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一半柱香
畢竟是要去一座未知的陵墓,應向離也說過玄宮機關重重十分危險。 梁曼為自己采取的安全措施是:如果半柱香后她沒有返還,肖映戟就告訴應向離玄宮的大門開了。引對方去找她。 而從浮龍金門上的痕跡來看,這扇門應當還是有時常打開的。所以她相信,她應該能保證自己在這點時間內不死。 如果發現情況不對她就盡快撤離?;蛘呤窃氐却钡綉螂x來尋她。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雖然此地危險,但破局的關鍵說不定就在里面。 想到此,梁曼堅定了想法。 奮力推開巨門,一股寒意撲面而來。面對著幽邃不見前路的玄宮,她深深吸口氣。 梁曼高舉火折子,邁步踏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然后一腳踩空啪嘰滾了下去。 . 肖映戟這邊正和應向離東拉西扯拖延時間。 按照梁曼的計劃。他先是裝模作樣將最近的無聊工作匯報了一遍,又搜腸刮肚地和對方聊了聊地宮八卦。順便還罵了通關岳這個馬屁精最近走了狗屎運,竟然攀上厲堂主這條大腿。 可惜對方明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眼睫下的目光一直在出神。 肖映戟察言觀色,看出了他根本魂不在此。又聯想到那日。梁曼旁敲側擊詢問教里誰有叛教的心思,最后又痛罵了一頓應向離。 想至此。雖然肖映戟從來都不怎么喜歡這人,但心底還是不免對他生出幾分憐憫。 嘖嘖。就算地位再高,也到底是年紀小沒經過事。他靠什么能對付得了那位姑娘的手段! 人家玩他和玩狗似的,高興不高興左右都逃不過她的手掌心。本就人緣不好,還為她殺了堂主?!惺裁从?,等她物色好下一個還不是說踹就踹了。 想著,肖映戟忍不住同情地拍拍對方肩膀:“應左使,你別嫌俺老肖多嘴。要我說,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弱點太明顯了。姑娘稍微一哭你就不知所措,那可不是被天天牽著鼻子走嘛?!?/br> 應向離一怔,抬眼看來。 肖映戟見真引得向來寡言少語的左使感興趣,心里更是得意了:“男人就要強硬一點嘛!她知道一撒嬌你就沒轍,那她可不就天天用這個拿捏你!” 他自己越說越來勁。見時間還早,干脆架著他推推擠擠地往屋子里去:“走走走!正好俺老肖有時間,今兒個咱就好好跟你講講怎么哄得姑娘芳心!” . 大馬金刀往下一坐。 點上早燒得黢黑黢黑的破油燈。從床底摸出半壇子酒,擺上兩個裂口的舊酒盅。 又從懷里拎出個皺巴巴的紙袋子。掏出一把花生米,“啪”拍去桌上。 肖映戟一邊將剩下的紙袋子塞回懷里,一邊招呼左使:“來來來應左使。坐下坐下,別跟咱客氣?!?/br> 沒說完門就被推開了。有個不認識的弟子倚著門嬉皮笑臉:“老肖,今個又偷懶哪?和誰喝呢這是?!毖劬σ晦D掃到了應向離,臉馬上變了:“左左左使大人…” 肖映戟頭也不抬忙著倒酒:“滾滾滾滾出去,我和應左使有正事要談?!闭f著將稍好一點的酒盅推到應向離面前,恭敬道:“左使大人,請?!?/br> 對方沒動,仍是垂眼看著油燈出神。 肖映戟也不跟他客氣。自己先拍住一顆正在滾的花生米填進嘴里,又仰頭把酒盅一口悶了。待暢快地大嘆口氣后,他這才慢悠悠的開始講起自己的撩女人心得。 其實,肖映戟此舉也是有私心的。 首先第一個原因,就是關岳那個馬屁精真靠拍馬屁攀上了高枝這點讓他很是不爽。 當然也不是說他也想來拍應向離馬屁??芍灰幌?,那小子無才無干什么本事也沒有,以后卻要處處壓自己一頭,肖映戟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而對于梁曼這樣水太深的,他自然是不敢背叛。但是經過幾次的事情,肖映戟已經隱隱察覺出一個驚悚的真相: ——梁曼心底想的根本不是逃離地宮。而是刺殺教主! 若說前一種他還敢忍著楅衡的痛苦冒險試一試,后一種就真是連想都不敢想了。 五年前,武林正道舉幾近整個江湖之力,才勉強刺了教主一劍,但付出的代價簡直可以說是慘不忍睹。他這輩子就沒見過惹了教主還能好端端無事發生的人! 越想越是恐慌。 為了避免東窗事發火引到自己身上來,他決定為自己留條后路。 