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邪見因
梁曼扶著床慢慢坐起,卻覺頭痛欲裂。 聽到動靜,宋臨天忙端著茶杯過來:“梁曼你醒了?快,喝點水?!庇帜昧吮蝗煸谒砗髩|高,“你覺得怎么樣?大夫說讓你多多靜養?!普崎T一直照顧你,剛剛才去歇下。我看他實在熬不住了就來替他,他還死活不肯…” 梁曼捧著水遲鈍地小口小口喝,一時還有些不適應如此絮叨的宋臨天。 她腦袋混混沌沌上了銹似的慢騰騰轉。直到聽宋臨天講“大夫說你的后腦被打傷”時,腦子里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梁曼回想起一切。她抓住宋臨天胳膊猛搖:“…我知道他們是誰!是魔教、是無相教,這次又是他們!那晚我看見那人眼睛了!” 說著細細和她講。那天蠟燭熄滅后,她慌得掀開蓋頭一角,卻因著月光望見了對方一閃而過的冰藍眼眸。又講之前在懸崖上,也是這個藍眼睛將她和云凌震下懸崖。 梁曼急急道:“臨天快!你先去告知一下司公子,無相教真的卷土重來了!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還不知他們又要搞什么陰謀!而且敵方在暗我在明,我們最好盡快通知所有門派!…” 聽完后,宋臨天臉上卻有些古怪。沉默許久,她慢慢應道:“好,你別急。等云掌門起來后我去告訴他?!?/br> 梁曼從她微妙的話語中察覺出一絲異樣,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明白。她遲疑著詢問:“…臨天,我暈倒之后都發生了什么?” 宋臨天沒說話。 片刻后,她才開口:“賊人將我們兩個打暈,擄走你丟進水里。然后、然后你被救起…還好得救及時!并沒什么大礙…”說著又匆匆出去捧了碗粥回來,“餓不餓?來,先少喝點,還是熱乎的?!?/br> 慢慢吃著粥,梁曼誠懇道:“抱歉臨天,這次是我拖累你了…你怎么樣?” 宋臨天只笑:“常年習武,這點小傷算什么!”想起了什么,她拉著梁曼兩眼放光,“對了。這幾日我閑來無事,自己琢磨了幾套使劍的招式。梁曼要是愿意的話,不妨也幫我參詳參詳!” 新婚前一夜就是宋臨天陪梁曼一起睡的,當時兩人就一直在討論武技相關。如今,她又提起此事,兩人便如往常那般熱火朝天地討論起來。 宋臨天將一把重劍舞地凜凜生風輕靈無比,梁曼坐在床邊盤腿看的聚精會神。雖然完全不懂劍法,但還是下意識地為她不斷鼓掌喝彩。 可一激動地伸手,她不小心將懷里剩的半碗粥打翻。 梁曼勾了塊手帕擦拭,低頭卻瞅見頸下乃至胸脯上青一塊紅一塊的淺淡牙印。 再拉開衣領。小衣下更是一大片猙獰的青紅。 宋臨天正使劍做了個漂亮的收勢,回頭發現梁曼低頭怔怔看著自己身體。她立即將頭背了過去。 梁曼慢慢抬頭望她:“臨天。你有事瞞我,對嗎?” 宋臨天背著身,不說話。 對著她的背影,梁曼輕聲道:“我知道,除非萬不得已你是不會撒謊的,你們門規也不許弟子口造妄言。我也明白,你撒謊一定是出于好心…但是我認為,既然是我的事情,那我就有知道所有真相的權利…你說對嗎?” 宋臨天沉默許久。她拎著劍,低低道:“是司宗主…不。是司景!是司景和賊人里應外合將你擄走的…!” 接著宋臨天一五一十地將那天眾人看到的一切都和她說了。末了,宋臨天小聲道歉:“梁曼,對不起…我也沒想到,我們少陽派竟會出了如此窮兇極惡之人,這可真是少陽之恥!…羅師弟回來后還死活不肯告訴我,最后還是我問別人才知道的!” 梁曼呆了片刻,她瞬間明了一切。梁曼急急替司景辯解:“不是!你們全都誤會了!司大人這樣是因為我有…!”蠱毒兩個字剛要脫口而出,話到嘴邊又反應過來。宋臨天還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詳細的實在不好和她解釋。 她忙又改口:“這個藍眼睛的魔教之人兩次作惡都是我親眼所見,司大人不可能會和他們里應外合!…這全是魔教的陰謀,司大人必定是被無相教陷害的!” 宋臨天高聲反駁:“陷害什么?不是里應外合他怎么知道要去六合山?而且他自己都承認了!不然為什么要羞愧地揮劍自…!” 雖然對方的話戛然而止,但梁曼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那個字眼:“自什么?司景怎么了!” 宋臨天自知失言,她別過頭匆匆往外走。梁曼急的干脆赤腳跳下床來追。在她的連番逼問下,宋臨天只得照實坦白:司景強.暴她后,因被眾人當場捉住自覺羞愧難當,當即揮劍自刎。