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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車之后杜明江道:“劇院里都有監控,我已經讓人把監控調了出來,當時四個人在吊橫梁,用繩子繞過橫梁的底部,再掛上更上方的軌道,人都站在下面,拉著繩子,慢慢把橫梁往上吊。右邊的那根繩子在軌道上被磨斷了,所以柱子才突然掉了下來?!?/br> 于褚只是聽著,沒說話。 他沒成年的時候就沒了媽,又長在于家這樣的環境里面,很多事情都會下意識地多想幾點,疑慮深,沒有安全感。 杜明江說的沒問題,但是他心里有疙瘩。 那個叫管舞臺的女生,昨天還被他撞見偷偷跟人打電話。 更巧的是,他那天帶她們買完星巴克,正是她提出來要去休息室里吃,接著恰好撞見了杜明江跟白越澤接吻。 于褚向來很不屑對身邊最親近的人疑神疑鬼,但阿江最近總讓他覺得陌生,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很多東西連他自己都不敢確定了起來。 杜明江道:“這事得查。你就站在那個下面,恰好繩子便斷了,時機也太巧了些?!?/br> 于褚偏過頭來看他,又突然想到當時站在柱子下面的人是他,阿江哪怕恨透了白越澤,至少也不會拿他來冒險吧? 他有些自嘲地笑笑,打斷了自己的疑慮,點頭道:“首演完我會徹查?!?/br> 杜明江把車停在了劇院停車場里,于褚下車的時候,他從旁邊幫他拉開了門。 他聽見他說:“于褚,我討厭白越澤,但我永遠不會動這種要人命的手段?!?/br> 于褚抬起頭,杜明江已經走到了前頭。 . 《化蝶》首演,六點半開始門口便排起了長長地入場隊伍。 幾個小時的時間,于褚和白越澤被匆匆送到醫院的視頻和照片傳得全網都是,不僅僅是有票的觀眾,許多沒有票的粉絲也聚集在劇院的外頭,想要看一眼自家哥哥是不是真的受傷了。 于褚讓林霖發了一個簡單的通告,忙得腳不沾地,又要化妝、換衣服、準備上臺,還要干白越澤的那份活,點檢所有的燈光設備、音響設備、舞臺布置、攝影器材…… 7點,所有的準備就緒,幾千人的大劇院座無空席,燈光熄滅,全部觀眾鴉雀無聲,直到一道燈光落下,照亮了舞臺上那幅藍色的蝴蝶油畫,于褚慢慢地走上舞臺。 掌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于褚慢慢地讓肺里充滿新鮮空氣,低頭看了一眼腳下鋪了地毯的舞臺,就在這里,幾個小時前,白越澤被頭頂的橫梁砸到昏迷。 但現在,他是落魄的畫家,他所關注的只有他夢里的、畫里的藍蝴蝶,蝴蝶被舞臺的燈光照著,下一秒就好像要展翅飛起來,他側著頭看著,大腦慢慢地排空,屬于畫家的人生開始蘇醒。 第一個溫柔但有力的鼓點響起,燈光隨著節奏亮起再熄滅,于褚踏著鼓點,開始了第一幕追逐蝴蝶的舞蹈。 幾千人全神貫注地看著,里面絕大部分都從來沒有見過舞臺劇時的于褚,甚至是第一次走進劇院里,有些作為靠后的,甚至看不清楚于褚臉上的表情。 但所有人都在秉著呼吸專注看著,可以開音樂會的寬敞舞臺大部分時候只有他一個人,光束孤零零地打在他身上,他在美與苦痛之中反復地徘徊、大量獨白、甚至分飾兩個人格,激烈地與自我辯論。而一旦燈光亮起,新的角色入場,他又會迅速轉換,變得安靜,甚至怯生生的,努力想要開始一段正常的社會關系,又在里面左右為難,如履薄冰。 他遇到陽光樂觀的女大學生、遇到以詐騙為生的英俊青年、遇到了欣賞他才華的畫廊老板,滿懷希望、甚至孤注一擲地牢牢地抓住他們,投入全部的感情,想以此變成一個正常的人,融進普通的生活里去,但一次失敗,兩次失敗,最后他徹底愛上了杜明江所扮演的畫廊老板,卻又因為畫展大爆冷,畫廊老板厭棄他,選擇與他分手。 哪怕已經排演過無數次,真正的舞臺上,于褚目光里沉甸甸的愛意依然讓他難以呼吸。于褚的表演像是一只大手,攥著他,引著他,甚至不用去想下一句臺詞是什么,好像他本身就該說這樣的話,應該伸手牢牢地把這人抱進懷里,然后安慰他,用力地吻他。 舞臺上很熱,于褚演到下半場,額頭上全是汗,呼吸非常的急。杜明江咬住他嘴唇的時候,他幾乎沒有遲疑,在觀眾的熱烈的反應之中回應他的親吻,甚至不小心咬破了他的嘴角。 杜明江知道他入了戲。 但他自己并沒有,他演戲不像于褚,他更克制、更冷靜,這個吻他是故意的。 可是,于褚開始回應的那瞬間,他好似也入到戲里面去了,腦袋里面一片空白,臺詞忘得一干二凈,手猛地抓緊了于褚的肩膀,帶著想把他揉進身體里的力度,把他緊緊地摟在懷里面。 燈光下,于褚的眼睛很亮。 杜明江看得入迷。 他一定要得到這個人。他想,不管用什么樣的手段。 于褚卻準時地松開了他的嘴唇,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開始哭泣,杜明江短暫的愣神,然后忽地回過來神,意識到他們只是在戲里面,僅僅是在戲里面。 他的血很快冷了下去,于褚跟他對詞,他一字不漏、堪稱完美地演著自己的部分。這是全劇最高潮的一幕,畫家最后一次努力也失敗了,他給了他最沉重的打擊,把他推向了另一個世界的蝴蝶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