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二祖奶奶
梁曼不死心。她再三吻了又吻。 對方一直沒有動。 許久之后,應向離慢慢眨了下眼。安撫地笑:“…我會帶你出去的。我答應你?!?/br> 時候不早了,他要去找連夏了。 臨走時梁曼又抓住他的手要他再三保證。應向離微笑著全答應了。 她勉強松口氣。 梁曼假作羞澀的樣子,捂住小腹。倚著門欄柔柔道:“…我和他一起等你?!?/br> 隨著她的動作,應向離也將視線移到她的小腹。 目光在那里停留一瞬。 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微笑,接著轉身離開。 …… 穹頂上,成千上萬顆夜明珠百年如一日的發出朦朧微光。乍眼望去,上空真似長夜星河般閃耀。 大殿冷冷清清,寂靜無聲。 石壁上恢弘可怖的天神像一手高舉寶劍一手戟指堂下,怒目橫眉地注視他。 應向離獨自站于那寶劍之下。 他仰頭,茫然注視著頭頂斑駁黯淡的劍尖。 腦海似夢境般浮浮沉沉。他也好似真被一劍劈成了兩瓣。 一邊在想石室內,那輕飄飄的幾頁紙。 “…圣功乃世間無上之功法,非內力深厚根基雄渾之人不得習之?!駝t折損壽元?!?/br> 另一邊在想她因風寒不醒時,郎中隔紗診脈所說的話。 “…這位姑娘體質異于常人。體內陽氣亢盛至極,甚至過于亢盛到邪熱熾盛的地步?!?/br> “好處是,這類風寒小病實在微不足道,過一兩日她自己便好?!珘奶幨?,這位姑娘不易有孕吶?!?/br> 他默默地對自己說。 不是。不是這樣。 捷徑是自己跟義父求來的,他怪不了任何人。即使自己真是仇人之子。 而除此以外,義父從未在任何事上為難他。 知道了義父并不喜歡自己,也沒關系。大不了他走就是了。 接著,他又對自己說。 她也不是故意一而再再而三騙他的。 她在這里沒有依靠,沒有辦法。她沒有安全感。 她太害怕了。 她有自己的苦衷。 只要他提供給她想要的穩定的一切。她不會再這樣的… . 應向離已經幫他們兩個找好了理由。他一遍一遍地跟自己解釋,寬慰自己。 他閉上眼。反復催眠,安慰自己。 義父若是真恨自己,多的是更狠的方法。他這樣好端端地長這么大,已經足夠扯平了。 他不必太難過。 而她,應該也是喜歡自己的。 不然地宮這么多人,為什么不選擇騙別人,只選擇了最不起眼的自己。 …就算沒有她口中的那么喜歡。但,但應該還是對他有一點點… 她應該有一點點喜歡的… 她總夸他眼睛好看,酒窩好看…說他獨一無二。 他只要這一點點喜歡。他不貪心。 …一點點就,就夠了。 …… 教主明日便要閉關。晚間在大殿召集眾人交待逐項事宜。 關岳剛剛擺脫普通教眾的身份。為了在教主面前多留點印象,他早早就來到冥殿,招呼幾名弟子搬來一樣方方正正的巨大白玉座于殿中。 來了一看竟然有人比他還早。有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殿前發怔,也不知是在干什么。 原來是左使。 上前打過招呼,對方置若罔聞。關岳倒不以為然,他知道對方就是這種脾性。 關岳早已打聽過教主的喜好。等弟子搬來東西,他又找了樣油亮厚實的熊皮妥帖的鋪于其上。接著便忙乎乎地挨個房去通知各堂主與穆長老。 提攜他上來的厲堂主臉沉沉地問:“…左使叫了么?” 他忙不迭回答:“左使早早就來殿上候著了。比小的去得還早呢?!?/br> 厲豐低聲咒罵一句狗雜種。又陰著臉,將長巾在粗圓的脖子上壓了又壓。 關岳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可他絲毫不敢多說。低頭行了禮后趕緊退出去。 將諸位堂主挨個請一遍,又找了弟子來囑咐看好冥殿兩側不許閑雜人等隨意走動。等忙完這一切,關岳才松口氣。 此時的殿上已洋洋灑灑來了幾人。大家都默不做聲垂手侍立,無人出聲交談。 冥殿上人越來越多。 等到最后,甬道盡頭才傳來那道拖拖拉拉,總抬不起腳似的踢踏聲。 那人慢騰騰踱著步子。來到大殿時,男人先打了個哈欠。 對于眾人久等的樣子他顯然也是見怪不怪了。只隨意往座上一歪,將腿擱在白玉扶手上翹著。 男人仰頭,這才深深嘆口氣:“…唉,還是回來舒服?!?