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四葉自茂
自此,每日天不亮云凌就起。在太初峰眾弟子做早功前,去大長老門外跪上兩個時辰。 等大長老出門后他再起身。白日里便與梁曼司景等人共同推進婚事事宜。 待晚上用過飯,他依舊去大長老門外跪著,一直跪到屋內燈滅他的這一日才算結束。 嵐風等弟子暗中來勸,但他只是搖頭。 梁曼每晚都去廊下等他。給他換了厚實的外褲,又想給他在里面塞上些棉花,云凌依舊是笑著拒絕。 她心里替他難受,卻無法勸阻他這樣自贖。只能小聲嘟囔:“你塞了也沒人知道!…” 云凌笑:“有些事情可以騙可以瞞,有些卻不行。別人不知道,我自己卻知道?!@樣我心不誠?!?/br> 臨睡前,云凌躺在梁曼腿上,央她給自己揉揉額頭。 梁曼為他輕輕按揉兩側額角。 云凌緊閉雙眸,劍眉也不自覺緊蹙。往日里向來不問世事清俊出塵的臉上多少顯出一些疲憊。 他躺在梁曼腿上,深深、深深嘆口氣。 低頭望著峰花,梁曼心里實在酸痛。她知道云凌只想不辜負她也不辜負大長老。他為了博得一個兩全,獨自承受許多??伤齾s實在幫不上多少。 又想到今晚他跪完起來時,扶著柱子緩了好久才能落腳走路。 想著想著心里更是難過。不由得輕聲喃喃:“要不,我們還是算了吧…” 懷里人瞬間翻身坐起。云凌緊張拉住她的手:“那可不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這可是你說的!” 緩了緩,他穩住心神。又故作不正經地啃她臉蛋一口,歪頭壞笑:“怎么,十日都等不及了?看來還是我思慮不周。早知道當時就說五日了,也省的你這些日子里老是東想西想寢食難安…” 午夜,梁曼睡得正香。 迷迷糊糊從夢中驚醒,卻發現案前有人在小心遮掩蠟燭。云凌凝神看著賬本,仍在盤算婚事事宜。 他一晃神,卻見身旁有人坐下。 云凌趕忙合上:“是不是吵到你了?我睡不著,閑著沒事隨便看看。你快去睡,我也馬上去睡了?!?/br> 梁曼從他底下抽走一本,也跟著低頭算:“我也睡不著。我也閑著沒事,隨便看看?!?/br> . 待到第九日清晨,那扇緊閉的木門終于打開了。 不知兩人到底都在里面說些什么。出來后,梁曼半真半假道:“我還以為大長老會拿棍子抽死你呢?!?/br> 但云凌笑:“怎么會,太初峰根本沒這種規矩。從小到大長老們也沒有打過我分毫?!?/br> 可笑完了,卻是微微嘆氣。 云凌說,他已經和大長老把事說完了。他磕頭發誓,會將大長老視為自己的親身父母。如親生兒女那般侍奉他,以報他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恩。 可大長老只接過他雙手遞上的掌門令,平靜道,修行之人不參與俗世凡事,他不會參加他們的婚事。他更不需要云凌的侍奉、云凌的報恩。而今日,他們便要啟程離開。 之后,兩人眼睜睜看著太初峰眾人一一上了船。 臨行前,只有嵐風一人前來對兩人躬身抱拳:“掌門,梁曼。多多保重?!?/br> 大長老頭也不回。 這一別,也許真的就是天涯海角了。 云凌只對嵐風輕一點頭,不說話。 河岸上,看著云凌微垂沉默的側臉,梁曼心中生出無限酸楚。 …… 有了宋臨天陳興一干人等的幫忙,婚事進展的很順利。 