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
也許是他的表情看起來太過于陰測,有婦人當真以為他要那他們開刀,心下一慌,哇的一聲就嚎啕大哭,一時之間悲憤交加,竟然掙脫了束縛,向前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剛巧就跪趴在了帝凌天的面前,雙手也不顧還擦著鼻涕眼淚,就抓在了帝凌天的衣袍上,哭道:“三王爺饒命??!我家風勇兢兢業業沒干過壞事,對圣域更是一片忠心??!三王爺明鑒??!” 那叫白風勇的正是她家男人,此刻被人押著沒法脫身,只是面色焦急地向哭天搶地的婆娘直嘆氣,想要小聲地叫她回來,別亂說話,可正在悲憤中的女人哪里聽得見?見她差不多也鬧騰完了,心中一片拔涼,估計是沒得救了,沮喪地垂下了頭。 而帝凌天,也不知道是被她滿手的鼻涕眼淚弄臟了衣袍而惱怒,還是因為她一句“三王爺”犯了禁忌,他盯著哭號的女人,臉色越來越陰沉,一腳狠狠地踹在她的小腹上將她如垃圾一般踢開,冷哼了一聲:“來人,把她舌頭拔了,扔到軍營里去!” 立刻有面癱的手下走上前去,一把捏住了婦人的下巴,指尖銀光一閃,就聽那婦人一聲慘叫,地上便多了好幾滴鮮血,一小片舌頭被吐出來,混雜著鮮血,格外地醒目。 在場的那些官員們都臉色一白,有些不忍地別過了頭去。 對一個女人來說,沒了舌頭雖然痛苦,可到底也至于尊嚴盡失;可若是被丟到了軍營里成了軍妓,那便真是一輩子都翻不了身,只能死在那個地方了! 白風勇蠕動了一下嘴唇,看著地上還在痛嚎的女人,眼中閃過不忍,本能地抬起頭想要求情幾句,可看到帝凌天黑沉的臉色,到喉嚨的話便又吞了下去。 此時的帝凌天正在火頭上,他要是再去觸怒他,恐怕自己的命也保不住。 在妻子的命和自己的命之間,他果斷選擇了自己的。 而那婦人,因為痛楚本能地想要靠近自己最親近的人尋求保護,她站不起來,嘴里還吐著血,一雙眼睛卻是渴求地盯著白風勇,雙手胡亂在空中揮著,想要阻擋被人抓住。她苦于無法說話,只得從喉嚨里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白風勇哪里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可實在是惱她這時候還給他找麻煩,當下又焦急又害怕,心里竟然起了一絲“她幸虧被拔了舌頭”的想法,低下頭去假裝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見,任由帝凌天的下屬將她拖走了。 這一幕,不可謂不是一出殺雞儆猴,在場的人全都安靜了下來,便是原本在哭哭啼啼的女人,此時也只敢默默地流眼淚,捂著嘴巴不敢發出聲音來。 帝凌天的視線劃過在場的眾人,雙手背在身后,還有那么幾分身處高位的氣勢。只是他的眼神實在是太過于陰桀,讓人仿佛是如芒在背,渾身都不適。 “諸位都是國之棟梁?!钡哿杼炀従忛_口,“今日把諸位請來,不過是想請諸位做個見證?!?/br> “圣域不可一日無主,我大哥的突然離世,本座心里也頗感悲痛?!?/br> “可那帝云鴻身為圣域的少君,不思進取游手好閑,絲毫不為百姓著想,敗壞我圣域的名聲。這樣的人不配為圣域的下一任君主,本座也實在不能放心地把我大哥的江山交到他的手里!” “我本想讓他去外面歷練一番,可誰知這個狼子野心的家伙,竟然妄圖要謀害本座,奪取本座手里的大權!好在本座早有準備,沒叫那個白眼狼得逞,否則圣域的萬年傳承,終將毀在他的手里!” 