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呆了幾分鐘,慢吞吞爬上邊緣反身坐著,雙腿懸空,左右望過幾圈才想起來,這里應該參考了修黎的宿舍頂樓。 那里的每個頂樓露臺都被大家改成了小花園,為防止細灰侵蝕,每晚還有龜鱉目精神體的向導們交替落下屏障護著。 可修黎一年里總不見得晴幾日,缺光下,花草都長得瘦瘦小小的。 他正出神,突然感覺腕間有什么東西動了動。 是一縷從血管里抽出來的絡絲,帶著晶瑩鮮艷的梅子色,穿過病號服,穿過灰色的空氣,正往前延伸—— “原來有天臺啊,”有個分外熟悉的嗓音說,“我還以為只有八樓呢?!?/br> 阮箏汀驚愣抬眼,心臟跟被人攥過一把似的,亂七八糟的情緒瞬息上涌,堵住了他的喉舌。 樓頂邊緣攀上來一只手,青筋與薄肌在用力間繃起,而后有身影利落地翻上來,后腦那截一指來長的發揪在半空微微一揚,掛下來一縷紅線。 那人雙腳踏于頂樓、站定后抬眼望來的那一瞬間,阮箏汀突兀又荒謬地覺得,整個夢境正以對方為中心,不由分說且轟轟烈烈地亮起來。 他嘴唇嚅動:“你……” “你要是再跳的話,”那人拍過手上和衣擺的灰,“我真的不管了哦?!?/br> 阮箏汀眨著眼瞥開視線,底氣不足地說:“那只是消遣方式之一?!?/br> 那人愣了一下,半氣不氣地笑道:“行,我們阮向總是出奇的刺激?!?/br> 這說話方式不似平常,阮箏汀感到一陣輕飄飄的違和感,他平復著過亂的心跳,隨手拍過身邊的位置:“過來陪我坐坐嘛,你好久沒出現了?!?/br> 那人腳步莫名一頓,臉色古怪地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啊,你問過好多次了?!比罟~汀嫌他總在格式化,“夢境限定版,喻沛?!?/br> 那人:“……” 他們并排坐著,肩抵著肩,膝蓋偶爾會碰到一起。 夢里正處日暮,夕陽橙紅,邊緣暈色,像塊燒焦的巨大溶膠,天幕被襯出一種漸變且泛著灰調的紫。 極目處群鳥盤桓,逐云而過。 “那里不是有門嗎?”那人偏頭,對著樓下大門方向揚揚下巴,“你怎么總在這棟樓里打轉,我帶你逃出去?!?/br> 阮箏汀平靜道:“逃不出去。有些地方,又不是靠一扇門被困著?!?/br> 那人渾不在意:“不試試怎么知道?” “我試過……”阮箏汀搖搖頭,“應該是你試過很多次。剛開始那幾年,每次你都會帶我逃出去,但之后總會回來?!?/br> 那人有些意外,稍加思索,說:“那就解除精神力限制,我把這里直接拆了?!?/br> 阮箏汀又搖頭:“這與我的底層渴望相悖,我沒有辦法解除?!?/br> “底層渴望……當個普通人?可是有些事情只能靠向導身份解決?!?/br> “不,是因為向導身份才造成這些事情?!?/br> 那人轉頭盯著他,目光過于專注,細膩得如同工筆描畫,令他忍不住手指戰栗蜷縮,不得不微微高揚起聲音作掩,頗有點色厲內荏的架勢:“干什么?” 那人說:“那就這樣拆?!?/br> “什——”阮箏汀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便被抱住向后一仰。 “我——說——”風聲蒞蒞,那人在墜落間大喊,“就——這——樣——拆——” 對方抬手間整條左臂拆卸重組,落成一把微沖,對著樓體直接射了一路。 整棟樓的爬藤月季活過來,像是冬眠間被迫喚醒的群蛇,吐著猩紅丑陋的信子,游動著擰團沖向二人。 那人左臂解體,碎掉的機械組織在半空凝化成一支小型激光炮,沖著瘋掉的月季群聚能——轟隆一聲,燒出了一片絢麗的金紅色。 阮箏汀被這瘋兮兮的打法驚到了,舌頭都捋不直:“你……你……” “我能在一定程度下影響你的夢,”那人挑過眉毛,躍躍欲試,“既然不要精神力,那就要熱武器好了,反正又不是打異種?!?/br> 阮箏汀終于換過一口氣,吐出后半句話:“你是真的喻沛???” “差不多吧,”那人在爆炸火光中盈盈笑起來,望過來的眼瞳間含著點促狹,“我是淺鏈限定版?!?/br> 阮箏汀想找個花苞埋進去。 第46章 夢里話別 夢境里的時間定住了。 群鳥烙于天空,羽翅折出稠艷繽紛的光芒。 那團溶膠將落不落,被滾浪似的火舌撩開,險伶伶地淌下來,陡然把日暮逆轉成一片輝煌瑰麗的朝暉。 sao動的爬藤月季在火焰中嘶叫,沸騰的空氣里,樓體斷裂,當中露出的既不是鋼筋,也沒有磚石,而是密密麻麻、重重疊疊的人骨,混著黏糊糊的液體。 漫天火海中,他們再次落于八樓,像是兩粒融于煙霾的塵埃。 高溫之下,任何事物都被灼燙空氣蒸得扭曲變形,如同煙靄間飄搖的鬼影。 少年態的阮箏汀從哨兵懷里跳下來,踉蹌著站定,掩過口唇,以玻璃觀察著身邊人的微表情,心情復雜地岔開話題:“醒之后要打一針向導素,”旋即反應過來兩人處于淺鏈狀態,干巴巴加上一句,“我給你疏導?!?/br> 喻沛揚手轟開擋路的類蛛小推車,瞥來一眼:“我看上去很不正常嗎?” “興奮過頭,破壞欲超量?!比罟~汀面無表情地猜測著,“前線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