,勇猛無比,措不及防的給出致命一擊。慕玄懿說的沒錯,不能低估慕徑偲??墒?,自己的胞妹也要流放?柳貴妃雙膝一軟,跪向皇上,萬般憤惱全化作軟言細語道:“臣妾的胞妹有孕在身,不知可否寬限些時日?!?/br> 慕昌帝一行一行的看著冊子上的字,沒有抬起眼簾,只道:“朕說了,此事由太子裁決?!?/br> 柳貴妃猶豫著,思量該怎么開口。 慕徑偲道:“不能寬限?!?/br> 柳貴妃難以置信他直截了當的拒絕,絲毫的不掩飾,是要公然的決裂? “昨日在刑部里身首異處的陳大人、于大人、齊大人、汪大人,都有父母妻兒?!蹦綇絺频偷偷暮暤溃骸八麄兯赖锰珣K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