卻被司言攔下。只是不知他現在的情況怎樣… 聽完后梁曼胡亂穿上鞋,抱著外衣直直往外沖。宋臨天忙攔住她:“梁曼你去哪!” 梁曼頭也不回:“我去找司大人。這件事根本不關他的事!他沒有撒謊,當時必定就是他救了我!…我去和他把一切解釋明白!” 剛推開門,卻一頭撞上立在外面的云凌。 梁曼一愣。身后的宋臨天道:“云掌門!呃…梁曼剛醒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您…” 云凌應了聲。他揉了揉額角,不易察覺地掩去眼底的一絲疲憊。聲音低啞道:“宋姑娘,辛苦了。你去休息吧,這里有我?!?/br> 宋臨天欲言又止,但又知道他們二人必定有話要說。她看了看梁曼,捏捏她的手低聲道:“我先去了。有事喊我?!?/br> 宋臨天走后,梁曼回到床邊坐下。她低頭僵硬地假裝整理起被褥,余光卻總覺得對方的眼神沉沉。 但云凌清了清嗓子,馬上輕笑著上前:“怎么樣,頭還疼嗎?來讓我看看…沒把腦子打壞吧?” 梁曼莫名有些不自然。但面上也跟著笑:“…打壞了也比你聰明!” 兩人若無其事地互懟幾句。 直至講到無相教,梁曼這才激動起來,拉著云凌不放:“就是那個人,就是他搞的鬼!這是他設的圈套!只是不知他們是如何獲知我身上的蠱毒,還是壓根只是誤打誤撞…對了,司景怎么樣了,你有沒有去看他?你跟他說了實情沒?他心里不知有多么痛恨自己!…” 云凌點頭,擰眉道:“不錯,我也猜到是無相教。這次是我的錯,是我掉以輕心以為眾俠士齊聚于此他們就不敢下手,還讓你受了這么大罪!…司景被他侄子帶回青州了。我給他去了封信告知一切,但目前沒收到回信,也還不知他如今情況…” 不待云凌說完,梁曼打斷他:“你沒去看他?你怎么能不去看他!你們可是最好的兄弟!” 話音剛落,她才發覺自己的嗓門似乎有些高了。 反應過來,梁曼又訕訕地低聲解釋:“我是有些擔心、擔心…司景不是會撒謊的人,那天必定是他救了溺水的我,不然他也不會中了蠱毒…如此說來,他其實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們二人更是生死之交,他又因我的事擔了如此惡名,還想不開的揮劍自刎…你、你該去看看他的…” 梁曼也不知她為何要對云凌解釋這么多。要是以前,她直接就與峰花說,因為司景被她連累她心中有愧,如此三言兩語也就夠了。 但其實,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也不敢說出口的或許是,她更擔心他二人會因此而產生嫌隙。 又或者說,她真正擔心的其實是… 腦子亂成一片,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態度的怪異。 梁曼低頭抓著衣角正猶豫該再怎么和云凌解釋,對方卻沉吟著應了:“…你說的不錯,是我考慮不周了。嗯,好!”說著,他已打定主意。云凌起身望了望天色,“正好,眼下時間也早。你在館舍里好好養著身子,我這就去青州一趟?!?/br> 梁曼腦子仍亂糟糟的,但下意識地也跟著站起:“現在就走嗎?…好,那、那你路上小心…” 云凌微微一笑:“夫君不在,可要照顧好自己啊?!怨源粼谖堇锊灰鋈?,陳興他們都在外面守著,目前也還算安全?!?/br> 說完又自然而然地伸手,俯身想為她拉好外衣:“但這一去怕不是要八九天,娘子可別太想我…” 可探去的指頭剛剛觸上,梁曼卻下意識后退一步。 她會后退,是因為他碰的衣服下有司景留下的吻痕。但因為她后退的這一步,兩人卻全愣住了。 梁曼反應過來,趕緊上前一步抬頭擠出一個笑臉:“…誰會想你?真不要臉?!?/br> 這還是她今日與云凌對視的第一眼。 剛才與他對話的全程,她都沒有看過他的眼睛,也一次沒有提到過自己的身體。她就好像做了什么虧心事般萬分心虛。反而是云凌一而再再三地追問她的身體如何,一直提要讓大夫來再看一眼。 但這些都被梁曼三言兩語拒絕了。 云凌靜靜看了她幾秒。 然后也笑:“那好吧?!?/br> 屋內短暫地陷入了沉默。 他轉身:“好。我走了?!?/br> . 臨走前,他站在門外,輕輕開口:“梁曼。你覺得,我會因為此事對你心存芥蒂么?” 梁曼猝不及防。她腦袋懵了一下,空張著嘴遲疑了一瞬。 可這瞬間的遲疑已經說明了一切。等她再想回答,卻發現對方早已轉身離開。 往外緊追幾步。她只聽到遠處的一聲幽幽輕嘆。 . 自此,云凌南下前往青州。 九日后回到秦州六合鎮。 等待他的,是房中的一封和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