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五雞蛋糕
擋在雞窩口的舊木板被抽走。 嘩啦啦—— 油亮水滑的翅膀緊搶地堵在門口撲騰,母雞蓬著直勾勾脖子一窩蜂咯咯咯擠出。在撲棱起的陣陣灰塵里,幾根赭色羽毛悠悠忽忽墜地。 梁曼蹲在院子門口,點著指頭耐心數??蓴祦頂等ピ趺磾狄仓挥醒矍叭?。 三只碩果僅存的雞分散在好不冷清的院落里走走停停,不時勾著尖嘴低頭嗒嗒嗒琢食小蟲。 她回頭仔細檢查幾遍空蕩蕩的雞窩。最后只得承認,原本滿滿一院子熱熱鬧鬧的雞群在掌門來了半個月后確實只剩三個了。 . 今日難得休息,她打算做蛋糕吃。 將還熱乎的三顆雞蛋磕在盆里,梁曼小心將蛋黃完整舀出。心想,上次做還是掌門生辰的時候呢。 可惜,雖然有村長給的牛奶,但她確實做不出奶油。不然蛋糕就更像樣了。 做蛋糕最難的一步是打發,尤其這里還沒有冰箱和打蛋器。梁曼將冰涼的井水隔盆放在蛋清下降溫,又抓了一大把筷子以作打蛋器。她什么工具也沒有,只能硬靠蠻力攪打。 她邊打邊琢磨,要是能弄來一個像塑料瓶一樣輕便的器皿就好了。擎在手上搖晃,肯定比用筷子打更省力。 只是這個時代的餐具大多都是陶瓷,也許木頭是可以的。做成寬口的瓶子,再整一個壓上去嚴絲合縫的蓋子就行。 正想著,就聽院子里耳房門吱呀開了。云凌背著手踏出。 梁曼忙探出頭去喊:“掌門桌上有餅哦。我剛煎的,放涼不好吃了?!?/br> 剛來的幾天掌門還日日早起,經常起的比她還早,但這幾日倒不怎么晨起做早功了。只是白日里還常呆在屋內不許她打擾。 梁曼覺得不那么刻苦也好。這又不是太初峰,搞那么嚴苛干嘛,全是形式主義。 云凌讓過一只飛起的雞。他邁著長腿,慢悠悠踱過來看了會兒兔子??赐暧终驹诨锓块T前抱臂看她攪雞蛋,問:“這是什么?!?/br> 梁曼擦了擦額上的汗,回頭笑瞇瞇道:“蛋糕呀。掌門忘了,你生辰時和長壽面一起給你做過的?!?/br> 等鍋里蒸上蛋糕,她衷心地對著灶臺雙手合十,保佑一次成功。 傍晚,兩人圍坐在一起吃飯。 蛋糕的失敗品已經被她通通喂雞了,感謝雞們從不挑食。她先一步嘗了嘗這次的,沒想到入口清甜口感綿軟,味道相當不錯。 她用手擋住上翹的嘴角,鬼鬼祟祟地往掌門那邊推了推盤子。 余光偷偷瞥見,他夾了一塊切好的雞蛋糕吃了。對方停了停,接著又夾一塊,又一塊,又一塊。 梁曼頓時雀躍起來。壓住心底冒起來的小泡泡,她小心詢問對方:“掌門你喜歡嗎?你覺得好吃的話我明天還給你做!” 云凌瞬間止住筷子,生硬地轉道去夾別的菜。等不動聲色地咽下嘴里的東西,他才清清嗓子,一臉淡漠地開口:“還可以?!?/br> 說完又冷淡地擦擦嘴角,表示自己已經吃好。 果然如他所預料的那樣,只要他一說吃好她也不吃了。梁曼有些失落地看他毫不留情起身,也跟著悶悶放下筷子。 . 晚間,他謊稱要打坐,不需要梁曼按摩。 他靠在床頭耐心等她睡著。但對方依偎在他腿旁不安地翻來覆去。 云凌閉眼,他感覺出她一直在悄悄來回玩他的手。一會將手掌展平枕在臉頰下蹭,一會又在他手心里畫星星和圈圈。直等到四更天,屋里才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等他饕足后回來,卻見屋內燭火搖曳,她正惶惶地跪坐在床頭。 見云凌進屋,對方在發怔的眼睛刷的亮起,光腳就蹦到地上直接撲來。 埋在他懷里老半天她才慌忙松開。梁曼小心抬眼看他:“掌門去哪了。睜眼就不見了,嚇我一跳?!?