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周嵐斐的眼眸沉沉然。 這骨灰壇子表面有一些黑色的花紋,起初他以為只是容器上的裝飾。 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譚貴德是個巫醫,這些紋路怕是有什么特殊的禁制,可以防備旁人對他的骨灰做手腳,通常這些私人設下的禁制封印非獨一無二的做法手段不能解除,尋常人就算是他的孫子譚余怕也是不知其中關竅。 這譚貴德果真是個狠人,連身后事都安排的如此嚴絲合縫。 周嵐斐能感覺到背后牛蛙館里的怨氣暴漲數倍。 但這些怨靈終究只是最低等的怨靈,他們不能隨心所欲,只能被捆縛在這小小的一畝三分地,以低劣的詛咒向世界宣泄,控訴他們曾經遭遇的一切。 不應該是這樣。 善惡有報,若是惡有它的盾牌,那他合該擁有一把斬斷盾牌的利劍! 他這么想著,忽而感受到了一股微妙而逐漸豐沛的靈韻之力,于他的掌心漸漸充盈。 他的指尖收攏,腕骨輕旋,那些力量在他的手下凝成了實體,周嵐斐微微頷首,他沒有回頭,卻能想象到,那些怨氣根深的鬼靈在這一刻擁有了一個共同的愿望,他們緊緊的彼此相擁,將魂靈擰成了牢牢的一股,化成幽暗張狂堪比風雷之力。 周嵐斐的指尖輕動。 他是沒有學過劍的。 如今萬般苦恨皆在他手,與他所想所愿共通,竟然成了劍意。 他豁然睜開眼,雙眸雪亮,身體仿佛有著自己的意識,在握住那虛無的劍柄之時,無需任何指點與技巧,便已做出了最流暢利落的動作——他雙手倒提劍柄,將全身的力量灌注于手腕,重重的插向那堅不可摧的骨灰壇! 漆黑翻滾的冥霧半虛半實,那些鬼靈甘愿經由他的手掌匯聚,鍛造為一把漆黑無形的混元之劍,摧枯拉朽的貫穿了整個骨灰壇! 白瓷上出現了無數細小的裂紋,整個骨灰壇通體劇震顫抖,依稀有悶聲轟鳴,像是封印禁制被破之時產生的靈力碰撞,又像是譚貴德殘留的靈魂在慘叫嘶吼,“砰”一聲巨響,整個骨灰壇子爆裂成灰!狂風將譚貴德的骨灰席卷而起!周嵐斐一松手,漆黑的冥霧頃刻間逸散開來,將灰白的骨灰沖散!他依稀可以聽見,無數的冥靈鬼魂在快意的撕咬著譚貴德的□□!發出悲壯凄厲的哭與笑! “你這妖孽??!我......我跟你拼了?。?!”譚余在幾步開外發出沙啞的嘶吼,他全然無法接受他那躲過了幾十年孽力回饋的祖爺竟然一夕就落得個挫骨揚灰的下場,他祖爺命硬尚且如此,那輪到他......豈不是要死無全尸了! 巨大的恐慌讓譚余失去了理智,撲上來要掐周嵐斐的脖子,周嵐斐微退了半步,忽然看見一個小女孩的身影一閃而過,擋在了他的跟前。 “郭——”周嵐斐險些脫口而出,卻猛地想起,郭仁懷的這個女兒連世界的樣子也不曾見到就死去了,遑論擁有一個名字。 小女孩化作了一道濃重的黑霧,穿透了譚余的身體,譚余腳下一崴撲倒在地,兩眼睜得老大,許久,竟然“嘿嘿嘿”的傻笑了起來。 “好多jiejiemeimei??!”他口角淌下一縷濃稠的涎水,雙目無神,東張西望著:“唉jiejiemeimei,陪我玩,別走,別走!”說著,他跌跌撞撞的爬起來,走到路邊抱住了一根電線桿,口中依然“jiejiemeimei”的亂叫著。 竟是瘋了?! 周嵐斐一怔。 而后,他覺得袖口被人輕輕扯動。 周嵐斐低下頭,發現那穿著小圍裙的女孩正站在他身邊。 不久之前,他們相見于陰地鬼蜮,女孩的模樣兇狠可怖,而此時此刻,她的臉上雖然還是臟兮兮的,卻多了幾分童真爛漫。 “上次狠狠的嚇唬你了,對不起?!迸⒐粗男≈?,認真的說道。 周嵐斐輕輕“啊”了一聲,莞爾失笑:“我已經不太記得了,你不用放在心上?!闭f著,他拍了拍女孩的頭。 “你剛才拿劍的樣子,好看?!迸⒄f:“可為什么要抹自己的脖子呢?明明有的活卻要去死,你們這些人可真是奇怪?!?/br> 周嵐斐一愣,露出了幾分困惑。 女孩仿佛只是隨口一說,抬頭望著馬路對面,“我mama好像來了?!?/br> 周嵐斐朝著她看的方向看過去,果不其然,一個穿著素連衣裙的女人跌跌撞撞的沿街奔跑過來,她腳上還穿著拖鞋,頭發也披散著,顯然是倉促從家中離開。 “除了我mama,你是第二個說會陪我的人哦?!迸⒄f,她又勾了一下周嵐斐的手指,微笑起來,“好開心,又看到我mama了?!?/br> 周嵐斐再垂首時,女孩已經不見了。 他詫然回望,偌大的愛鍋牛蛙館一下子變了樣,招牌上蒙了厚厚的灰塵,窗戶、門板,裝潢,都變得異常老舊破敗。里面的食客恍若大夢初醒,一個個茫然對望著,陸續從里面走出來。 虛空之中,那些嘈雜的魂靈大仇得報,快慰滿足,逐漸隨風而去,隨著他們的遠離,陽氣漸升,連日光也變得明亮了許多,周嵐斐心中駭然,馬路對面的女人卻已小跑著過來,她也不顧周圍行人來去,兀自大聲喊道:“甜甜?。?!甜甜?。?!甜甜你在哪兒??!mama夢到你了??!mama來送你了甜甜?。?!” 她奔至牛蛙館的正門跟前,恰好看見老板郭仁懷蠕動著,從店內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