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同時,8-27號實驗體存在明顯幻想癥狀。 突然發怔、自言自語、索抱、側耳認真傾聽、眼神有明顯落點的微笑、莫名其妙的滿足感…… 初步懷疑,是重塑期造成的其他精神體殘像與認知紊亂。 陷入幻想狀態時,8-27號實驗體領域穩定,間或情緒高漲,不建議采取強制干涉。 …… 阮箏汀的放風時間縮短了,連區域也相應縮小。 而走廊與房間窗戶都換成了特制玻璃,暴走的鷯鶯群哪怕再次沖破也沒事,外圍爬藤月季澆滿了麻痹性毒素,無孔不入,一沾即倒。 所幸阮箏汀現在對跳樓這件事興趣不大,只是每晚喜歡趴在窗戶上看星星。 這里星星很多,但不怎么亮,邊緣不甚清晰,泛著一圈又一圈銀色的暈。 看著有些奇怪,但不妨礙它們很漂亮。 他常見毛月亮,第一次見毛星星,久違地涌上些新奇感來。 也有可能沒有星星,那原本就是月亮,他天馬行空地想著,被切碎的月亮,好比被切碎的晶體,被巨人抓來,撒了一地。 雪豹學著他的樣子慢慢靠過來,把毛絨絨的臉盤子側著貼上去,不出意外地壓出了半張餅,白灰色的胡須一顫一顫的。 阮箏汀余光瞥見它,咯咯地笑起來,呼吸騰上玻璃,呵出團白花花的霧氣,又被他隨手撈過大尾巴擦掉了。 他們從不大的窗口望出去,星星錯落嵌在爬藤月季糾纏枝條的縫隙里,像是被截斷攪碎的星河帶,朦朧而遙不可及。 阮箏汀不喜歡睡床,那上面落著藥物和器械的味道,還有除不凈的血氣,讓他脊骨都是冷的。 他通常會在看星星的間隙犯困,而后直接眠在窗下地板間,有時會枕著雪豹背脊,有時會側著窩在它懷里。 成年體的雪豹,體長加上尾長足有兩米多,完全能把他囫圇裹住。 它的心跳微弱卻沉靜,而每一縷毛發都是溫暖的,像是陽光織就的厚毯子,呼吸間又有著雪山清冽干凈的味道。 雖然后來,他無意間在那位向導處得知:精神體原本是沒有心跳和溫度的,它們所傳達的一切生命特征,只源于它們應屬的向導或哨兵。 阮箏汀以為所有精神體都和鷯鶯似的,能離開人飛上很遠很遠,這晚他盯著那對褪盡藍色的漂亮眼珠,忍不住在心里呢喃道:“你是走丟的嗎?你長得好快呀,一下子就有這么大了?!?/br> 雪豹沒聽見,用腦袋蹭了蹭他的前額和鼻梁,喉嚨里滾出幾聲呼嚕似的短音。 阮箏汀被它蹭得有些癢,抬手把精神體壓去地面,找好位置整個埋進它毛發里,安穩地閉上眼睛。 這里這么窄又危機四伏,吹過電網和柵欄的風都帶著削骨的腥氣。 他們像是破舊嬰兒床里的幼崽和貓咪,被眷顧遺棄,相依為命,手腳與四肢互相搭在對方身上,沖彼此袒露著咽喉與肚皮。 這變相的懷抱十分熟悉,透露出一種隱晦的保護來,最早能追溯到黎城的家里。 阮箏汀意識混沌之際,恍惚感知到什么,領域上空正發出輕微而綿長的共鳴。 他驚恐不安的心緒漸漸安定,一般能好好睡上一整晚——當然,是在那群愚蠢的研究員沒有因為什么新發現,而心血來潮闖進房間把人強制揪醒的時候。 哨兵能反向疏導向導嗎? 喻沛坐在壘高的窗臺上,躬身垂首,搭指抵著下頜,靜靜看著底下的一人兩精神體—— 滿地都是星光鋪出的霜,鷯鶯正趁著向導熟睡,偷偷把自己擠進去。 鳥團子拱啊拱,叼著雪豹的毛,團在阮箏汀胸口處,半邊翅膀一抬,把腦袋埋進去。 這是個偽命題,但不可否認,阮箏汀每天最盼望的時刻就是于此。 “暖的……”他滿足地輕輕夢囈著,“大貓貓……” 而白日反倒有著憧憧鬼影。 介于兩位向導都有點語言障礙,再加上基本碰不著面,只好找機會用絡絲織出個微型交流網出來,以供定期情報互換與逃亡計劃改進。 后來,雙方熟稔一點后,交流網里除卻這些,也會聊些閑天—— 阮箏汀舔舔唇,率先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繼而有些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結果對方情緒極度穩定,不管是對這個姓還是對這個名,都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 原來他們不曾提及我嗎? 他驀地說不上是難過還是別的,心里泛出些悵然若失來,轉念又覺得,本該如此。 【我叫麥……】那少年心音頓了片刻,改口,【你就叫我麥麥好了?!?/br> 阮箏汀重復著這個稱呼,這個字音韻柔軟而溫情,念出來總是自帶親昵感:【麥麥?】 【嗯,】對方聲音不由溫柔下來,似是想到什么溫馨的舊事,【我父母都姓麥,所以給我取了這么個小名?!?/br> 阮箏汀又沉默了很久,摸著雪豹脊背的手都停下來,他坐在內窗臺間,小心翼翼地問:【那等出去過后,你要回哪里嗎?】 麥麥果然很干脆地說:【庫茲卡列次?!克榫w明顯雀躍起來,心音不再干巴巴的,【那里有人在等我回家?!吭捖?,又禮貌性地把問題拋回來,【你呢?】 阮箏汀突然覺得有些難堪,他垂首摳著指節,目光放空,心聲十分飄渺,帶著一股子茫然的味道,困惑而神傷:【不知道……沒有人在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