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白冥深的確記住了,那是易空齋第二次見他淚流不止。 “為什么,”白冥深眼神空洞地問,“為什么要這樣做?” 白照潛坐在白家廳中主位,一副家主的模樣,深沉思索一番,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這么做,于是就這么做了?!?/br> 白冥深被廢去一身修為,雙手連稍微重一點的東西都握不住??伤呀洘o法再忍受這樣的痛苦,于是用房中燃著的香戳瞎了眼睛,刺聾了耳朵。這樣就不必去一再經歷蓑郾城的覆滅,不必一再聽城中凄厲的尖叫。 白照潛勃然大怒,卻已經拿行尸走rou般麻木的白冥深無可奈何。 易空齋趁白照潛放松警惕,拼死帶走了白冥深,藏在深山之中。如果可以,他很想帶白冥深走得再遠一點,可他同樣有傷在身,只能暫時藏起來等待時機。 白天易空齋出去打獵,晚上回到他們的小屋里生火做飯,一口一口喂給白冥深。他沒有告訴白冥深,他正在造船,等這艘船造好,他就會帶著白冥深度過滄寒之海,什么蒼生什么責任,統統見鬼去吧。 白冥深的記憶漸漸淡去,終于恢復了平靜。只是他聽不見看不見,易空齋無論想對他說什么,都只能在他手心里寫字。 白冥深手心里都是癢癢rou,每到這時候就笑個不停。 極陵的冬天快要過去,眼看著冰雪稍稍稀薄,易空齋的船也快造好了。為了盡快離開,他在外面逗留的時間越來越長。 這一天終于大功告成,易空齋看著擦黑的天幕和飄揚的小雪,心情卻很是晴朗。今天又耽誤了很久,白冥深大概等急了吧。 他匆匆往小屋走去,遠遠看到白冥深竟撐著一把紅色的傘站在雪中,用那雙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期盼著。 易空齋心里一暖,加快了腳步,朝著他此生的守候跑去。 “等急了吧,明天我要給你一個驚……喜?!?/br> 冰冷的劍刃當胸穿過,溫熱的血液滴落在地,很像是一朵朵梅花。易空齋在距離白冥深幾步之遙停下腳步,怔怔地看著他的笑容。 白冥深聽不到他斷開的聲音,只感到一只手在自己衣袖上輕輕撫過,自然是認為易空齋已在身旁。他轉身往他們的家走去,一邊走一邊說: “你是不是又跑到山那邊去了?上次抓到的兔子還在屋里跑來跑去,冬天很快就過去了,不需要在儲存那么多東西了?!?/br> “以后不要再去那么遠的地方了,我以為你迷路了呢。今晚將那只兔子吃了吧,你該不會舍不得吧……” 易空齋往前邁了一步,便再也沒有力氣撲倒在地。那抹灼眼的紅漸漸消失在雪色之中,白照潛擋住易空齋的視線,搖頭道:“你該不會以為,能夠輕易逃出惡魘籠罩的死城吧?如果不是我放過你們,你怎么可能有機會將他帶走?!?/br> 易空齋不想聽他說話,他想再看一眼白冥深的身影,只一眼就好。 白照潛蹲了下來,偏偏叫他看不見:“可是我后悔了,他身邊只能有我一個?!?/br> 易空齋看著地上的雪,想起岸邊那艘船,他還沒有帶白冥深去看過呢。 啪地一聲,一塊殘破的木板掉在眼前,白照潛笑了笑:“你還在惦記那艘船吧,我給你帶來了。我是不是,很善解人意?” 笑聲回蕩在飄雪的夜空之中,雪妖的記憶逐漸模糊,直到消失。 他記憶中的白照潛,就是欺騙利用夏醇的假白冥深。而問路人,才是真正的白冥深。閻浮收起法力,淡淡道:“人若想成為妖,實在是一件很難的事,執念要強大到將自己的怨魂強行留在體內,放棄輪回再世為人。成妖之后行事全憑本能,之后的記憶太過混亂,無法看到了?!?/br> 少年們眼眶通紅,唐錦年直接放聲大哭:“師尊,我,我們去把那個喪心病狂的人千刀萬剮了吧!” 墨羨魚看著雪妖的尸體,又想起了那天白冥深將他護在懷里,蒙住他的雙眼,輕輕為他擦掉眼淚的情形。這世上每一個曾對他溫情流露的人全都死了,他茍活于世究竟有什么意義。 思及此處,墨羨魚提劍便要出門,卻被閻浮攔住。 墨羨魚凜然道:“讓開?!?/br> 閻浮居高臨下瞥他一眼:“可以,那得看你有沒有本事叫我讓路?!?/br> “你……”墨羨魚鼻腔一陣酸澀,視線也隨之模糊。這世上無人能懂他心中之痛,千回百轉也只能化作無言,只恨自己沒有能力滅卻世間大小魔魅。 有閻浮擋著,夏醇倒是放心。他沉吟道:“原來蓑郾城早就毀了,我們所見到的一切,大概是白照潛用某種法子制造出來的幻象。這法術真是厲害,讓人無知無覺,信以為真??墒前宗ど铒@然已經死了,只余下一個不知道自己死去的游魂,那么,與他生命相連一同回溯的上古魔獸呢?” “關于這個問題,”閻浮看向夏醇身后,“可以問問罪魁禍首本人?!?/br> 眾人齊刷刷轉過頭,白照潛不知何時竟出現在這個屋子里,坐在桌邊,一臉興味,好像看戲一般津津有味地欣賞雪妖的記憶。 他對自己的雙眼同樣施了幻術,之前那雙沒有焦點的白瞳,已經變成了冰藍色的眸子。他一手撐著臉,指尖在臉頰上點了點,無辜地說:“話可不能這么說,常言道不能聽信一家之辭,這雪妖對我滿心成見,自然認為我是壞人。其實我只是個可憐人罷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