帝凌天作勢擦了擦眼角,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下方有明事理的,早就明白他這么做是為何意,當下便順勢道:“三王爺,國不可一日無君,三王爺心系天下,又是先帝的親弟,繼承君主之位名正言順,懇請三王爺登基為君主,延續我圣域的繁榮昌盛!” 呼啦啦的一片呼聲響起,低下跪倒了一片人,都是擁護帝凌天登基的。 見到這一幕,帝凌天滿意地笑了,面上卻故作出憂傷的樣子來:“可云鴻他……唉,到底是本座的侄子,雖然他做了如此十惡不赦之事,本座還是沒法狠心來懲戒他啊?!?/br> 這話一說,下方便立刻又是一片諫言。 “帝云鴻弒親,大逆不道,應該處死才對,我們圣域沒有這樣的少君!” “或者廢除他的修為,將他貶為庶民,永世不得入圣域,也好體現陛下的一片仁心?!?/br> “……” 廢了修為,貶為庶民?帝凌天嘴角勾勒出一抹殘忍的弧度。這倒是個好主意,他哪里會讓他輕易就死了?應當要活著好好看看,他珍惜的那些東西,是怎么通通變成他帝凌天的囊中之物的! 那些呼聲最高的,帝凌天已然命令松開了對他們的禁錮;尚且還有一絲猶豫的,也很快屈服在了帝凌天的yin威之下;而在場的唯有一人,腰桿一直挺得筆直,沒有開口說過話,也沒有對旁人所言有一絲一毫的贊同,只是站著,緊抿著唇表示他內心并不平靜。 “鎮北王,你怎么說?”帝凌天果然點了他的名字。 鎮北王楚嘯鉞是唯一的外姓王,和先帝是拜把子的兄弟,也是數十年如一日對先帝忠心耿耿之人。因為他的權勢,并沒有被帝凌天的手下押著,只是靜靜地立在一旁,不發一言。聽到帝凌天的話,他冷哼了一聲,面上露出了一抹譏諷,直言不諱道:“帝凌天,你當真以為本王是瞎的,外面那些事都不知道么?狼子野心的分明就是你,利用邪術屠殺百姓,控制魂靈,害得幻天星海到處怨聲載道,你這么做,午夜夢回的時候,就不會覺得愧疚嗎?” “你……放肆!”帝凌天怒極,大喝了一聲,立刻有他的手下押住了楚嘯鉞。 “本王說的難道不對嗎?”楚嘯鉞冰冷一笑,毫不在意自己的處境,“你這番顛倒黑白的本事,真是無人能及。但你也不要忘了,公道自在人心,邪終不能勝正!” 那些原本就為自己良心所折磨的人,聽了他的話,紛紛羞愧地低下了頭。 而帝凌天,在盛怒之下反而笑了:“好,好,有骨氣!來人,把他給我關起來,鎮北王府上上下下幾百人口通通給我抓來!你不是有骨氣嗎?好啊,你不服一天,本座就殺一個人,殺光為止!如果本座沒記錯,你那個小兒子,應該才剛剛滿月吧?” ------題外話------ 感謝歐陽o2o的月票~ ☆、第三百十六章 占山為王 “他還沒松口么?”帝凌天緩步踱入,精致的衣袍上繡著祥云紋,一條金龍盤踞其上,與這里陰暗潮濕的環境格格不入。 地牢的血池口,一具沒有了頭顱的尸體正躺在地上,鮮血濺了一地,甚至旁邊的墻上,都能看到噴射上去的血點??催@衣服能看出是個女人,大抵有了些年紀,穿得很是華貴。 帝凌天略略嫌棄地避開了地上的血跡,皺眉看向從牢里前來迎接的下屬。 “稟主子,他還是沒有臣服?!蹦敲聦俟笆謴澭?,如實稟告道。 “連他妻子也給他送進去了,還是不肯投降么?”帝凌天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體,嘴角露出略微的冷笑,“告訴他,明天就輪到他的小兒子了!” 他倒是不信了,那個被楚嘯鉞寵在手心里的小兒子,他會真的就這樣放任不管,眼睜睜地看著他死掉。 若真是這樣,那他帝凌天都要有點佩服他了。 地牢陰暗的角落里,楚嘯鉞一身囚服坐在地上,身上早已不如往日般干凈整潔,頭發散亂地披在肩上,白色的囚服上沾著稻草,而上面明顯的一條一條的血痕,說明了他已經受到了嚴刑;他雙目似是放空了般盯著門口,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沒看,一張在人前永遠剛毅堅定的面孔,此時破天荒地露出了一抹脆弱來。 