而司景本來身體就不好,又替梁曼擋了一刀。因此兩人都盡力不讓他去cao勞太多,只許他籌劃一些不費力的工作。但對方不同意。司景堅持要全部親力親為,替二人將婚事cao持的漂漂亮亮。 直到他某次被云凌勸急眼了,竟這樣說:“云兄是我過命的兄弟,梁姑娘又是我另一過命兄弟的義妹…哪怕我明日死,也得看著你們圓圓滿滿的辦成這樁婚事才能閉上眼!云兄莫勸了,這就是我目前最大的心愿!” 真是難得向來溫善和氣的司景會說出這樣的話。 想到單湛的事,云凌也瞬間明了對方心結所在,畢竟梁曼也是單湛的meimei。因此他也不好阻攔,只能由得他去了。 婚前,桑車因為還有自己的事,他對二人鄭重道了幾句恭喜后便提前離開了。 張望安收到司景的信,知曉此事后也托人送來賀禮。老宗主表示,宗內事務繁忙暫時抽身不開,很抱歉無法前來觀禮。他特意備上幾份薄禮前來相賀,以此來衷心祝福二人的結合。 而因為昔日太初峰掌門娶妻一事漸漸傳開,六合鎮也來了不少人湊熱鬧。 來人大部分都是一些趕熱鬧的江湖人士。云凌來者不拒,不管認不認識通通都邀請來參加婚禮。其中卻有一位梁曼的老熟人,正是那位幾次提點她去何處求醫的瘦長郎中。 老郎中還是那樣瘦瘦高高,見到她就捻著胡子呵呵笑:“又見面了姑娘。真沒想到,轉眼間你竟然要成親了,真是恭喜恭喜?!?/br> 若是往細里說,這郎中還算是促成她與云凌相識的媒人呢…梁曼忙道:“老先生真是客氣了!要是您這幾日無事,不妨留下來讓我好好招待招待您。也就當我感謝您接連幾次的救命之恩了…” . 轉眼到了第十日。 因為雙方父母都不在,兩人又是一個現代人一個古代江湖人,所以能省略的繁文縟節兩人全都減去。什么納吉納彩納征,傳統婚事中的六禮全給省去了七七八八。 兩人家鄉不在此處,也更不會在此安家,所以新郎親迎也捎帶著省了。他們打算在同一處一起出發,起轎后再去另一處館舍拜堂。 宋臨天閑來無事,將梁曼出嫁所需大大小小所有東西一股腦全系上了紅繩。打得還是漂亮的雙蝴蝶結。就連桌上作為嫁妝之一的兔子也與有榮焉,毛茸茸粗肥脖子上被宋臨天仔仔細細掛上條紅色小繡球。 除了宋臨天外,司景還請了個小丫鬟來侍候新娘。 早晨,梁曼剛被請來的婆婆上好妝,小丫鬟嘰嘰喳喳地一直夸:“新娘子真好看!” 戴紅花的婆婆瞇眼笑:“哎喲,新娘子真俊呀?!?/br> 連向來一板一眼的宋臨天也微紅著臉睜大眼一直搖她胳膊,說:“梁曼,好看!” 梁曼抿著嘴笑。雖知道這多半只是些客氣的奉承話,但仍然被夸的很不好意思。她側頭望向銅鏡,才發現今日的新娘確實美。 美目清揚,鬢云秋水,玉霞紅妝…這真真是一個女子這輩子最美的時刻。 只是她卻莫名覺得此場景有些熟悉… 來不及多想,兩人領她去主屋坐下,等待吉時新郎來接。 宋臨天取來些吃食墊肚子。三人剛湊在一起悄悄地頭碰頭吃,門卻響了。 小丫鬟抹抹嘴去開門。不知在門外說了什么,又把宋臨天喊出去了。 梁曼在蓋頭下忙著吃個不停。聽到門又開了,梁曼在蓋頭下道:“你倆再不回來我就吃完了?!?/br> 來人卻不搭話,只無聲無息地站在門口。 梁曼心中略微起疑,她不動聲色地摸著盛果子的紅盆藏于身后。 數了三秒后,她猛地將鐵盆狠狠擲過去,同時往窗口方向拔足狂奔。 來人嚇了一跳。他微微旋身接過鐵盆,嘴里低聲:“是我!”