/br> 因為吃到了想吃的東西,他此刻的心情相當不錯,也很愿意去糊弄她。本習慣性地想將她抱起。剛半蹲下,想起這樣不妥,就假裝先指了指她的腳:“怎么不穿鞋?!?/br> 說完才展臂抱起扛在肩上,另一手就順道拍了拍她屁股:“無事。在院子里走了走?!?/br> 走到床邊放下人,他解開腰帶道:“睡吧?!?/br> 剛扭頭要去吹蠟燭,卻見她躲躲閃閃地在偷看,杏眼水盈盈羞澀,臉頰更是飛起了成對顯眼的紅。云凌握著腰帶思索了一陣,了然。 便故意擺出一副凝重的樣子,嚴肅道:“怎么臉這樣紅。風寒了么?”說著單膝跪上來,伸手去摸她額頭。 他裝模作樣地拿手試了又試,自言自語疑惑:“怪了,也不熱?!?/br> 梁曼已是熟透般從臉一溜紅到腳,整個人羞恥地快要說不出話。她閉眼結結巴巴道:“…沒事、快吹蠟燭吧…” 剛一抽開手,就見她迅速翻身將臉埋進枕頭里一動不動。 等吹了蠟燭再次躺下,她才無聲無息地悄悄翻過來,小心緊挨他胳膊。 但是第二天她卻沒有再做那樣點心。 云凌等了又等,一直等到晚上。他不死心,半夜再去伙房翻了個底朝天,結果泔水桶里連丟棄的半成品都沒有。這才知道她是真的沒有做。 這下他有點不爽了。想自己昨天可能是裝過頭了,后悔地輾轉反側了一整夜。等她剛起身穿衣,他就也跟著坐起,直言不諱詢問:“咳?!裉煸缟铣允裁??!?/br> 沒等對方回答,云凌搶先道:“不如還吃那個雞蛋做的點心吧?!?/br> 梁曼眨眼反應了一會兒,終于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 掌門確實表現出對蛋糕超乎尋常的熱愛,每日興致勃勃,百吃不膩。 家里的雞蛋需求一時激增,三只雞母憑子貴總算是保住了。為了更可持續的健康發展,梁曼給雞窩添置了一只公雞,耐心等待雞群們繁榮起來。 不過打發蛋清確實太磋磨人了,成功率還極低,連著做了三天梁曼就有點受不住了。最后,她去找木匠做了個小巧的木瓶,用手搖代替手打,這才略微輕松一些。 這日清晨。如往常一樣,她一睜眼就去做蛋糕。等蒸上鍋后再去洗漱。 木普村炎熱的實在過分,這里的夏天簡直沒完沒了。 赤腳踏進溫涼的井水里,梁曼打了個哆嗦。 她皺眉慢慢坐進水里。感嘆,她以前可從未想過如今這樣一天兩遍澡雷打不動的生活。南方人真是太不容易了,冬天可怎么辦才好。 將頭發解下,她撩著水輕輕揉洗。 這些日子里,修路的事總算有了眉目,村子里已經如火如荼地干起來了。只可惜有對夫妻因此而失足跌落山崖。還好村長出面帶人好好安葬了。 她還聽多蒙婆婆說,村子里不少人家近些時日都遭過賊,婆婆讓她小心一點。 但奇怪的是,村民丟失的大都不是什么珍貴物品,大部分人家里丟的都是些食物。大家都猜,怕不是從哪溜進來一個流浪漢,餓的沒辦法才挨家挨戶偷東西吃。 梁曼也想起某一日她留著喂雞的剩飯不翼而飛了。心想多半也是這個餓極的流浪漢干的。 她對此倒不怎么害怕。畢竟家里有掌門在,就是連夏來了也是不必擔心的。 等等,連夏?…好端端的為什么忽然想起他,真晦氣。 正皺眉想著,門板被人咚咚敲了兩下。門外男人沉沉道:“出事了?!?/br> . 胡亂套上件衣裳就往外走,一推門就見云凌在門口,表情異常凝重:“鍋燒壞了?!?/br> 本納悶鍋怎么還會被燒壞。匆匆去了廚房一看,發現還真是。屋子里滾滾的全是煙,到處都是濃烈嗆鼻的味道。灶臺四周滿是被火燎過的焦黑痕跡,其上的陶鍋更是黑成了一塊焦石頭。 梁曼看到一旁的柴火憑空少了一大半。她回頭疑惑地看看云凌,對方鎮定地與她對視。 