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吝嗇鬼
雙眼微闔,身量筆直地端坐,他正中的屋子里坐鎮。男人面容肅冷沉沉似水,耳朵卻仔細聽著對方在院里的一舉一動。 這個地方是他的。這個家的每一寸他早已爛熟于心。 雖然云凌平日表現的好像并不對此有多上心,但實際上,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塊石子也通通印在他腦子里。他早將這里的一切都劃進自己的范圍里。 耳中傳來每一下的輕微聲響,他都能在腦海里勾畫出對方落腳的方位。他靜靜地聽,同時在腦中默默謀劃對方的死法。 不過這蠢物確實雞賊的很。他一直跟在梁曼身邊寸步不離,讓他暫時無法下手。 “咔嚓?!?/br> 聽見此聲的同時他就意識到對方已經踩進花圃里了,同時還用腳踏碎了一片葉子。 也在這同一瞬間,擱在膝上的手背,一條青筋也跟著不起眼地跳了跳。 云凌的喉嚨有些略微發緊了。他意識到自己很喜歡的地方里又有一小片區域被討厭的人踩臟。這種眼睜睜看著對方不斷冒犯自己地盤,卻硬是不能上前驅趕的感覺讓他十分焦躁不安。 但梁曼也在院子里,他依舊不能出手。 他只好不斷在心里安撫自己,何必和一個死人計較。謀定而后動是他慣來的復仇習慣。況且這里雨水多,過幾日雨慢慢就將院子沖干凈了。 他其實不是個小氣的人。以前在地宮,他都允許右使和應向離進出他的臥房,只要不是很餓,他還會分給他倆東西吃。 他之前也經常分給梁曼東西吃。 只是現在這個地方云凌確實住的很舒服。這里雖然小,全部加起來也沒有地宮的一個屋子大,但一磚一瓦都已經染上了自己的氣味。 這種感覺讓他每日都悠閑愜意又滿足。他無法忍受剛安穩下來的一切卻被個討厭的外人污染了。 . 好不容易壓抑住自己的情緒。等到晚上,他聽見兩人在伙房熱火朝天地忙活。 他聽見梁曼對達庫說讓他喊自己吃飯,他聽見達庫應了聲就匆匆往這里跑。 等云凌意識到他意圖來污染掉自己最后一條底線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他猛地睜開眼,但對方已經踏在屋子的門檻上。 這個少年將一只腳跨進來。他沖自己笑了笑,那張極度丑陋的眉眼間藏著滿是小人得志的囂張:“云大哥,吃飯吧?!?/br> 因為最后的私有地盤被人猝不及防地侵犯,云凌渾身的寒毛在霎那間全部炸開。 垂下的雙手不自覺暴起無數青筋。他的額角狂跳,驟然暴起的殺意讓袍袖無風獵獵而動。 雙眼似毒蛇般狠戾地盯視對方,心口的暴虐在此刻焦灼到了極點。 若眼神能有實質,達庫早在此時死了千百回。對方敏銳地察覺出不對。他倒退一步,有些不知所措:“…云大哥,你怎么了?” 云凌沒覺得自己神經過敏。誰的地盤被人污染了都會這般憤怒。他懶得與他虛與委蛇,云凌陰冷地盯視他,緩緩下床踱來。 待要出手撕破臉的那一刻,卻聽外間有人喊:“你倆干嘛呢,還不來?!?/br> 得了此話,達庫如釋重負,他撿回一條小命地跑開了。獨留云凌臉色陰沉,因為情緒激蕩而反復揉捏眉心。 …… 晚飯時,掌門筷子夾得眼花繚亂,一邊飛速吃一邊往梁曼碗里挑。眼錯不見幾個碟子便只剩個底了。 另外兩人愣愣地看。又見云凌端莊地折起袖子,端起盤子將所有菜湯一飲而盡。 梁曼大惑不解,遲疑著小聲詢問:“掌門,不咸么…?” 云凌不答。放下碟子后,他優雅地晃晃指尖,又攤開手掌對達庫示意下他手里的饅頭。 達庫沒有防備,茫然地松手,對方便施施然接過了。他仔細將饅頭剝了一圈皮下來,全丟去達庫碗里,接著便一口一口將饅頭芯吃下。 之后,他如釋重負地拍拍手。云凌對梁曼點頭道:“我吃好了,你快吃?!?/br> 梁曼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 但她對比下自己面前堆得高高的碗,和對面空蕩蕩只飄了幾個饅頭皮的碗,她便探手拿過達庫的碗來,打算給他分一半。 誰知云凌卻霍地起身,劈手將碗重重摁住。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達庫。 許久后,啟唇冷冷開口:“不必給他。浪費?!?/br> 兩人自是沒有聽懂他的弦外之音。梁曼和達庫面面相覷,都有些發懵。 但少年在這些時日里突逢了一系列禍事,早就明白了人情冷暖。他乖乖將碗拿回,對梁曼懂事地笑笑:“沒關系的師父。我不餓?!?/br> 云凌瞬間就意識到他這是又要搞裝乖賣可憐那一套。雖然這人命不久矣再掀不起什么風浪,但他依舊不會讓他得逞。 他忍痛取了幾個饅頭給他,勉為其難地開恩讓他做個飽死鬼。之后他便立在旁,袖手監視兩人用飯。 桌上兩人被盯得如芒在背。梁曼心道,掌門這是怎么了,之前就好像不太喜歡達庫??伤郧懊髅髯钍菬崆楹每?、最是憐惜孤小的… 但是她大氣也不敢喘。在詭異又緊張的氣氛下,兩人低頭匆匆吃完一餐。 . 若按之前所說,吃完晚飯他就該走了。但正如云凌所預料的那樣,他果然磨磨蹭蹭不愿離開。 兩人在伙房忙著洗洗涮涮,云凌在房上掀開一條縫,冷笑著看他們對話。果不其然,那人開始苦苦哀求:“…師父,求你了。就讓我住一晚吧。就一晚上,我不想回去和叔叔…” 梁曼正擦洗著灶臺,聞言她很是為難。在心里算了又算,猶猶豫豫道:“可是家里沒有地方了呀…” 少年眼睛頓時亮了:“原來你們沒有睡在一起嗎?那我可以睡伙房!我沒關系的!” 這下梁曼有些尷尬了,她知道達庫以為家里有兩間休息的屋子。雖然耳房晚上是空著,但白天掌門會用,不能給他住的??蛇@樣說又顯得像在故意找借口… 思索再三,她也只好說了實話:“不是,那個屋子是掌門白日練功用的…不是我不肯給你住?!?/br> 對方不說話了。 云凌在屋頂看見達庫的眼神漸漸黯淡下去,但他卻周身都神清氣爽起來,乃至于隱隱發脹的頭都不痛了。 之后兩人又開始收拾伙房騰地方,這些云凌就沒再繼續看了。 . 臨睡前,云凌一本正經地來接梁曼回屋。他只草草披了件里衣,剛沐浴過的頭發也松散地全放下了。 與她一同轉身時,他云淡風輕地看了他一眼。 對方的神情再次取悅到了他。之后云凌邊走邊回憶達庫灰敗的臉,他得意地背起手來哼歌。 他忽然改變主意了。 難得找到個樂子。他決定不殺他,留著多戲弄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