在他的不遠處,一顆頭顱靜靜地躺著。 從發飾來看,頗為精致的步搖和珠釵說明了女子尊貴的身份,白皙而略有些細紋的皮膚,大體能推斷出女子的年齡。她死死地瞪著雙目,像是死前曾用盡力氣要記住仇人的臉孔,緊咬著的牙關使得面容有些扭曲,整齊利落的切口露出白森森的骨頭,還有血在慢慢滲出,將下面的稻草染紅了一片。她被人毫不在乎地扔在這里,仿佛對待什么微不足道的垃圾一般,只有她死不瞑目的表情,無聲地告訴別人,這是一場殘忍的血案! 這是他的妻子,他唯一的結發妻子。 他料到帝凌天定然不會輕易地饒過他,只是,他斷然沒有想到,會來得這么快。昨天還站在大殿前和帝凌天對峙,今日已然看到了深愛的女人頭顱……她被扔進來的時候他幾乎驚呆了,一瞬間強烈的恨意和悲痛,幾乎讓他所有理智都失控! 但他還是忍住了。 他死死地克制著,才使一貫剛毅的面容沒有太大的波動,因為隱忍而顯得僵硬而微微扭曲,他的雙手攥破了掌心的皮膚,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的屁股貼在地上不動——差點他就要把這獄卒碎尸萬段了。 但授命這么做的不是獄卒,他這般做了也毫無意義。 所以他忍住了。 他用連他自己都佩服的平靜的嗓音說,他不會屈服。 然后他看見那個獄卒啐了一口,走了出去。 仿佛全身的力氣被抽空,他整個人癱軟下來,心頭的痛楚終于侵襲上來。他再也忍不住,趴在膝上抽噎了起來。 這樣一個大男人,要落淚是何等之難,唯有痛到心扉,也是恨到骨子里。 他只是失控了片刻,很快便調整好了情緒。腦中的思緒此起彼伏,他的外表卻又恢復到了沉寂的模樣,不發一言,也不動一下。 …… 七天之后。 盡管楚嘯鉞最后也沒有向帝凌天低頭,可帝凌天卻再也等不下去了。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決定在這一天就登基,在一眾表面附和的大臣的擁護下,終于稱帝幻天星海。 冗長繁復的儀式從一大早就開始,伴隨著悠長的樂聲,帝凌天黃袍加身,從南門緩緩走來,白玉臺階前的空地上,文武百官齊齊跪地,高呼萬歲。 行至龍椅前,立刻有丞相呈上傳國玉璽,并宣讀了即位詔書。 而后一行人行至天壇,焚香祭祀,祭天地,祭鬼神。 這儀式是自古流傳至今,即使帝凌天不信這一套,也不得不遵從,好在稱帝的快感沖淡了一切的負面情緒,就連這些繁文縟節,在他眼里也不那么難以接受了。 祭祀一直到下午才完成,走過了流程的帝凌天,已然“名正言順”地成了幻天星海的君主,受萬民朝拜,享后世敬仰。 可即便他在登基前做了很多準備,又是恐嚇又是威脅,真正祝賀他登基的,卻沒有多少人。五大世家一個也沒有來,幾個排得上名的大勢力也不見蹤影,只有幾個小門小派的前來祝賀,其間的意思不用說也知道,自然是為了借靠圣域的勢力,想要進一步地壯大。 帝凌天設了流水宴,好好地招待了這些遠方來的客人。 然,登基的事情一過,他便想著要清除異己的勢力。幾大城池還等著要攻陷,那幾大門派也發去了戰書。而他最先想到的,還是尚且關在牢里的楚嘯鉞。 過了這么多天,他的血親也殺得七七八八了,可帝凌天還真是沒有想到,這楚嘯鉞的骨頭會這么硬。眼看著他最疼愛的小兒子在他面前人頭落地,他硬是眼睛都沒眨一下,等他全家都殺光了,他也依舊毫不妥協。 帝凌天一怒之下,就屠了他家滿門。鎮南王府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除了關在牢里的他,便是一條狗都沒給他剩下。 而這天,想起他的帝凌天,直接派人送了一杯毒酒,去了地牢。 反正怎么也不屈服,留著也沒有什么用處了,索性就直接殺了,以絕后患。 