過了一會,他將視線移開,自言自語從容不迫地向外走去:“我該打坐了?!?/br> 等她收拾完殘局,重新備起材料,他再次出現。 云凌在門檻外無聲地看了一會。見她熱的滿頭大汗,他咳嗽一聲輕輕道:“鍋是不是不能用了?!?/br> 梁曼將還在滴水的發絲撩了上去,隨手抽根筷子盤起來。抬頭笑道:“還能用,不打緊的。掌門去忙吧,等好了我喊你?!?/br> 他應了。走幾步卻又停下來。 梁曼正低頭攪和面粉。她隱約察覺對面一直在她身上掃來掃去。 抬眼看他,對方卻不動聲色地將視線收回去。梁曼手也不停地詢問:“掌門怎么了?” 對方沒有說話,過了會兒才慢吞吞回答:“無事。我就看看?!?,隨便看看?!?/br> 也不知是怎么,掌門今天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吃飯時頻頻走神。 等到晚上。雖早過了入睡的時辰,云凌仍拿著本書兀自看的專注。梁曼尋思,要不要問問他按不按蹺。 一出言,對方卻像從夢中驚醒一般,遲遲疑疑地回答:“…不了?!?/br> 云凌盯了她一陣,破天荒地開口邀請:“這本書挺有意思的。要不要一起看看?!?/br> 他將手里的書從左手轉到了右手,梁曼便也跟著將頭往那邊探。她瞇起眼,只是燭火下的那些小字實在密密麻麻晃得看不清,就又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青天白日里,她自然是不敢隨意和對方放肆的。他的胳膊搭在左膝上迎面擋著,和鐵似的杵在那里不動。梁曼小心看了看他臉色,見他沒什么反應,就悄悄貼上去。 她擠在云凌胳膊上,努力伸出腦袋去看。梁曼隱約讀出這是一本人物列傳,似乎是講這個世界的某個歷史人物的生平故事。 他拄著頭讀了好一陣都沒有翻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看他的眼睛停在書頁上的某一點上許久未再動過。 無聊的將這頁反復讀了又讀,她還是忍不住小聲打破平靜:“…掌門,你困了嗎?不如我們早些休息吧?!?/br> 云凌嘴里含糊地應了句,但并不動作。停了會兒才慢吞吞道:“還好,就是眼睛累了…你幫我讀一段吧?!?/br> 他往后嘩啦啦翻了幾頁,將書塞到她手里。 他的要求梁曼當然不會拒絕。 接過書后她什么也沒多想,只老老實實地從這頁的開頭往下念:“…溫柔之容似玉,嬌羞之貌如仙?!?/br> 她心想,哦,原來是在夸某個姑娘好看的。是主人公的夫人吧,可惜沒頭沒尾的確實不知是在說誰。 邊想邊繼續念:“既納征于兩姓,娉交禮于同杯?!诶t之際,花鬢將卸。裙裈盡脫,花鈿皆棄。心去無人制,情來不自禁?!?/br> 念到這里時,她隱約察覺絲不對。讀完一句悄悄從書頁上望了對方一眼,卻見掌門拄額倚在床頭,半闔眼平平靜靜地聽。那張映著燭火的冷淡臉龐依舊是風平浪靜。 梁曼覺得應該是自己多心了,于是又硬著頭皮往下念??稍侥钅樕显绞前l燙:“…而乃出朱雀,攬紅裈,抬素足。撫、撫…” 好不容易面紅耳赤地將這個香艷的詞語顫巍巍吐出,眼睛往下一掃,她更是眼前發昏: 女握男*,而女心忒忒;男含女舌,而男意昏昏… 這到底是什么人物的傳??!為什么這種情節也要寫進去,還寫這么詳細…掌門為什么要看這種書?! 再往下看,那滿篇的yin詩艷詞讓她臉上更是燙的快要冒火,梁曼慌得連握住書的手心都滿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