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自尊心
回去路上,陳凈茵用力攥著寬大衛衣的領口,神情是掩飾不住的緊張。 尤其腿心熱辣辣的。 太晚了,地鐵已經停運,打車太貴,她著急回去上班,又實在沒有合適代步的工具。隨著她加快的步伐,經歷過激烈性愛的身體有些承受不住,雙腿打起哆嗦。 陳凈茵停下,雙手拄著膝蓋,五官痛苦地皺起。 幾近零點,夜色沉寂,寬闊大街霓虹璀璨。裴圳坐在出租車里,眸光散漫,恰巧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紅燈數字在倒數,他喊司機:“前面路口靠右停?!?/br> 陳凈茵躬身緩了好久,剛要繼續往前走,身后響起光聽著就讓她顫栗的低沉聲音:“天黑了,一個人很危險?!?/br> 她慌亂轉頭,果然對上那雙冷感氤氳的長眸。 嚇得她接連往后退。 裴圳輕哼,淡淡道,“看來你覺得我更危險?!?/br> 見面這么久,只有這句話,陳凈茵覺得他沒說錯。他確實是她接觸面之內,最為危險的存在。 “你剛剛說了,不會再找我麻煩?!?/br> 她滿眼防備,眼白染著些臨近崩潰的紅血絲,眼神在濃稠夜色中尤為清冷,裹著令人不喜的倔強。 裴圳看著,伸手摸她被夜風吹白的臉。 卻被她側臉躲過。 “別碰我?!?/br> 陳凈茵蜷起雙臂,護在身前。 裴圳伸出的手落空,僵住。原以為他會適可而止,沒想到,他冷笑著繼續往前,一把攥住她單薄的肩頭,掌下力道強勁,似要捏碎她骨頭。 “碰了,怎樣?” “……” 陳凈茵咬牙掙扎,卻無掙脫之力。 見她吃痛漲紅了臉,裴圳才松手,在半空撐開右掌,修長分明的指骨慵懶地舒展放松。 她剛剛難捱的痛苦,在他這里好像無足輕重的玩樂。陳凈茵深吸一口氣,轉頭就走。 腿心的痛在加劇,她卻不能停下。 裴圳步子大,輕松追上,沒碰她,輕飄飄地開口:“要我送你回家嗎?” 刺耳的一個字。 她沒家。 陳凈茵咬緊的牙關隱隱發顫,雙腿霎時失去力氣,無奈地駐足。裴圳就在她身后,上前一步,高大挺拔的身影堵在她面前。 擋住前方的路燈。 他半邊臉逆光,氤氳模糊,露出的下頜線條精致凌厲,讓人經此想到他那雙涼薄銳利的黑眸,充斥凜冽的危險。 陳凈茵怕他,發干的喉嚨滾了滾,啞聲回答:“不需要?!?/br> 裴圳的耐心被消磨干凈。 他斂眸,口吻強勢:“你沒有拒絕的權力?!?/br> 挫她自尊心。 許是夜色沉釅,街道太過喧囂,陳凈茵看不清裴圳眼底最真實的情緒。她只知道,他比黑暗更駭人,壓垮她所有舊夢。 借裴圳的光,陳凈茵坐上了出租車,不用再糾結車費。從這家酒店到她打工的超市,距離很遠,車程將近四十分鐘。 兩人坐在后排,氣氛凝滯。司機早就看出兩人在吵架,識趣地一同保持沉默。 陳凈茵側臉看著匆匆閃過的街景,雙手蜷握在大腿上,姿態防備。她不敢看旁邊的男人,就連余光都收得謹慎,唯恐被他找到話茬刁難。 現在在人前,她不想丟棄最后的自尊。 好在裴圳一路無話。 車子停在超市旁邊的街口,陳凈茵開門下車,嬌小身影緊繃著往前走,看都沒看車內的男人。裴圳深幽的眼神懾出,久久沒有收回。 …… 直到拐彎,陳凈茵體內緊繃的弦才松開。 她長舒一口氣,忍痛加快步伐。今天只請了半天的假,她應該在晚上十點過來接班。因為裴圳的糾纏,她已經遲到。路上給店長發送的信息也沒有得到回復,讓她十分不安。 可到超市門口,她就看到堆在墻邊的紙箱。 里面都是她的東西。 陳凈茵平時住在超市里面的小隔間,條件窘迫,行李相當少?,F在被人整理后挪出來,不過是三個小紙箱,還大多是書。 她難掩緊張,推門進去。 “店長……我剛剛有事耽誤了,不是……” “行了?!钡觊L側身靠著收銀臺邊沿,連個正視的眼神都沒給,冷漠打斷:“我招工是讓你干活的,不是讓我在這熬夜下不了班。東西都給你收拾好了,提前給你預支的工資我也不要了?!?/br> 她一句走吧,陳凈茵就成了無家可歸的人。 再低三下四的懇求也無濟于事。 她走出去,身后的卷簾門唰的落下,遮掩了里面夫妻的爭吵。 “這回還偷看小姑娘吧,我給辭了。多大歲數的人了,不要臉?!?/br> “你要臉,你管我看誰,有能耐你把店關了?!?/br> …… 門外。 陳凈茵看著摞在一起的箱子,有些無從下手。抬不動是小事,最關鍵的,是她沒地方去。原本在超市的兼職可以解決她的住宿,現在不僅沒了賺錢的渠道,連過夜的地方也沒了。 突然鼻酸。 她用力往里吸氣,仰起頭。 一輪明月掛在空中。 月光明明溫柔,卻殘忍地落在她身上。 陳凈茵看久了,眼酸顫起長睫,視線霎時變得昏暗。不知從哪落下一張鋪展開的紙巾,散著淡淡香氣,覆在她抬高的臉上。 她惶然取下,心跳在一瞬攀上峰值。 “我家沒人?!?/br> 去而復返的高大身影卓然而立,話中有話。 盛夏剛過,風不涼,卻狠狠刮在陳凈茵臉上。 她眉眼像染上水漬,呼吸險些不穩,緩過神,轉身用腳踢著箱子挪步,沒有回話。 見她不見黃河不落淚,裴圳輕描淡寫地開口:“馬上國慶,小酒店都要四五百一晚?!?/br> 僅是初次打交道,他就看破她的內里。 缺錢,愛錢。 陳凈茵腳下像生了根,僵在原地,胸口的跳動沉沉下墜。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沒有出聲,唇角勾著,眼神充盈游刃有余的勝算。 果然,剛剛還執意要走的女人轉過頭。 周圍靜悄悄的,她垂眼,口吻坦然:“我先跟你回家取賠裙子的現金。拿到了我就走,不打擾?!?/br> 她現在情況一團糟,找銀行卡認證身份的事一時半會解決不了。原本可以等他次日轉賬,但如今沒了工作,她必須盡快把這筆錢追到手。 靠她,根本賠不起馮美的裙子。 裴圳似是覺得荒唐,氣笑了:“差這一覺?” 陳凈茵被他盯得心慌,不自然地別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