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頁
“我是肖暑,”他說,“你的槍要握好,不要像十幾年前的劫匪那樣走火了?!?/br> 他身上穿的家居服過大了,松松垮垮地掛在肩膀上,從付秋明的角度看過去,能夠看到那紋身的一個角,暗紅色的、夸張的火焰邊印在白皙的皮膚上面。 像是一根巨大的魚刺卡進了喉嚨里面,他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話來,只能不受控制地望著肖暑額間那一塊光滑的皮膚,腦袋里面悶悶地鈍痛,好似酩酊大醉之后做了一個短暫的美夢,現在夢醒了,痛苦又遲鈍的宿醉開始一寸一寸地割裂他的神經。 肖暑慢慢松開了握住他手背的手。 付秋明張張嘴,沙啞難聽地擠出了一個字:“……肖……” 肖暑保持著這個單膝跪地的姿勢,伸出手臂,給了椅子里的男人一個擁抱。 付秋明整個身體都震了一下,他的第一反應是眼前的男人大約要奪槍,或者一個手刀把他劈暈過去,但是久違的溫度讓他難以動彈,他聞到了肖暑身上消毒水的味道,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微微合上了眼睛。 而肖暑也什么都沒有做,短暫的擁抱之后他站起了身,甚至沒有把那把槍拿下來,僅僅是轉身朝著門外走了過去。 他沒有回頭,身后的人就這樣坐在椅子里,舉著的槍失去了準頭,片刻后重新落回了膝蓋上。 肖暑已經從二樓離開了,樓下的管家在跟他說話,大約是問身體好些沒,肖暑說想要借一下直升飛機,什么都不知道的管家給付秋明的臥室打了電話,客氣地問:“大少爺,肖少想借用一下直升飛機?!?/br> 付秋明看著膝蓋上還在發抖的手,自嘲地苦笑一聲,眼角有些泛紅,啞聲道:“讓他去?!?/br> 管家應了聲,下面傳來了開門和關門的聲音,整個空蕩蕩的付家本宅只剩下付秋明一個人,坐在椅子里面,像是一座孤獨的雕塑。 . “肖局,你還在查那個事故司機嗎?” 付曉婉作為用來以防萬一的人質,雙手被銬著,身邊一左一右各坐了一個特種兵,手里還端著槍,紋絲不動地盯守著她。 肖凌云正全神貫注地看著研究所里傳送過來的影像,受肖澤曦的影響,越靠近小型機場的地方,影像便越不穩定,飛機附近甚至只剩下一片雪花點,好在定位系統還在運轉,他能夠看見他的心腹已經到了狙擊點,另外兩個非??拷w機,但還沒有行動,似乎在等待什么。 肖澤曦戴的GPS似乎被發現了,被丟在了過道的某個地方已經很久沒有動,肖澤陽和付秋野正在飛快地往機場方向移動,肖凌云眉頭緊緊皺著,打開語音,道:“你去機場能做什么?!腦震蕩都沒好,還帶著陽陽,別給他們添亂,聽見沒有?” 耳機里刺啦刺啦地,幾聲無奈的狼吠隱隱約約傳過來,很快便徹底沒有了通訊。肖凌云心急,從手套箱里掏出了自己最愛的槍,還沒下車,身邊的秘書拉住了他的手臂:“肖局,你不能去?!?/br> 肖凌云明白他的意思。 他深深地吸一口氣,局長的身份還壓在上頭,哪怕已經撕破臉到了這個地步,親自下場和派人出動的意義還是截然不同的。他緊緊地捏著槍,理智慢慢占了上風,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剛才肖暑來了聯絡,他現在正從付家出來,弄了一架直升飛機,我把位置共享給了他?!泵貢f,“肖少來了,您可以安心一點?!?/br> 身后的女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輕笑一聲:“考慮一下吧,肖局?!?/br> 肖凌云回過頭去,皺著眉對上了她的眼睛:“付曉婉,你要對你老子爹動手,一把槍或者一次車禍,雇人也好,自己下手也好,愛怎么就怎么,我都當沒看見?,F在你非要走獨木橋,要把肖家拉下水,你以為你就能脫身?” 她已經被銬著超過八個小時了,除了一點水以外沒有進任何食物,此刻臉色蒼白,神色卻是平靜的,眼睛里面透著一股難以描述的瘋狂。 “小曦長了一張幸運的臉,”她沒頭沒尾的,突然道,“那天我們在特管局第一次碰到她,我便知道她是不同的?;厝ブ罄蠣斪庸徽伊怂忝娜?,算輪回轉世,算前世姻緣……她對于一個喪妻的中年男人的意義絕無僅有,甚至連四弟都比不上。哪怕我不動手,他肯定也會動手?!?/br> “我們一家子說起來也可笑,老爹死了妻子,大哥死了戀人,二哥出軌離婚,而我失去了伴侶……有時候我在想,是不是因為老爺子強娶了母親,她的恨就像詛咒,沿著血液一起流到了我們的身上,否則為什么只有四弟能夠順利的逃脫?” 肖凌云見多了付家那些恩恩怨怨,上一輩的,這一輩的,甚至多多少少牽扯到了自家的兩個兒子。他額角因為怒氣而一突一突地跳動著,壓著語調,道:“所以你還想把這些骯臟的東西延續到我肖家的血脈上,嗯?” 付曉婉抬頭看了他一眼,神色里的抱歉看起來真心實意,語氣也很誠懇,低下聲音,道:“抱歉,我只是想讓小曦幫我一個忙。老爺子這輩子都想有朝一日可以死在mama手里面,不如成全他這個卑微可憐的心愿,也了卻我們之間的血恩和血仇?!?/br>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肩膀在微微發抖,卻不是因為悲傷,或者恐懼,肖凌云看出來了,那是興奮和期待的發抖。 他心頭猛地一跳,手迅速抄起通訊器,道:“快!聯系肖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