肖映戟打算在不與梁曼的命令沖突的情況下,偷偷也為應向離——這位全教最為忠心、最得教主心意的左使——稍微做些事,以此來為自己的小命再添上些保障。 還好,在他一番滔滔不絕的努力之下,沉默一晚上的左使終于開口了。并且一開口就是個大的,來了道驚天霹靂。 淺藍色的眼眸迷惘地望著空中四散漂浮的細小塵埃。應向離眼睛發怔,低聲道:“…你覺得,教主的武功怎么樣?” 肖映戟悚然一驚。 他第一反應就是去看看對方的脖頸。在發現無任何異常后他才松口氣。肖映戟心中暗道壞了。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個比一個急著送死? 可楅衡卻沒有反應… 一時間他也拿捏不準對方的意思。只能賠笑著含糊道:“教主武功蓋世卓絕,光伸個指頭就能摁死十個我。小的哪里能評判這個…” 對方又垂下頭,一語不發。面上似乎還帶了點消沉。 肖映戟不敢再說,忙轉移注意將話題往別的上面引。他生怕應向離想不開真做錯事,急地干脆把話挑明了:“左使大人您千萬別灰心。其實我看梁姑娘根本也是對你十分在意的?!?/br> 他半蒙半編了好些梁曼對他在意的表現,想唬得對方振作一些??上螂x仍是沉郁地提不起精神。 浪費了一通口舌絲毫不見效果。他只好悻悻地滿上酒:“…唉。應左使,你呀其實是輸在見的人太少了。她一個鏢局出來的什么三教九流都見識過,自然是不比尋常人尋常姑娘好哄嘍?!?/br> 對方抬頭,略略不解道:“什么鏢局。你之前和她見過?” 肖映戟想起這個人幾乎從不關心什么江湖或者身邊事。笑道:“你看看你看看,左使大人,這就是出門少的壞處吧!…她脖子上那個吊墜我都認得,不就是晉州單門鏢局單鏢頭的信物嘛?!?/br> 說著又絮絮叨叨念:“不過這兩年不知怎么,晉南雙刀也不在江湖上露面了。上次還是聽說單湛帶人把一窩拍花子的給端了…但要我說,這事確實干得好!…” 他完全沒察覺出對方面色逐漸慘然。說著說著,冷不丁想起時間不早了,肖映戟這才慌忙住了嘴。 借口放水匆匆過去瞅了一眼,人果然沒有回來。這下他是真慌了。 懊惱地一拍腦門三兩步奔回屋,卻見應向離呆呆坐在原地。忽然,他猛地拎著壇子仰面咕嘟咕嘟喝了個一干二凈。 喝酒哪有這么個喝法的,這下可真是虧死了!肖映戟心疼的不行:“…應左使您慢點!這酒不能這么喝!” 對方狠狠將酒壇一摔?!芭纠病币宦?,帶著酒香的碎片四散濺了滿地。應向離胡亂抹了把嘴,扯開領子粗重地喘口氣:“還有酒么?” 現在哪還是喝酒的時候! 但已經來不及了。對方一腳踹開床板子,從底下又拖出壇酒。拍開酒封就對嘴牛飲起來。 肖映戟又是心疼酒又是擔心梁曼。他左右急的團團轉,最后只得憋不住地大吼:“左使大人,我剛才發現玄宮門被打開了,您快去看看吧!——別是梁姑娘進去了!” …… 等聽到遠處響起腳步聲時,梁曼正頭朝下栽在一堆沙土里。 她滿頭滿身地撲的都是沙子,渾身狼狽又尷尬。 …真丟人。 她也沒想到,自己的第一腳就那么倒霉的踩中石階上的機關。還沒等反應過來就昏天黑地掉進一個堆滿沙土的房間。 火折子早不知道摔哪去了,她什么也看不見。一掙扎身體就不住跟著沙子簌簌往下陷。為了防止被活埋,她只能驚恐地保持原樣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喘。 而在掉下來的瞬間,她還聽到上空的機關咔嚓咔嚓動了。無數弩箭歘欻欻從黑暗中射出,奪奪奪分別釘到對面墻上去了。 …看來應向離說的這里很危險并沒有絲毫夸張的成分。 這下梁曼是真的老實了,紋絲不動地趴在沙子上乖乖等人來撈。 等啊等的。人都開始犯困打盹了,外面也沒有任何聲音。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 心底的驚惶越來越盛,可根本不敢動彈。只能咬牙堅持著。 直到頭頂傳出沉悶腳步聲。 一時間她也顧不上什么冷戰和討不討厭了,這個時候的應向離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天神下凡。梁曼按捺下心中急切,小聲呼喊:“…向離,我在這!” 腳步頓了頓。他停了片刻,才慢慢向這個方向走來。 梁曼被拉了上去。 火折子“嚓”的點燃。 微弱的火光下,眼前的正是應向離面無表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