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八心靈犀
他慢慢抬眼看來。梁曼認出,這確實是夢中常見的那張臉。 看著對方空冷如初的漆黑眼眸,滿腹話語在此刻化為空白。 往日里所有的囂張勁兒全沒了。梁曼努力想說點什么,嘴巴卻不配合地絲毫不聽使喚。 愣在那自己哭笑了半天,最后呆呆地問了句:“…吃飯了么?我給你做?!?/br> . 倒油,爆鍋,磕雞蛋。 火苗竄地有眉毛高,金黃蛋液滋滋貼著鍋邊打轉。 屋內油香四溢。 梁曼單手顛著鍋,用袖子胡亂抹了抹臉。她懊惱地想,自己怎么這么不會說話。久別重逢來問他這個,還沒用的只會哭。 但一會兒又想,這樣也好??梢猿脵C遮掩遮掩自己的窘態。 還好他當時點頭了,不然自己真的要尷尬死。 云凌一點也沒變。 一身素衣清清爽爽。負手身姿端的筆直,表情冷漠的冰涼刻骨。他完美地像玉臺上供奉的一尊瓷像。 ——是的。這是初見時,雪山上那個清絕如玉不帶絲毫人氣的太初峰掌門。 他不是峰花,這個人不是那個固執地非要拿掌門令換珠子給她當生辰禮,故意往臉上抹泥巴只為了逗她開心的笨蛋傻白甜。 她早該想到的。既然眾人都說他已重掌太初峰,那他必定是又開始修習功法。這也意味著,云凌再一次拋棄了七情六欲。 此時的峰花心中已經絕無情愛。 雖然這是她與他訣別前希望他一定要去做的事,但她心里還是… 梁曼用手背抹了把濕漉漉的臉。她故作欣慰地想,真不愧是她喜歡的人呀。大長老絕不會輕易同意讓一個有前科的人來重掌太初峰,他能再任掌門一定是進境的非比尋常,甚至,連向來吹毛求疵的定正持長老團們都心服口服。 不過幾個月就輕輕松松將進境追了回來,怪不得大家都夸他是百年難遇的天才,他天生就是為了修習太初峰心法而生。 她在心底替他高興一陣。轉念卻又疑惑,但為什么,峰花重修了功法還會找過來,還和她這樣心有靈犀地碰到一起…是聽說了無相教覆滅一事嗎。 即使沒了七情六欲,他也還是會想念和她在木普村一起度過的日子么…? …… 聽到身后的腳步,她手忙腳亂地又擦了擦臉。梁曼捻了一撮鹽末,頭也不回地笑說:“馬上就好!…天天吃山上的飯是不是特別懷念在山下的日子???我新學了個面條做法,特好吃,你一會兒嘗嘗怎么樣?!?/br> 話一說完她又后悔。他既已重修功法那便不會重欲,什么樣的菜式在他眼里都和大白饅頭一個樣,峰花如今已不會在乎什么“特好吃”、“特不好吃”。 正在心里大罵自己又自作聰明犯蠢。出乎梁曼意料的是,正窸窸窣窣好像在袖子里摸什么東西的男人停住了動作。 對方停了停,最后竟真從嗓子里淡淡應了句“嗯?!?/br> 聞聽此言梁曼有點驚喜,心里略陰暗地想峰花不會功法練歪了吧。之后便一邊忙著往鍋里倒昨日熬成的雞湯,一邊想怎么開口問詢他山上的事。 如果這里是峰花自然會有問必答,但掌門不是,云凌是惜字如金的。 如此想了一陣,梁曼有些黯然。他們現在好生疏,而且隨著功力長進,他們還會越來越生疏… 躊躇了一會兒,她打算先和他說說連夏的事。余光看到男人已撩開長袍在桌前坐下,梁曼先道歉解釋了自己當初的假死,又慢慢講起離開后發生的事。 講完連夏的陰謀又講到地宮。一說起那些,她覺得有些難堪,吞吞吐吐地完全不敢看對方的臉,但她并不打算隱瞞。梁曼覺得,這樣坦白才算公平,就算他現在已經沒有這些情情愛愛的小家子氣。 . 云凌端坐在桌前。他正漫不經心地把玩掌心里的一樣東西。 那女人一直在對著灶臺啰啰嗦嗦些沒完沒了的。他興致缺缺地聽,揉著眉心無聊的很想打哈欠。云凌在桌下懶洋洋地蹺起腿。等聽到她講應向離的事,才留神略微聽了一嘴。 邊聽他邊在心底嘖嘖搖頭。云凌鄙夷地想,這蠢貨可真沒用,才這么兩下就蠢得動心了,真是沒見過女人。 要換作是他…哼。他指定能騙得她反過來對自己死心塌地當狗,愛到死去活來。 等她準備盛面了,云凌也等的差不多。他起身伸了伸懶腰,拋著手里東西慢悠悠踱上前。 剛把刀鋒對準她后心,卻聽女人垂頭低聲說:“…可是我試了所有法子,發現都不管用。我好像死不了了…” 云凌一驚。一時間他都顧不上太多,握住她肩膀急急追問:“你說什么?” 梁曼沒察覺出對方異樣,她沉浸在對自己未來的茫然中,怔怔看著自己掌心出神。 她喃喃:“我也不知道我現在算是什么東西…什么東西能不死?…我是人嗎,我還算人嗎。人怎么會像我這樣,血流干了也沒事呢?!?/br> 等轉身,卻發現對方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男人淡漠的臉上十分震驚。甚至細看之下,眼底還有一抹閃爍的驚喜。 梁曼看到他手里刺眼的匕首,遲疑道:“掌門,你…” 男人迅速將刀一收,柔聲道:“我正打算給你殺只雞補補身體呢?!闭f著又調整下表情,板起臉恢復成面無表情的平靜,“你自然是人。你是上好的人,厲害的人,進補的…咳。你再給我講講細節,我給你參謀參謀?!?/br> 梁曼總覺對方很不對勁,但一時又說不出所以然。 她有心問一問對方這些日子是怎樣過的,但云凌只含糊地表示自己還在修習中。他一直拉著她翻來覆去地詢問自殺的細節。 直到有人來喊她。梁曼問掌門要不要和眾人去打個招呼,對方沉思著搖搖頭,表示自己不與那些外人再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