/br> 眾人一同行禮,口中齊齊道:“恭迎教主?!?/br> 對方看也沒看,只懶懶抬了抬手示意眾人起身。 穆長老上前一步道:“教主此次可還順利?” 男人習慣性地從懷里摸出個油紙包,邊吃邊漫不經心道:“不順利我閉關干什么,老頭你又明知故問?!?/br> “…只是本來能早點回來。想把那個蠢貨甩開,沒成。只好又多吃了他幾天?!彼[起眼,懶洋洋嘆道,“唉,吃的倒還算可以。你們別說,上京的酒樓就是花樣多啊?!?/br> 未等說完,厲豐上前一步急急道:“稟教主,在下有要事相報!” 男人詫異地微側過頭。掃了他兩眼但終是未想起他名字來,不以為意道:“那你報吧?!?/br> 得了應允,厲豐不易察覺地向后看了看。 獨自垂首站在角落的應向離似有所感,默默抬頭。他看到對方眼里隱約露出一抹忿恨的光。 厲豐咬牙,一字一字恨聲道: “稟教主,陳今裕陳堂主被左使大人處死了?!灰蛩{戲教主帶回的姑娘?!?/br> 此言一出,殿中鴉雀無聲。 眾人皆深深低下頭去,無人敢出一言。只有斜歪在棕熊皮上的人兀自咔呲咔呲嚼著東西。 厲豐則直直仰頭,期冀地等待對方接下來的問詢。 男人邊吃邊皺眉認真苦思良久。 老半天他才恍然:“啊,姑娘!差點把她給忘了?!艺f回來的時候看甬道里怎么拴著個人,都忘了和你們講這個女人的事了!…” 男人興致勃勃地一合掌,翻身坐起:“…你們猜,兩年前我去海上那次都經歷了什么?!?/br> 厲豐的臉立時扭曲起來。他拳頭攥地咯吱咯吱響,滿心滿身的怨憤都快藏不住了。穆長老適時的上前一步擋住他:“教主當時雖是空手而歸,但想必定是有許多奇遇的?!?/br> 連夏興致一高,對老頭也捎帶看順眼了。他笑道:“你可說對了。爺我雖是空手而歸,但確實是收獲不少?!?/br> “世人皆知,璇璣城是方仙境寶地。其間不僅有無數奇珍異寶,更有仙人留下的幾樣神乎其神的寶物。什么能一統江湖啦,什么能長生不死啦——現在的世人大都只當個傳說聽聽,許多人不以為然。但幾百年前的中原可對此傳說深信不疑。當時,各地諸侯紛紛造船召集人馬去海上探寶,一時間搞得桐油灰倒比黃金貴!…” “但你們誰又知,這傳說到底是從哪傳來,又是怎樣傳入中原的?” 眾人皆茫然不語。只穆長老沉吟片刻:“該是,那位妖女酈祝所傳入的?!?/br> “不錯!”深眸精光一閃,男人坐直身一臉神秘:“正是那位禍亂中原的奇女子酈祝所傳!” “幾百年前,酈祝憑空在中原出現。當時上至諸侯霸主,下至公卿權貴,無論是九五之尊還是權傾天下,只要見過她的男人無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也因了她的存在,中原各地烽火連天紛爭四起?!?/br> “這還只是奇女子之一奇。此人第二奇是,她是位制蠱高手。酈祝在中原開教立派,創立了火元教并延續至今…而咱們教上任教主,又是自火元教偷了秘籍逃出來自立為教的?!?/br> 連夏鄭重道:“所以可以這么說。這位奇女子酈祝,便是我們無相教真正的老祖奶奶!” 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一時間大家有些許愣怔。但狗腿些的諸如關岳一類已開始下跪行禮,嘴里高聲念道:“教主英明,祖奶奶英明!” 男人卻一拍把手大笑:“這有什么好拜的,重點的我還沒說呢——比起酈祝的第三奇,前兩奇簡直可以說是不足為奇?!?/br> 他指懸著點一點堂下抬頭的幾人,笑吟吟道:“我知道你們心里在想什么。你們想,把全天下所有有權有勢的男人都迷的團團轉,還能自立為教綿延數百年…這還不足為奇,那真奇要奇到什么地步!” “那我可要告訴你們。酈祝的第三奇,真是奇到了超乎想象!” 男人放緩聲音,神情嚴肅道:“酈祝對諸王侯說她自璇璣城而來,同時也是她將璇璣城的種種傳說經由她的愛慕者之口散播中原。傳說中,璇璣城那長生不老的神物有兩枚。她說,其中一個便是在她身上?!?/br> “沒錯?!?/br> 男人端坐于白玉王座之上。他望著堂下眾人,壓低身子一字一字道:“酈祝自稱,她便是那傳說中的長生不死之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