說得出做得到的帝凌天,在他登基的當晚,就派人送了毒酒過去。 不出意外,楚嘯鉞很平靜地接過了毒酒,一飲而盡。 在后面的半盞茶的時間里,他毒發身亡。 他的尸體自然不會受到什么好對待,直接被獄卒拖出來,扔去了圣域后門附近的枯井里。里面白骨森森,不知道曾有多少人被秘密殺死,拋尸其中。 而曾經顯赫一時的鎮南王,也終于成了他們其中的一員。 然,沒有人看到,就在獄卒拋尸之后,一個瘦小的身影,穿著一身粗布麻衣,提著一個麻袋,悄悄地繞到了枯井旁邊,她三下兩下把他的尸體拉了出來,麻利地剝去了尸體上的衣服,隨后撥開麻袋,里面赫然也是一具男尸,面容竟然和這鎮南王有七分相似! 她飛快地把二人身上的衣服對換,然后臉朝下地把那一具男尸推入井中,背起楚嘯鉞,一閃便消失在了原地。 無人居住的屋子里,墨卿染從后窗翻入,砰地一聲將背上的男人丟在了榻上,動作之粗魯毫無憐惜之意,也絲毫不顧及“死者為大”的慣例,沖到桌前就從黑漆漆的藥鼎里摸出了一枚丹藥,這枚她剛剛煉好不久的丹藥還有淡淡的余溫,握在手里溫潤清香,從上面的丹紋來看,也是一枚品階極高的丹藥。 但,她沒有一點猶豫地,就將丹藥塞進了楚嘯鉞的嘴里,順便摸了一把他的脈搏,低聲嘟囔了一句:“還好沒死透,不然可真就救不回來了?!?/br> 從楚嘯鉞入獄起,她便知道了此時,并一直留意著他,鎮南王府被滅門的事她也聽說了,雖然同情那些人,但她卻不能隨意地出手相助。若是叫帝凌天起了疑心,難保他不順藤摸瓜找出她的下落,到時候她沒死的事實一曝光,計劃就難實施下去了。 所以,就算眼睜睜地看著楚嘯鉞在受難,她也不可能將他從牢里帶出,于是最后便用了這樣折中的辦法。 假死一次,然后救回來不就得了? 她對自己的丹術,還是有點信心的。 只是回魂丹的藥草太難購買,她湊了好久才湊齊,這不,她才剛煉完,他就死了,剛好拿來派上用場。 楚嘯鉞沒有昏睡太長的時間,體內的毒解了之后,他便幽幽地醒轉了過來,入眼便是破舊的屋子,難得怔了好半天。 之前的記憶回籠,他不是在牢里被賜了毒酒,然后死了嗎?可這又是什么地方,難道是地獄里? 看了看自己還留著傷痕的手心,他不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你醒了?!币粋€女聲從門口傳來,來人穿著和這間屋子格調相同的衣服,破舊而洗得發白,只是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還算明媚,此刻卻透著一股煩躁和疏離。 “是你救了本……我?”楚嘯鉞微愣,問道。 “沒錯,見你倒在地上又中了毒,就把你帶回來了?!蹦淙镜亟忉尩?,自然沒有告訴他他被拋尸在井里而她又是刻意救他的。 她倚在門框上,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有些好奇:“不過你是得罪了什么人,你中的毒可不是一般的毒素,據我所知,只有達官貴人才會用吧?!?/br> 楚嘯鉞不懂丹術,對自己中了什么毒也一無所知,聽她這樣講也毫不意外。畢竟是帝凌天的手筆,能差到哪里去呢?不過,從她這話里,他倒是得到了一個有用的信息,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何人。 了解到這一點的他,心下松了一口氣,畢竟現在已經是帝凌天的天下,若是讓人知道他是“反叛”了的鎮南王,那他還真不確定會不會被百姓打死。 百姓不懂政事,只相信他們聽到的,他不怪他們。只是他如今受了傷,還需要一個養傷的地方才行。 他垂下眼簾思索,自然沒有看到,倚在門口的墨卿染目中劃過了一道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